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感性的人。感性的人是难以抑制情感的,冲动是感性的人生活的一部分,所以我常常被环境的些微变化而感动,比如在太阳炙烤下的一阵微风,比如在皎洁的月光下散步的一对老夫妻,比如电视里播放的家乡的草原,比如一首歌……
歌曲往往也是促动很多人泪点的催化剂,也许歌声中包含了更多的信息吧?每个人都能从中聆听到感动自己的东西。我就很容易被自己人生中的重要时点听过或哼唱过的歌和歌唱草原的歌打动,不为别的,它们极易让我产生联想。《踏着夕阳归去》会让我想起考大学前夕的艰苦岁月,《南屏晚钟》能把我带入浪漫的大学时光,《恋曲1990》很快能让我沉浸在某种孤寂的氛围中不能自拔,而草原歌曲能瞬间把我带回家乡并闻见手把肉的香气。有一年开车回老家,一千公里的路还剩最后45公里时,车里响起了齐峰唱的《我和草原有个约定》,心就飞出了胸膛,我清楚地记得,当我跟着哼唱到“我和草原有个约定,相约去祭拜心中的神”时,车撞飞了一只羊。车又迅速开行了30公里才敢停下来,看看撞成了什么样,因为牧民不以一只羊的价格让你赔偿,而是以一只母羊生出的子子孙孙来衡量损失,赔不起。
我对音乐一窍不通,所以高贵的歌曲很难让我沉醉。大学时曾经装作如醉如痴地聆听过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诸如《水边的阿狄丽娜》《致爱丽丝》《秋日私语》等等,现在听到这些曲子,仍然感动,但感动的原因不是悟到了曲子蕴含的内容,而是让我想起了无聊的大学宿舍的礼拜天。随着年龄的增长,不喜欢装模作样了,就敢于把心里所想说出来,或者表现出来,我就是喜欢那些有歌词的音乐,与其说喜欢那歌,倒不如说是喜欢歌词,因为只有歌词才能触动我。别人认为这是乐盲或者粗俗的表现,也无所谓。听到“远方的朋友请你留下,草原就是你温暖的家”就感动,听到“站在着芬芳的草原上我泪落如雨,河水在传唱着祖先的祝福,保佑漂泊的孩子找到回家的路”就想哭,有什么办法?就和听到《命运交响曲》就想睡一样,都不由自己。
音乐或歌词对于我只是感动或心潮澎湃,我还从没被一首歌震撼过,直到有一天无意中听到那首《月光》。那是电视剧《娘亲舅大》的主题曲。正好无聊,正好胡乱换台,正好播出第一集,算不上好电视剧,但无聊嘛,看看也行。没想到就看到了第一集的结尾,伴着片尾的片花,竟然响起了一段清丽的音乐。音乐与快速变换的反映家庭琐事的片花格格不入,我真不知自己为什么被这样的音乐一下子擭住了心,人也平静下来。接下来,一句歌词映入眼帘:月光啊,映几许天涯路……一个天籁般的童音拉出长调,空濛而遥远的清脆声直接把听者拽进星际,片花中的世间嘈杂已经不能入眼了。
一个人静静地听,眼泪也不知什么时候挂满了面颊,泪水模糊了双眼,这不重要,眼睛已经没用了,看见了世态炎凉反而扰乱清灵的心。词也没听清,这也不重要,清澈的童音和着语言的韵律早已把人带进一个空洞迷茫的世界里。也许是音乐和童声共同创造出的意境吧?听者顿悟,但究竟悟到了什么,一丝也说不出。
因为一首歌,我完整地看完一部电视剧。一个月的每一天夜晚,都是静静地坐在电视机前,等待那个来自天外的声音。似乎是约定的呼唤,在那一刻,准时,我的心被那样的音乐带走,随着她遨游,久久不愿回归。躯壳是安静的,因为心已不在。但我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去了哪里,也并没有看见什么。我在遨游时,什么也没带,都显得肮脏,五脏六腑,甚至思绪,也是脏的。只有一颗心,随着歌声在遨游,甚至心也脏。而那个童音,却是有洗涤功能的,一声一声的长音,像流水,划过心房,虽然感觉不到它的碰触,但我确信已经被洗涤了,干净的心脏可以称作灵魂,于是,不带一点尘埃的灵魂飘向远方。那是另一个世界,即使我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还是心甘情愿地向它移动。 月光啊 映几许天涯路 梅花依依 一点散落万里情 月光啊 留一影归乡路 冬风唱破只等君团圆 月光啊 映几许天涯路 梅花依依 一点散落万里情 月光啊 留一影归乡路 冬风唱破只等君团圆 月光啊 照一抹清影 遥望远空 君在天涯自珍重 月光啊 叹一涯一春归 君啊君 莫等华发踏月行 梅花依依 一点散落万里情 冬风唱破只等君团圆 月光啊 照一抹清影 遥望远空 君在天涯自珍重 月光啊 叹一涯一春归 君啊君 莫等华发踏月行 月光啊 映几许天涯路 梅花依依 一点散落万里情 月光啊 留一影归乡路 冬风唱破只等君团圆 原谅我没有对这首歌词做一丝一毫的删节。重复,是一声紧似一声的呼唤。我渐渐地想,她应该是在我的故乡呼唤我,我从没见过的灵魂的故乡。只觉得灵魂已经漂泊太久了,太累了,远方有一个地方,让我甩掉一切,去团圆。而那个“君”,正是洗涤得清清澈澈的我的灵魂,每天晚上,它会毫不犹豫地游离我的躯壳,走了。明明是到另一个世界游走了一圈,回来后却什么也没有。我只是感觉它走了一段时间。应该是“桃花源”吧?你坚信有桃花源,凡胎肉体就是看不见,也感受不到,但你能“感觉”到。
1984年的春天,我也有过一次震撼。临近高考的同学们难得集体看了一场电影《春晖》,励志片。散场后正三五一群地往回走,突然在北部天空靠近北斗星的地方闪出一块耀眼的光芒,那是如针尖一般的光芒,在一轮圆月的夜空中也足以亮瞎人的眼睛。一声“看——”后,归于沉寂,所有人都惊呆而定在那里,呆呆地看着那团光芒在几分钟内逐渐扩大,直到映满北半天,光芒随着光团的扩大而失色,但它挂满北半天时,仍然像半个巨大的银色盘子,没有一颗星星能与它媲美。之后渐渐散去,只留一轮空月。人们连议论的心情也没有。后来《飞碟探索》杂志登出此事,只是把它当做一个未解之谜。
震撼,我的理解是被某种事物紧紧擭住,那一刻,除了虔诚,再没有些微的想法。只是虔诚,没有感觉,没有惊恐和激动。那一刻,你虔诚地随它而动。《月光》带给我的就是这样。
后来,我知道天籁出自习宝儿,歌词和作曲出自同一个人,叫胡小喃。问周边的人,均不知。问对这首歌的感觉,均没感觉。我也一无所知。我被一首不出名的人演唱、不出名的音乐人创作的歌曲震撼了!这没什么,重要的是,我确实被震撼了。1984年那团耀眼的光芒,许多人也没看见,也茫然,但它在我心中依然是最耀眼的。
归于沉寂。现在我经常自己悄悄哼哼那首歌,凭我的功力,只能哼出一两句歌词,什么感觉也没有,大概我不经意的哼唱,是为了纪念一段灵魂游离身体的时光吧?偶尔在网上搜出这首歌听听,便有了又一次洗礼,但再不会震撼。听歌也是这样,讲究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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