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能否听到呼唤

芳香碧丝草

　　其实不为什么大事，不就是做饭晚了吗？况且做饭晚的理由很充足，因为小姑子今天回娘家来了。


　　这是农村一代代流传下来的规矩，女孩嫁了人，生了娃，在婆家呆上一个满月，娘家就要接回来再继续伺候些日。国良一大早就去了公司开会，作为嫂子的珍爱就骑上自行车，去邻村将小姑子和孩子接了回来。


　　珍爱和国良结婚三年了，一直没生育，大小医院跑了不少，药也吃了不少，可肚子还是不见一丝动静，这让珍爱觉得始终愧欠着国良。尤其看见国良瞅着别人家的孩子出神时，珍爱的心就碎成了八瓣。


　　“咱离婚吧，你家就你一个男娃，别因我断了后。”一天夜里，珍爱对国良说。


　　“不离！现在科学这么发达，我不信咱治不好。”国良说完，将珍爱就拉进了怀里。


　　其实珍爱更喜欢孩子，梦里几次听见孩子的哭声，醒来，身边却空空。


　　接回了小姑子，珍爱抱着孩子就亲个没完没了，直到座钟敲响了十一点，这才恋恋不舍地将婴儿放下，对正在炕上忙着顶小编的婆婆说，妈，午饭别做了，我回家包饺子给妹吃。


　　婆婆是个粗人，只知道埋头苦干，别看就这么一儿一女，也没看出她有多爱。这不，十一点已过，婆婆还没有起身做饭的举动。珍爱虽没生过孩子，可知道生完产的女娃需要呵护好，再说这个小姑子也的确让她喜欢。


　　珍爱刚剁好了饺子馅，国良就进了屋。


　　“回来了？”珍爱哼着小曲，一边拌着饺子馅，问。


　　国良像没听见珍爱的问话，掀开了大锅盖，“嘡啷”一声，锅盖被重重地放下，脸色沉沉地甩出一句：“还没做饭？”


　　“没。这不包饺子吗？妹回来了，你过去看看吧，孩子好可爱。”珍爱满脸堆着笑。


　　“嘡啷”一下，液化气灶上的小锅和盖子又深深地接了一下吻，珍爱抬起了头，脸上的笑容瞬间不见了，她默默地看着国良，像看一个陌生人，手停止了搅拌：“这是为什么？”


　　“你说呢？！十一点半了，饭都没做，你能干什么？！”国良薄薄的脸皮下，裹着滚滚的岩浆，珍爱知道，此时此刻，千万不能触碰他，不然火山就要爆发。这两年，国良的脾气时好时坏，摸不准哪天阴，哪天晴，一切一切，归根到底都是因孩子，虽然事后国良始终不肯承认，但珍爱不傻。


　　“小声点好不好？不怕爸妈和妹妹听到？”珍爱和婆婆虽然分了家，可住在一个院子里，她和国良住西四间，公婆住东三间。说是分了家，其实只是两下吃饭罢了，珍爱做了顺口的，不会落下公婆，公婆那儿来了客，也都是珍爱帮着招呼。所以公婆眼里，珍爱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媳妇，街坊邻居也夸国良的爸妈有福，娶来这么个孝敬的媳妇。


　　珍爱一直要面子，她把面子看得比什么也重，每次国良无缘无故发脾气，她的脸总感觉放不下，比悄悄打自己一巴掌也难过。


　　“我就大声了，你能怎么样？！”国良眼里写着挑衅，声音自然又提高了几个分贝，他的人，几乎要冲到院子里了，好像故意要把这咆哮传到那边去。


　　“回来。你干嘛？妹今天刚回来。”珍爱压低了声音说着，向前去拽国良的胳膊，想把他拉进房间。


　　“一边去！”国良没好气地将珍爱推开。没想到这一推，珍爱就跌倒了银灰色的水泥地上。地面刚被珍爱拖过，湿湿的。


　　见珍爱倒地，国良一步向前，伸出右手，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被人发现的悔恨。


　　珍爱直起身子，一脸茫然地看着国良，泪一串一串地落着。


　　珍爱没拉国良的手，她抹了一把泪，爬了起来，走进里间，拉开衣柜门，找了身干净的衣裤换上。


　　“对不起！”看着珍爱淡淡的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国良的心疼了一下，向前拥着珍爱，脸深深地贴到她的脖颈上。


