本帖最后由 她她 于 2018-10-23 16:45 编辑
母 亲 文/她她
昨日重阳,适逢母亲离开半年零一天。
快下班的时候,才给单位的退休老同志和老杨大哥各发了条问候信息。往年重阳都如是,我并不喜欢在这个日子给长辈们发信息问候,更愿意通过电话传递心中的记挂与祝福,听老人们在那头接听电话时开心的声音。不记得哪一年开始,重阳都是陪伴母亲,给母亲买身新衣,姐弟们陪母亲吃顿饭,母亲的满足感恰是我们满满的幸福感。
记得父亲离开后,很长的日子里,都觉得与父亲的谈笑就在昨日,我以为,这才是情感太深,总不觉得父亲已经离开。直到母亲走后,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却总觉得母亲已离开我好久好久,才知道这种一日如隔三秋的思念,用另一种方式证明着母亲在我心中的位置。
母亲和父亲,曾都是我心中的痛,又都是我心中的最爱。这种情感的纠结,在母亲那里体会得尤为明显。直到后来自己为人母后,还偶有过怀疑母亲是不是真的不爱我或在姐弟之间很明显的不够爱我。
有过那么多幸福快乐的童年少年回忆,那些回忆里我固执地认为就是少了母亲的爱。内心深深地印刻着母亲对弟弟的关爱有加、对二姐的温柔细致,对大姐的信任与依赖,而与我,我曾在文字里说,与母亲的嫌隙,一隔就是至少二十年之久。
记得军校的那个寒假,父亲体谅我离家太远、时间短、春运太挤,建议我那个假期不回家过年的时候,母亲第一次从父亲手里接过电话表示希望我回家那一时刻起,我才第一次体会到母亲原来是在意我的。激动的眼泪,洗刷掉了我对母爱埋在心底的深深误解,也才明白从南方的车站开启自己往北方生涯的那一次,母亲的眼泪不是因为送我的父亲,而是开始远离家的我,也懂得了从北方回家的深夜,母亲瘦弱的身子站在父亲身边时,她鬓角的已显的白发,渲染的是成长岁月里父亲不在身边时,她对我们姐弟四个的辛苦操劳。
其实,我到现在也没明白,后来自己成长成熟的这些岁月里,到底是当年牵着我手的他带着我长大的,还是母亲无形中影响了我。
当年,父亲在他的人生情感里做出了曾让我们姐弟几个不可原谅的抉择。而那时,母亲希望我能唤回父亲,父亲希望我能给予他理解和支持,刚参加工作的自己,觉得在父亲母亲之间,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曾暗自庆幸过,因为我离他们远,所以逃离了他们的“情感风波”。那时,甚至还希望母亲父亲不要见面,我担心瘦弱的母亲会精神崩溃。但母亲的勇敢面对和她的放手悄悄地撼动着我的内心,我开始重新认识母亲。
第二年,父亲在女儿婚礼上的缺席,成了我人生情感里无法弥补的遗憾,却是从不出远门的母亲,在二姐和弟弟的陪伴下,带着她的关爱与叮咛,在北方的寒冬里,温暖着我对父爱母爱渴望的心。
有一日,我在电话里对母亲说:妈,我想要个孩子了。母亲在那头轻轻地说:你要想好。有了孩子就有了责任,你就要长大了。
也是从那时,当一个生命开始在我身体里孕育,包括后来女儿的一路成长,我作为一个母亲的激动与幸福,让我明白了哪一个孩子不会是父母的所爱呢。女儿既连着我的心,又让我的心无时不刻连着母亲的心。
一去北方,便是十年。当年,只想放飞青春的梦想,挣脱父亲母亲的怀抱。后来,带着自己的家庭、孩子,急急地想扑回母亲的怀抱。牵着女儿的小手从科大北门那儿往里走,母亲迎接的身影渐近时,那个场景,至今都温润着我的眼眶。
感谢母亲的宽容与善良,明知我们情感的天平全都偏在了她这一边,她却让我们姐弟四个放下了对父亲的嫌隙。是的,没有父亲的教养与付出,也没有做儿女的我们的今天。于是,父亲节是理由,父亲的生日是理由,清明一起回老家扫墓,七月半一起为爷爷奶奶烧香,过年了,爸爸您回来吃顿饭不?小外孙过生日了,外公过来聚一聚吧。甚至在父亲去世前的最后一个生日,母亲也成全了父亲的心愿,一起相聚在父亲的生日宴上。
