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孔 于 2018-11-21 11:49 编辑
看了几篇写日本的文字，观点众多，但集中起来，也就是两说：一是不忘历史，但是不能总是在历史中纠结，要忘记仇恨，携手向前，打开中日关系的美好前景；第二钟观点是日本对于中国犯过滔天罪行，血债累累，而他们偏偏又是一个死不认错的主子，所以，我们可以原谅任何伤害过我们的国家以及人民，但绝不能是日本。
这两种观点将会持续很长时间，按照并不精确的划分，这有些类似我们常说的所谓鹰派和鸽派。在大而化之的范围内，读过书多一点年龄轻一点的冠以“精英”标签的，有相当一部分人持第一种观点（我说的是大而化之），因为现在的主流价值观多是来源于西方的价值体系，西方人对于历史的情愫没有中国人这样执着，历史书也算单薄，要是没个爱德华吉本的话，他们拿的出手的古代历史学者翻来覆去也就是希斯罗德等少数几个人，而他们的东西距离信史显然还很遥远。他们更为突出的是个人意识，先是自由，然后才是平等，最后是博爱，顺序是有讲究的。在他们的眼中，过往的东西与我有啥关系？老抱着历史的包袱，累不累哈？于是，他们的习惯是推崇日本人的干净、自律、高效、忠诚、好强等等。而另一种人则无法从历史当中走出来，那么个蛮夷岛国，曾经个儿没咱们高，长得也没咱们帅，开化比我们迟，咱们琴棋书画的时候，他们还在茹毛饮血，那时咱们不带他玩儿，可他们一直对于我们有所觊觎，终于在近现代给我们造成了巨大的灾难，暴行惨绝人寰，我们的同胞尸骨累累，这些东西要是不忘，那就是数典忘祖，对不住先人，所谓亲者痛，仇者快。
与面对其他国家不同，就是在面对日本这个国家即便是很多受过很好现代教育的人感情都是很复杂的。他们在面对其他事情的时候，都能以理性自律，谈不上愤青，也觉得诸如砸汽车这些事情是荒唐的。他们心里也很清楚，人类的发展应该向前看，双方都应该往一块拢一拢，共同构建中日关系的美好。可是，因为对方是日本，所以心里总是多一层隔膜，而且并完全是因为被公众情绪的带动，有真实的东西在里面，说喜欢日本，那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我们是邻居，但很难成为真正的朋友。尽管国与国之间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可是，我们至少在短期内很难走近，哪怕利益相当明显。
对于日本，我们有一种很难撇开的情绪。这种情绪并不完全是因为公众的舆情所左右，是一种长期的积淀。
有一个前提，国家和民族都是相对抽象的概念，别说一个国家，连一个人都是复杂的、多面的。完全单独地谈论一个国家性或者是民族性，这个前提就很难成立，甚至一不小心就会陷入种族主义的沼泽，这样的教训并不在少数。莎士比亚不喜欢犹太人，希特勒屠杀犹太人，这不是一时的冲动，也不是绝对的个人意志——个人意志也成不了。那是一种风潮，希特勒的元首地位也是民选出来的，我们可以说他当时是合法的政府，不是吗？从反犹主义到极权主义在二十世纪初期的西方占据了相当大的份额，相当多顶级的知识分子在当时都成为希特勒的鼓吹者，尽管这里面的原因很复杂，但至少有一点，即通过局部的犹太人来概括全体犹太人这个由头是错误的，由错误的前提来推导的结论当然不会成立。犹太民族是一个伟大的民族，历史悠久，文化厚重，在人类文明的进程中做出了巨大的无与伦比的贡献，三教一神的出发点就是犹太人。在他们的教义里，他们是上帝的选民，迦南就是应许之地，是流着牛奶与蜜的地方。他们有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他们得不惜一切守护着他们的圣城。这是个宗教信仰问题，我们必须得尊重。可是由宗教问题经过别有用心的权谋者和野心家一利用，最后极有可能引发为种族问题，比如希特勒，比如六百万犹太人的死亡。
戏剧当中的夏洛克是犹太人，华尔街上的罗斯柴尔德家族也是犹太人。弗罗伊德、马克思、爱因斯坦、海涅是犹太人，据说在中国河南省也还生活着犹太人的后裔，这怎么能放在一起说事呢？只有抽丝剥茧来面对问题，区别对待，才能维持着理性的天平。