　　“没事。”珍爱低垂着眼，睫毛上还残留着泪珠，心却沉静如水，刚才的一幕像没发生似地说：“我给你做饭去。”说着，将国良的双手扒开，转身进了厨房。


　　珍爱给国良简单地做了一碗鸡蛋面，端到国良面前。国良接过面时看了珍爱一眼，柔柔地问了一句：“不生气啦？”珍爱嘴角轻轻一勾，仍是一脸的风平浪静，道：“没生气，快吃吧。”


　　“我走了？”国良吃完了面，盯着珍爱的脸，探视着问。


　　“嗯。走吧。”珍爱在和面，听国良问，抬起头，平静得如那亭亭如立的荷花，无语，却泪眸楚楚让人不忍回顾。


　　国良靠近珍爱，在她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珍爱回报了一个微笑给他，让人看了疼疼的。


　　国良推着自己的八零，走出院门时，又折回了身子，朝一直站在那儿目送着自己的珍爱做了个鬼脸，珍爱擎起带面的手朝他摆了摆，示意他快走吧。


　　十二点多一点，珍爱做好了饺子，她端了满满一盆给公婆送了过去，小姑子问，嫂子，我哥呢？还没回来？珍爱道，他急着开会，我给他下了碗面，吃罢走了。说着，珍爱随手又抱起了婴儿：“怪怪，舅舅说晚上回来看你。”说罢，在婴儿的腮上又吧唧了一下。


　　“嫂子，哥既然不在家，你就在这儿吃吧。”婆婆也附和着道：“就是，一起吃吧。”


　　“不了，国良剩了点面我吃了，饱了。对了妈，下午我要出去，国栋家的嫂子约我一起去烫头。”在婆婆那里待了一会，珍爱又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她为国良盛了满满一盘子饺子，放进了锅里，然后拉开衣柜，将里外衣裤换了个新，这些衣服都是她最喜欢的。


　　站在挂镜前，珍爱将自己细细地打量着，拢了拢耷拉在耳边的秀发，嘴角生出一丝不易发现的笑。扭头欲走时，她和国良结婚时的纪念照，拉住了她的脚步。照片里的她，甜甜地笑着，人半偎在国良的怀，如一只小船，找到了港湾。


　　对着照片，足足看了有半个时辰，她还是退着走出了房门，眼里一片茫然。


　　天气预报说，今天晴转多云，这不，上午太阳还不错，午饭不久，天空就飘来了大朵大朵的云，不一会功夫，就有雪花飘飘洒洒而下。


　　透过玻璃窗，看着飘飞的雪，国栋的老婆道，今天不去了吧，看看这鬼天气。珍爱说，这样的天才好呢，不用排号。


　　农村，理发铺不多，虽然是个乡镇驻地，可像模像样的理发铺也就老吴这一家，整出个头型来看着还像那么码事。眼看过节了，爱美的女士多数都想把发型变一变，好像换发型就换了种活法似的，于是，腊月里的老吴理发铺的人，就排上了队。


　　珍爱和国栋家里来到理发铺，确实人不多，就老吴和他的几个徒弟在围着炉子烤火，原来这条线路停电了，说下午就来电，于是珍爱和国栋家里也坐下来烤起了火。


　　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中，有人点上了蜡烛，国栋家里看了看墙上的钟说：“咱走吧，妹，改天再来吧。我怕孩子黑了天找我。”


　　雪不知在何时停了，洁白的路上，珍爱和国栋家里挽着胳膊走着，说着。珍爱道：“嫂子，你真好。如果人有下辈子，咱们还做姐妹。”国栋家里笑着道：“傻妹妹，人哪来的下辈子呀？好好过活这辈子就中。”