母亲没有一份正式的工作,她一生的工作就是母亲。
一直很庆幸,七十岁之前,母亲没有住过一次医院,偶尔有些感冒,她为了不让我们担心,都会自己到社区门诊开药或是打针。母亲四十多就有了高血压,但一直吃药控制得很好。我们习惯了母亲的安好,也习惯了她会在家等我们,大家快乐地相聚。以至于那一次我与大姐陪妈去医院做检查,医生告诉我们母亲已到癌症晚期,并很“权威”地宣判母亲最多还有半年时间时,给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二十八次的放疗治疗,母亲用她的坚强与乐观和病魔做斗争,在医生的宣判后,又给予了我们两年半的时光陪伴。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母亲也没有问过我们,自己得了什么病,还有多少日子,她把生命的时光用爱牢牢地抓在了自己的手中。
年前的时候,母亲身体已经明显地不比从前。她开始不能自己起床,不能自己端碗吃饭。母亲和小姨姐妹俩特别亲,母亲生病后小姨照顾了她很长一段日子,后来小姨家中有事走不开,不能再陪着她,我们就姐弟几个轮流着陪伴照顾妈妈。正好寒假,女儿和我一起陪了几晚外婆。有一晚,我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看到女儿守在外婆的床边,她说外婆想吐,我怕她从床边摔下来,不敢睡。那一时刻,眼睛一酸、心里一热,想起了第一次牵着女儿小手,母亲迎面过来接我们的情景。
姐姐姐夫们很照顾我,尽量让我少请假,所以我就多是晚上去看望陪伴妈妈。女儿开学那天,我送她到校后,就搬到了母亲那边。那一个多月,也成了我陪伴母亲的最后时光。
起初,母亲还对我很客气。给她穿衣、喂饭、洗脚擦脚的时候,她总还会笑着对我说“谢谢”。那时候,我心里五味杂陈,会想起每次回家看妈妈时我给她的拥抱和离开家亲她时她的“木然”,但我却坚持着自己的表达。几日下来,妈妈不再对我那样客气,每每我做点什么事,她就总是一脸笑意地看着我,很幸福的样子,让感性的我有种又心酸又幸福的感觉。夜里,母亲总醒来,然后伸出手来摸我在不在边上,或者听到她喊着我的名字,姐姐们也常说,如果我下班晚了,母亲总要问起,问我怎么还没回家,问我什么时候回家,叫她们给我留菜。她们说,妈妈已经很依赖我了。我知道了,妈妈的心,其实一直也连着我的心。
我从未想到,一个人将要离去时,她能那样“清醒”着自己的意识。母亲的最后一周是在医院里,我们姐弟24小进轮流守护。离开的前一天凌晨,母亲让守护她的二姐把我们全都叫过去。她挨个地唤着我们名字,交待着一些话语,特别交待大姐:你是老大,以后你就是妈妈,他们都要听你的话。母亲还嘱咐大姐给大姨父、舅舅、小姨打了电话。而那天夜里,母亲一反往常的安静,不停地想说话。我们姐弟四个围绕着她,她说要我们给她唱歌、跳舞。大姐就唱着歌,我就转着圈给母亲跳舞,母亲说我们唱得好跳得好。
母亲离开的时候是上午,我看着监测仪上她的心率慢慢地下去,然后在轻唤她的时候又上来些,再又下去。伯母、婶婶和几位堂姐也赶了过来,我们一大家人感受着母亲氧气罩下的呼吸弱下去,看着母亲的眼神暗淡下来,监测仪上的线拉直……妈妈爱干净,生病那么长时间,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医院,都是干干净净。妈妈爱安静,她安静地看着我们离去。我和姐姐弟弟说,妈爱安静,我们别哭,她不希望我们吓到病房里其他人。
那一时刻,眼泪,早已纷飞了我整个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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