日本人与日本人也不一样，日本的官方和民间也不会一样，在官方当中，每一个派别的态度也不一样，日本战前和战后人的心态也不会一样，日本人的年轻人和年轻人也不会一样，任何整齐划一的判断都有失公允。
我们现在谈论日本，究竟是在谈论日本这个国家、民族，还是具体活生生的日本人，其实我们自己都模糊，所以没有办法深入，最后多半也就是逞一时之快，实际意义并不大。
按照我这样的逻辑，似乎国家民族层面的东西不复存在。当然不是！毕竟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在长期融合的过程当中还是有着属于自己的一些特质，也就所谓的民族性、国民性。但是这种国民性和民族性一来不是绝对的，只是一个最大公约数。鲁迅笔下的国民性并非是绝对的中国国民性，柏杨先生的也不是，但是他们之所以有那么多的拥趸，是因为至少在他们的时代里，的确相当准确地提炼出了相当多的国人性格的最大公约数。二来，也是渐变的，我们还能说现在的中国人就是两位先生笔下的中国人吗？至少，我们走在大街上，所谓的“中国式过马路”并不多见。
而且，他们的出发点是非常之好的，他们就是想找到民族深处隐秘的东西，让我们逐渐丢弃一些不好的成分，渐而变得更好。唯此，鲁迅才可以被称得上是中国的脊梁、中国的良心。
鲁迅是中国的良心，西方人也有西方的智库，他们从来不会省略对于别人精致的研究。回到日本这个话题。提及日本，我们通常会提到本尼迪克特的《菊与刀》（我在这个地方也写过一篇这个）。这本书写作背景是二战，就是怎样面对当时彪悍的日本军国主义，而这本书很好地给美国官方、军方提供了重要的参考。美国人接管日本，保留了天皇的体制，至少可以少牺牲几十万人乃至于上百万人，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菊与刀》作为一个社会学著作，能卖三千万册，这本身就是奇迹。至少说明作者的研究方法以及结论是受人欢迎的，问题是作者本人连日本本土都没有去过，她的方法并不是社会学上的田野研究，而是从相关的历史书籍、文学作品以及影视作品等等为突破口，按照巴尔扎克讲的“小说是一个民族的秘史”，这个结论也能站得住脚。
而这应该成为我们关注日本的一个侧面。然后，我们来看待发生在这个国家和民族身上的事情就不至于太过突兀，而不是一两句愤怒的言语以及出格的行为那样简单。
同样的道理，我们不喜欢日本，也是因为历史、文学以及影视作品当中的日本，是一个泛化的日本，尤其是我们概念里历史的日本。我们通常的认识是，日本是我们一衣带水的邻居，没准还是徐福带的五百童男童女的后代。真假也罢，反正他们是我们的小弟确信无疑。东汉的时候跟咱们讨好过，给光武帝刘秀磕过头；魏明帝的时候接受了曹睿的册封，隋唐的时候派遣了遣唐使，然后几乎完全沿用了中国的政治、军事、文化模式。日本的政权结构是仿照唐朝的，京东的建筑是照搬长安的，文学作品脱胎于中国文学，阿倍仲麻吕等在唐朝还当过官，和李白关系还不错，然后就是他们尽管产生了世界上最早的长篇小说《源氏物语》，可紫式部以及同时代的清少纳言对于中国文化那绝对是顶礼膜拜等等。反正只要一提到日本，我们马上就会想到这些，然后莫名地会滋生一些优越感，再反过来看看他们现在的发展、强大、文明心里横竖不舒坦，犹如一个老牌绅士面对一个忽然之间冒出来的暴发户，更像一个落魄的大户人家忽然看到自己的佣人沐猴而冠，心里怎么着都舒坦不起来。
这里面显然有我们传统的观念在作祟。中国封建帝王的世界观里，咱们就是世界的中心，其他的都是蛮夷，是臣属，率土之滨莫非王土，都是咱家的，只不过太远了，咱就不去掺和了，你们自个玩吧！但我这个老大的身份是容不得质疑的。所谓盛世明主都有一个理想：万邦来朝，有那么个意思就行了，我天朝上邦应有尽有，哪能让你吃亏呢？一定是数倍赏赐，让你稳赚不赔。日本也是这样，曹睿的时候，送来了十个奴隶加上一仗二的棉布，可换来的是什么呢？我天！金印、黄金、珍珠，还有锦帛、丝绸、彩纸等等。要不是路途太过遥远，谁不来谁傻子！然后仅仅以此为依据就说明人家是你的臣属，这个说法是站不住脚的。
历史上，中国真正的藩属国不少，比如朝鲜、比如安南，他们当时是从法理层面上奉中国为正朔的，朝鲜的国名都是来源于中国的典籍，是朱元璋给起的，日本侵略朝鲜的时候，中国无条件帮忙，损失不小，那真是自家兄弟的做派。但日本不是，日本除了在隋唐之前奴隶社会结构下接受过中国的金印，到了隋唐进入文明社会之后，他们一直是把自己当作和中国平行的国家，他们给唐朝皇帝的书信当中，说他们是东方的皇帝，唐朝是西方的皇帝，咱们是皇帝，他们也是皇帝，这是他们的态度。