　　进了院门，见公婆那间还亮着灯，珍爱就过去打了一声招呼。


　　“嫂子，回来了。头没整呀？我哥呢？我哥不是说去接你吗？”小姑子问。


　　“理发铺停电。他回来了？”进门时见自己屋里黑灯瞎火，以为国良还没回呢。


　　“早回来了。说吃了饭去接你的。”小姑子刚刚给孩子喂完了奶，将孩子小心地放进了炕头的被窝里，说。


　　“也许他累了。”珍爱轻轻一笑，在熟睡中婴儿的脸上又吻了一下，道：“爸妈，我过去看看。”

    推开房门，拉亮了灯，国良和衣躺在炕的东侧。


　　本想，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而去，可老天不作美，理发铺停了电，那就再苟且几日吧。怀抱着在这样的风雪夜里，国良能来迎接一下她，能将她的这个决定给驱走，谁知他却踏踏实实地睡意正浓。


　　珍爱打了个哆嗦，随后轻轻呼出一口气，感觉此刻释放了所有，人世间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从她的身体里，出走了，一干二净。珍爱以前根本不知道，人，到了这一步，原来是没有泪可流的，努力地在他们的过往里搜索着，想找出能让自己的心动一下的理由，那怕挤出一点泪来，也说明还有生存下来的必要，可一切都是妄想。


　　珍爱走到座钟前，在座钟下摸出一个纸包，拾起桌子上的半杯冷开水，“咕咚”一下子，将纸包里的东西一口吞下。


　　“睡吧。”珍爱躺下前，推了推熟睡中的国良。


　　“国良，对不起！下辈子吧，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妻子，给你生一大堆儿女。”朦胧中，国良被推醒，见珍爱躺下，也脱了衣，乖乖地钻进了被窝。


　　国良将珍爱拉进了怀里，揉着她的双峰，试图挑起她的性欲，可惜，妻子没半点反应。国良将手轻轻拍上了妻子的脸，柔声道：“还生气？好了，都是我不好。乖。”国良吻了妻子，忙着解妻子的内裤，突然间听妻子含糊不清地说出这么句话。


　　国良的心“咯噔”一下子，他慌忙掐了掐妻子的人中，珍爱睡得沉沉的，哼哼了几声，再没反应。国良吓坏了，拍打着珍爱的脸，一声声地呼唤着：“珍爱，珍爱。”










[ 本帖最后由 刘满园 于 2010-5-7 09:05 编辑 ]

田一丁

呵呵！抢个沙发，坐下慢慢欣赏！

田一丁

在农村还存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观念，如文中的国良因妻子不育，常常莫名其妙的发脾气，尽管嘴上不承认，其实根结就是因为没生孩子。珍爱觉得愧对爱人，临别承诺下辈子再做夫妻，生一大堆孩子。
欣赏学习燕子妹妹的又一佳作！
问好妹！

冰璇

喜欢燕子的文章。问好！

芳香碧丝草

原帖由 田一丁 于 2010-5-6 16:08 发表
呵呵！抢个沙发，坐下慢慢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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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谢谢第一时间关注！ 妹妹刚刚在弄片片

芳香碧丝草

原帖由 田一丁 于 2010-5-6 16:29 发表
在农村还存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观念，如文中的国良因妻子不育，常常莫名其妙的发脾气，尽管嘴上不承认，其实根结就是因为没生孩子。珍爱觉得愧对爱人，临别承诺下辈子再做夫妻，生一大堆孩子。
欣赏学习燕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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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其实这是前几年的事，还骑八零的年代。不过现在我才把它写出来而及。

姐，真的感动，有你，有你们的鼓励，我会努力努力在努力！祝福姐姐永远健康快乐！ :hug:

芳香碧丝草

原帖由 冰璇 于 2010-5-6 16:30 发表
喜欢燕子的文章。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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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朋友鼓励！祝福深深！

