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稿】后赤壁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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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巳孟春，难得一日晴好、清闲，便翻开苏子《后赤壁赋》来读。
……时夜将半，四顾寂寥。适有孤鹤，横江东来。翅如车轮，玄裳缟衣，戛然长鸣，掠予舟而西也。须臾客去，予亦就睡。梦一道士，羽衣蹁跹，过临皋之下，揖予而言曰：“赤壁之游乐乎？”问其姓名，俯而不答。“呜呼！噫嘻！我知之矣。畴昔之夜，飞鸣而过我者，非子也邪？”道士顾笑，予亦惊寤。开户视之，不见其处。
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团练副使，于神宗元丰五年（1082）年游览赤壁写了一篇《后赤壁赋》，这是最后一段。赋文巧妙地用孤鹤形象烘托了苏轼超然物外的人生哲理。孤鹤历来是道家的神物，寂寞、高贵、孤独、优雅而超凡脱俗，但苏轼那种超越现实的不得志所生的苦闷遗世神情也一览无遗了。
在中国书法史上，苏轼书法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高峰，而苏轼遗世最著名的作品即是和《后赤壁赋》同一年创作的《寒食帖》。
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
今年又苦雨，两月秋萧瑟。卧闻海棠花，泥污燕支雪。
暗中偷负去，夜半真有力。何殊病少年，病起头已白。
诗写得苍凉多情，此时苏轼心情是多么惆怅孤独呀，回首三年的寒食节，真可谓往事不堪回首。《寒食帖》字迹颠倒随意，大小反差极大，似乎粗拙而不经意。但那倚侧顿拙含有妩媚婉转，收放自如，化规矩于无形，是苏轼书法作品中最好的一件，被誉为天下第三行书。
其实，在《寒食帖》前的元丰三年（1080）的七月，苏轼写了一篇《赤壁赋》，因为有了后来的《后赤壁赋》，《赤壁赋》也称《前赤壁赋》。这三件作品，一个迷茫，一个苦涩，一个孤独，这是苏轼在遭受大难之后的心灰意冷，饱受苦难和生死忧患的幡然醒悟！
苏轼的前后《赤壁赋》不仅给历史、给中国文化增加了重重的砝码，还给后人留下了书法创作绝佳的题材，书法大家文征明、赵孟頫、王允明都曾写过。
古代书法家在艺术创作时，往往都不是刻意经营的，正是这种“无意于佳乃佳”创作状态，造就了不朽的艺术美之极境。苏轼一生多次遭谪流放，远之岭南、海南岛。被贬黄州，其实是苏轼一生之中艺术之旅的小小驿站而已，对苏轼而言，是一次不凡的历程，而对后人而言，都庆幸苏轼这次伟大的流放。
我还是有眼福的。距今889年后，在上海博物馆，中国首次迎来了苏轼门下赵德麟（名赵令畤，字德麟，与苏轼有作品往还）题跋的乔仲常绘画珍品《后赤壁赋》。这是宣和五年的跋语。宣和五年即公元1123年，按此推算，题跋距苏轼写下《后赤壁赋》的时间不过四十来年。可见，苏轼这首《后赤壁赋》刚问世不久，就被画家取为画材而流传。苏轼的《后赤壁赋》是文学作品，以语言文字传达作者的心境，可贵难得之处，乔仲常以与文学完全不同的表达方式的绘画去传达原作品的意蕴，是非常了不起的。此画有山有水、有人物，构图完整，气势恢宏，以长卷形式再现苏轼夜游赤壁的整个过程。我见过今人常也效仿这种创作方式，以显示自己创作实力，但往往只是牵强附会，创作起来捉襟见肘，了无意蕴。
《古文观止》卷十一评《后赤壁赋》云：前篇写实情实景，从“乐”字领出歌来；此篇作幻境幻想，从“乐”字领出叹来。一路奇景逸致，相逼而出，与前赋同一机轴，而无一笔相似。《后赤壁赋》，纸本，纵29.3厘米，横560.3厘米，藏美国纳尔逊-阿金斯特艺术博物馆。《后赤壁赋》整个作品分为四段，而乔仲常将文中虚无缥缈、难以捕捉的意蕴用九个段落，依照原赋顺序次第展开，并将赋文用小楷极其精致地写在相应的画段上。
非常有意思的是，乔仲常在作品上人物的影子，也引起我的一些思索。画面一开始，有二客随苏轼过黄泥坂，来到江边，站在江边说话，书童正向江中小舟上的船夫招呼对话，苏子、二客与僮仆四个人在地上投下了深深浅浅的影子，而同一画面上的其他物象，树木、草石，却没有影子。画面中树叶尽脱，一派冬日景色。而这正好与原文中“霜露既降，木叶尽脱”的描写一致。陶渊明曾写下一个很好的句子：“偶影独游”。在这里，影子扮演着是己而又非己，既外也内。对一个形单影只的人来说，影子好像是一个朋友，却又增添了孤独之感，这时的影子是一个人的双身。
元丰二年七月，苏轼在湖州被捕被投入大牢，押入京城，经过近五个月的牢狱之灾，这个名满天下的诗人在威吓诟辱交加后自称“魂惊汤火命如鸡”了，历史上有名的“乌台诗案”就此发生。以为唯有一死的苏轼却英王安石一句“哪有盛世而杀才士乎”，才保全出狱贬谪到黄州，虽担任团练，实际上处于地方官的监视之下，他的一生好诗文、书法皆于偷偷摸摸创作的，“必深藏之不出也”，一般人难以见到。曾有人将苏轼的一生通过贬谪黄州这个事件分为黄州前、黄州时期和黄州后三个阶段，这样的分发倒也贴切，苏轼青年时期的壮志凌云，天真烂漫。中年的渐入沉稳，忧国忧民。晚年的平淡高远，心定气闲。
在黄州的日子里，因有最而不能签署公事，苏轼倒也落个自在。日日除草种地，养牛放羊。在与李端叔的一封信中说：“得罪以来，深自闭塞，扁舟草履，放浪山水，与渔櫵杂处，往往为醉人所推骂，则自喜渐不为人识。”苏轼被贬，起因于在调任湖州时，因直言不讳，“如蝇在食，吐之乃己。”而得罪了一批小人，以李定为首的这些人便要置他一个“谤讪君上”的死罪。可怜的苏轼还蒙在鼓里，直到弟弟的特使来报信，一家大小才慌乱起来。而苏轼笑着说：更休落魄贪杯酒，亦莫猖狂爱咏诗。今日捉将宫里去，这回断送老头皮。这使我想起魏晋时代的王献之，有一次，王献之与哥哥王徽之在屋内，突然房子着火了，这时王徽之连鞋子都未来得及穿上仓皇而逃，而他却神情怡然，呼左右前来扶他出去。苏轼和王献之何其相似，这才是风流名士，士人的风度。
这就是苏轼，历经艰难而始终不失真率之心，始终向权贵高昂不屈的头颅。我想这可能就是苏轼以及作品千古不朽的原因。在苏轼的作品始终存在着一种永恒的东西。他总是能让人们从个体与时代的局限中跳出来，从而沉入广袤无垠的宇宙和历史大背景之中。从而在真的、善的、美的诗意中痛快地活着。
林语堂先生不无深情地赞美苏轼是“载歌载舞，深得其乐，忧患来临，一笑了之”的达士高人。（张林忠）

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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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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