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王克楠 于 2018-11-30 11:26 编辑
阳光和女孩
早晨七点,阳光突然跳了出来,它走了几千里几万里的路,走到伊克昭草原实在不耐烦了,就头朝下走了出来。
是的,在我的认识中,阳光一直是头朝下走路的。凡是它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光明,比如伊克昭草原上的草、野花、丘陵、敖包,都是太阳照亮的。如果离开太阳,真的想象不出还会有别的物体能让草原这么美,这么亮。
阳光趴在蒙古包的天窗偷偷往里看,小凳子上坐着一位明净女孩。女孩飞扬的头发半抪弯月一般的脸庞(当然也掩住了耳朵),鲜红的嘴唇,笔直的鼻梁,黑杏仁儿一般的眼睛……太阳也喜欢美,就把早晨的第一线阳光照在女孩的散开的头发上,于是她本来乌黑的头发,就有了亮度。
阳光不仅是亮的,也是暖的。农历十月的伊克昭草原很冷了,已到滴水成冰程度。草原的天气是零下十度,足能让许多植物枯干,把生命藏在土壤之下。但眼下的草原依然有草一一枯草,枯草也是草,依然可以成为牛羊的营养。蒙古包就在山坡背风处,在小溪的旁边。蒙古包决不会陷进土壤,马头琴的声音也不会。它悠扬的声音上升到云层,长到云层里。
女孩不是蒙古族,她是从云贵高原苗岭上来的。女孩不会讲蒙语,但她可以通过手势与额吉进行交流。女孩会讲汉语,遇到复杂的含义就只能等我到场进行现场翻译。好在女孩是来内蒙古采风写歌曲,仅仅通过歌曲的旋律就可以与大草原相遇她所期待的东西。不过女孩还是向我谈了贵州的雾与雨,雾景好看,雨水富饶,这是内蒙古旱地所梦寐以求的,但在贵州一年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沉浸在雨水和雾里,当然就对阳光产生强烈的渴望;但是阳光对于贵州总是显得很吝啬,匆匆而来,匆匆而去。阳台上的被褥还没有晒到阳光,太阳就跑得没影了,此刻阳台就不成为阳台,而是雨台了。
女孩羡慕伊克昭草原上的阳光。女孩有很好的音乐天赋,只用三天时间就学会了拉马头琴。她用马头琴拉蒙古长调,也拉苗族的《飞歌》,能从早晨八点拉到中午十二点。而后老伊吉 骑马带她去枯黄的草原,去转敖包,去看牛羊吃干草。老伊吉会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向女孩讲草原上发生的故事:嘎达梅林的造反起义,匈奴的统万城,鲜卑族如何从嘎仙洞走出……女孩儿渐渐熟悉了草原民族的历史,马头琴中的蒙古长调就拉得更有味道。
骑马走草原是一件非常宽阔的事儿。女孩骑一匹脾气很好的马,与老阿爸行走在草原上,体会阳光是怎样毫无遮拦地从高空泼洒到地面,晒热冰夜里草原上的一切……只见低洼处的冰凌也渐渐融化了。冰凌由坚硬而柔软,由柔软而成为水,“每一滴水都映着阳光”,这在草原上是最真切的事。
女孩想家了,想连绵不断的故乡的苗岭,但她很留恋伊克昭草原上的阳光。尽管阳光有时亮得耀眼有一点,有些像粗鲁男孩会戏虐这个来自贵州的女孩,但她还真的爱阳光,热爱这里发生的一切,包括从书本上听到的“万物生长靠太阳”,也包括在家乡平塘天文小镇看到的太阳黑洞。太阳是太阳系的母亲,人人都有母亲,但所有的母亲都会凋零,太阳呢?太阳也有一天也会熄灭,正因为有那么一天会熄灭,所以要珍惜,少做一些遗憾的事。
“伊吉,我想家了,过几天就飞回贵州”,女孩说。
“孩子,你回吧,你出生在贵州,应该回到那里”,阿爸说。
“伊吉,谢谢你给我讲了那么多故事”,女孩说。
“孩子,草原上长出了草原民族,草原民族会在这里生生不息“,老人意味深长地说。
“伊吉,真的好想把阳光搬到贵州去” 女孩说。
“傻孩子,只要心中有阳光,阳光就永远陪伴着你。”老人坚定地说。
这一天,老伊吉给女孩讲了很多。阳光暖热了他们的衣服,暖热了伊克昭草原。两匹马,一匹红色的,一匹白色的,一老一小两个人回到蒙古包时,已是夕阳西下。
注:“伊吉 ”蒙古语是阿爸的意思。 “额吉 ”蒙古语是阿妈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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