田一丁

原帖由 芳香碧丝草 于 2010-5-6 16:58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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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谢谢第一时间关注！ 妹妹刚刚在弄片片

燕子妹妹辛苦了！ 谢谢！

娴情逸致

草妹的这篇小说，形象生动地刻画了一对夫妻间的恩爱，也道出了不能生孩子给他们带来的苦恼，对现实的传统观念具有揭示、引人发醒的意念。一个女人再贤惠、可爱，不能生孩子就会一大罪状。小说同时也具有警示作用，不能生孩子不是女人的错，也许男人也有问题。夫妻间的爱应该超越一切，包括无后。小说语言流畅、情节描写到位。欣赏、学习，问好草妹！

笨小暖

:'( 好可怕怕，不能生孩子的悲剧吗？暖也没有生过小孩子，可怎么办。但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燕子的文章里找到叙述的精彩和喻意，以及高度的精神凝聚感，其实更是一种向美、向善、向爱的倡导，把现实的内容提开来一起探析，加入公正和客观的态度，构成一篇极生动的小说作品，燕子，为你骄傲，为你自豪，加油！！！！！啃啃！（我今天晚了，马上下去了，明天再来捉小燕子啃。嘿嘿。） :kiss: :kiss: :kiss: :kiss: :hug: :hug: :hug: :hug: :hug:

邱天

认真读完了这篇小说，一直为逆来顺受的珍爱叫好，多善良的女人，可结尾她的自杀却觉得突兀了，是因为不生孩子吗？丈夫时有冷眼，但不至于自杀吧？我觉得这样的结尾太悲惨了，真可惜。

曾经沧海

人生在世无后为大的腐朽思想还阴魂不散，这种阴魂害了多少善良的人，看了此文心里心酸感慨，也感觉到做女人的无奈。
小说揭示一个很现实的问题，留给人许多思考。

刘满园

叙述风格独特，平淡宁静。主人公最后的选择，还是在捍卫女人的权力，男女平等，互相尊重，自重自爱，她以自己的决绝，呼唤了这种生存的权力和生命的平等。精品小说。

[ 本帖最后由 刘满园 于 2010-5-7 09:34 编辑 ]

天下为公

流畅的文字，平实娴熟的叙述。
作品让人们看到了作女人的艰难、困苦和无奈。
特别是作为女人而不能完成做母亲的使命，这个痛是刻骨的。
作品在呼唤人的平等，在维护女人的尊严。

支持精华。

一楠

这篇小说真实的展现了现代家庭矛盾的多重性。幸福的表面下隐藏着过多的心理负重，当这种负重达到一定极限，这个看似美满的家庭便开始倾斜或者坍塌……

婆婆是好婆婆，可惜粗心！丈夫也是好丈夫，也是由粗心引起。而且因为三年无子而造成心理的扭曲，时不时鼓捣出一点家庭不和谐的音调来！

妻子是个贤惠的妻子，唯一的缺点就是三年中没有给夫家生下一男半女，这便成了悲剧的引子。

家庭悲剧的产生看似突兀，但站在妻子的角度看，她太贤惠，太爱这个家庭，也太照顾丈夫的面子。而最主要是妻子把自己摆在了一个依附的角色上，由于不能生子，而造成自卑、自惭，感觉愧对丈夫，愧对这个家庭。当丈夫冷不防大发脾气或者打了她时，她的心理防线一次次达到崩溃的边缘。毕竟是三年时间，这种自责最终使她不得不寻求“死”来解脱……也是儒弱害了她。

小矛盾，大隐患，隐形的家庭悲剧。其实这都是因为缺少了夫妻间、婆媳间正常的相互理解和沟通，以致造成妻子心理压力承受的极限，最终崩溃！

有时候一句话就可以挽回一个生命，同样一句不经意的话也会毁掉一个生命！家庭悲剧往往就是在这种偏执、过激、无法诉说和默默忍受中发生的！

小说描写精细，情节到位，有警示作用！正如标题所言：爱，能否听到呼唤！

[ 本帖最后由 一楠 于 2010-5-7 11:4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