说日本跟我们有朝贡关系，是中国的藩属国，这是个常识性的错误。他们最多只是做过一段时间我们的学生而已，但不是我们的跟班，我们并不是一家人，各过各的日子，才是正常的往来。尽管历史上有过从，可这种过从是相互的，在隋唐的时候，咱们强盛，他们派人过来；近代的时候，咱们落后，也派人到东洋，鲁迅、郭沫若、段祺瑞、阎锡山、蒋百里、郁达夫那一批去了多少留学生，这也是事实。日本人好学是出名的，你做的好，他就跟你学，别人做的好他也就跟别人学，而且，他们通常的做法是你越厉害，他越跟你学，在所不惜。他们派遣唐使很大原因是因为在白江村海战当中，让唐朝打得没声音没图像，刘仁轨这边毫发无损，他们那边全军覆没；而同样的美国人佩里搞得黑船事件，打开了日本的国门，怎么说也是个侵略。他们倒好，直接给佩里造了一个塑像在那儿站立着，包括麦克阿瑟接掌日本，他们竟然像英雄般地对待麦克阿瑟，这些在我们眼里是无法理解的，他们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这些人是强者。
按照唐德刚的讲法，日本是一个香蕉民族，里白外黄，黄种人的皮肤，白种人的思维。他们连自己都未必看得上自己的黄皮肤，你非要说咱们是一样的皮肤，一样用的筷子，就说咱们之间很近乎，多少有一些一厢情愿。
前几年，骆家辉做美国驻华大使，很多人瞎激动，因为骆家辉是华裔。这种想法相当可笑，华裔怎么啦？人家现在是美国人！他身后站立的是美国，他只能也应该从美国利益出发。他信英拉兄妹，还有阿基诺家族都有些华人的血统，那又怎样，别套近乎了！
用独立的视角区看待日本，看待朝鲜、韩国、美国、俄罗斯、德国包括外蒙古等等会让我们更加接近客观与理性，深刻！
日本人还未必就是香蕉民族，他们仰慕西方，不代表他们当真就能完全抹掉属于自己民族的一些东西。西方是先个人后国家的，政教合一，教在前政在后，直到拿破仑的时候，国家的意识才较为明显，他们不见得今天要枪这个明天抢那家的地盘。八国联军侵华，人家过来是打砸抢，拿到了赔款也就走了，更进一步也就是办教堂，输送他们的价值观，倒不是他们心善，因为的确太远了。日本的动机没那么简单。日本人信奉神道教，把天皇当作神，天皇读个投降书，就叫做“御音传送”，之前就没几个人听过他说过话，前面一宣布投降，切腹的一批又一批，这绝对不是西方人的思维。很多国家都有大量的反战文学，比如《永别了，武器》，比如积极奔波的罗素等。日本也有，但是他们最具有代表性的文学大家比如川端、三岛、芥川等等，在他们身上很少看到和平主义的东西，他们细腻、晦暗，敏感，颓废，甚至依然有些军国主义的影子，最终都选择了自杀。这是很难以置信的，文学是呼唤人的，很多人选择的是反思，可他们选择的是迷茫，是不适应，是或多或少的不甘心。八国联军侵华，日本是最为卖力的，传说中的赛金花搞美人计拖住瓦德西基本上就是演义，瓦德西带着七千人过来的时候，日本基本上已经把局面搞定了。而且，后期庚子赔款大部分都通过资助留学生的形式多少进行了反刍，清华的预科，钱钟书去的英国、童第周去的比利时和那笔钱都有关系。只有日本和俄国把口袋捂得最紧，而且有领土的野心，日俄战争打得那么惨烈，都是冲的旅顺，那是个活水港，俄国更想要。包括中国的东北两家都想要，台湾能把日本馋得流口水。他们大量地向东北移民，在台湾搞基础建设，就是想通过殖民得方式最终纳入自己的所有。这样的渊源很久，一米五都不到的丰臣秀吉通过侵略朝鲜想染指中国得时候，对他得小妾就说，朝鲜那些地儿就给这些家臣吧，至于他自己，那得到大唐去分封，大唐就是指中国的明朝。连据说二十八年不上朝的万历皇帝都能看得清楚丰臣的野心，不惜血本揍日本，让他们断了念想，我们看不出来吗？一个长期以来对你有领土想法的国家，你怎么可能瞬间化敌为友，虽然在现代社会，这样的事情几乎不可能再发生，但忽然就让你对他产生好感，不是勉为其难吗？
即便是现在，中日关系最大的障碍依然是领土问题和侵略问题。这也不是西方人的思维，同样是二战的轴心国，德国在战后领土已经面目全非，康德的故乡现在已经不在德国，德国人没说什么。德国人屠杀了犹太人，勃兰特总理一跪，缓和了许多。这是西方人的处事方式，日本人至今依然支支吾吾地不愿直面侵略问题，旅顺的屠杀，南京的屠杀，如果连一个道歉都得不到的话，隔三岔五还去拜个靖国神社，这个坎儿谁能过？放下历史，你得有个态度。作为这片土地上的后人，你漠视先人的血迹，依然用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你的心就那么大？
他们与很多优点不错，可他们不待见咱们，咱们就不能有点骨气，自己把自己经营好？就像大街上站着一个漂亮姑娘，看着伤心悦目，你主动去搭讪，人家从鼻子了一声“流氓”，根本看不起你，你还是死皮赖脸往她跟前凑合，那也只能是在流氓在下贱之间游荡了。
咱们很多人是很善变的。同样是抵制日货，韩国人抵制我们称赞他们爱国，我们的同胞抵制日货，他们偏说我们自己总是纠缠历史。同样是面对仇人，以色列穷尽一切追杀被我们称为义行，可我们对日本稍微不那么友好一些，就开始冒充精英训斥我们民粹了。
他们放不下，为什么偏要我们放下？
不好好清理过去，就很难真正地面对未来，而清理的参与者应该是双方，首先是有过罪恶的那一方。改善中日关系的主动一方在日本，而不是我们，显然，他们有没有努力，很难说。
哈日的人的确大有人在，他们总是过滤掉一些然后来展示他们心目中的日本。三十年前，什么中日夏令营，中国的孩子娇生惯养，和日本人差距很大，三十年过去了，那些孩子长大了，有那么次吗？日本的女孩子冬天穿裙子露腿，表示勇敢，可谁又知道，那样的后果是他们的关节炎病例是非常之多的。六七十年代，大松博文通过魔鬼的训练，把日本女排整成了东洋魔女，世界第一，可现在怎样呢？身体是要棒，可健康就行了，至于那样吗？斯巴达克训练孩子是最苛刻的，三百人能狙击几万人，可后来呢？决定人以及国家民族的出路是思想，是格局。
日本充其量只是一个经济强国，很难说是一个真正的大国，过去是，现在也应该是。
但我们的国家是很有机会成为强国，也可以成为大国的。而一个真正的大国是不会总是把眼光定在某一个邻居的，他的视野将会更加开阔，心胸将会更加宽广，脚步会更加从容，自信将会深入骨髓，这才是我们的愿景。
就像我们动辄说的唐朝，经济总量未必超过隋朝，国家的收入也不见得超过宋朝，即便是疆域那也和元朝没办法比，可那时候海纳百川，包容一切，文化昌明，人们自信、自由、长安街上随处可见国际友人，异族人都可以参与政治经济文化等各项事业当中，阿倍仲麻吕不就当了一个不小的官吗？
这是我们的过去，也是我们的传统，在这点上，我们要有着属于自己的自信。我们从不惦记别人家的东西，我们信奉友善，我们推崇仁者爱人。同样是士农工商，日本排在前面的是武士，咱们排在前面是士大夫，是文人。我们发明了火药，但我们没有用它造炮弹，而是爆竹，落的是喜庆，冲的是和平。
显然，日本还看不到这样的气量。还是让他自己玩自己的吧！不喜欢一个人不是错儿，包庇错误才是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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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21 1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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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21 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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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圈子里好多人极力排斥日本，包括不去日本旅游，自觉抵制日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