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冷晰子 于 2018-12-1 15:04 编辑
车前子这样说饮食和美食:“饮食是以吃饱为目的,而美食是吃饱之后的淫欲。因为吃饱已不成问题,已绰绰有余,就想着吃好。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美食基本是一种不道德的品质,老心猿意马,想找老婆,找了老婆,又想找情人,找了情人,又想找小姐。也就是说,饮食是婚姻,美食是婚外恋,或者嫖娼,最起码也是调情”。 大乐。
车前子一套四本,第一本《茶墨相》,言茶言老庄,说古琴古音古山古水。
文字呢,是给懂的人读的,是握手言欢的相看两不厌,是“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我不大爱喝茶,更不懂。对茶的讲究,仅限泡出来于好看不好看,比如玫瑰花茶和菊花茶,看花瓣在水中慢慢绽放昔日的容颜,是怜惜,是爱疼。或者,有没有塑身功效,比如加点蜂蜜山楂,再添点荷叶。什么龙井碧螺春大红袍顶多在某人品茶时龇牙咧嘴噌两小口。古琴古音古山古水好好读了,顺便又听了听许嵩的《山水清音》和《断桥残雪》,其实我最喜欢许嵩的《惊鸿一面》: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金盆洗手止风雨
不恋红尘却难舍回忆
每一段都有你
年少初遇常在我心
多年不减你深情
江山如画又怎能比拟
你送我的风景 年少初情,缱绻一生,青梅竹马,英雄美人。江山如画又如何,不及你嫣然一笑。比张杰的《逆战》要美好。
只是,虽《茶墨相》玩高雅玩品味,在我看来,远没有第二本《味言道》读着诗情画意。美食多好啊,就算为着身材不敢肆无忌惮的造次,色香味俱全的视觉效果,足以让我心花怒放。
封四很有意思:沙发图书馆几个字,精致而小巧,占据了一个页面。读到第二本《味言道》时方看见这几个字的存在,第一本《茶墨相》,到底没有知遇之情,忽略了。
看到这几个字:“噗”的就笑了。啊哈,还是我熟悉的车前子的味道,典雅之外不经意处的幽你一默,好玩。
从《册页晚》开始喜欢他的文字,为文字中的三分古意吸引。
四本的封二封三,各有几幅小画,真正的文人画,虽然车前子并不满口承认,只虚虚应笔。《味言道》中的《渡河》,我忍不住看了半天,悟了半天,折服了半天。长枝伸出,上一开口笑的石榴,活脱一个刚刚悟了半句偈语的小胖和尚。
车前子的文笔真是疏阔。 写石榴树“石榴树和十六岁都隔水,烟波浩渺,枫叶荻花秋瑟瑟,江州司马青衫湿。” 写鱼,居然写到京剧大师们:“刀鱼气度稍逊鲥鱼,是尚小云、苟慧生,清俊活泼有之,蕴藉不足。”不胜枚举。这简直风马牛不相及,在具象的比喻里,让吃,忽然就有了另一种除却舌尖上的味道。
我每次写这种关于吃的文章,尤其是,带着乡愁的吃,常常像兰叶,一笔下去,虽也有窄处有宽处,有收有放,终归不够疏广,太聚,情浓得化不开,让人读着神伤。车前子就不会,他的文,是怀素的草书,是徐青藤的画,不羁得很,但是,又将怀素草书和徐青藤画里的狂放收得一点不剩,独用那点洒脱下酒,醉人。
蔡澜也谈吃,蔡澜的吃,有点像金庸笔下的江湖,难怪他与金庸是至交。车前子的吃,是拈花一笑,大不同。蔡澜的吃,是关公,仗义豪侠,大刀耍得虎虎生风;车前子的吃,是周公瑾,尔雅标致,风度翩翩里自有气度谋略。蔡澜的吃是人情世故,车前子的吃是人间冷暖。如以诗词论,蔡澜的吃,是辛弃疾的《满江红》:老子当年,饱经惯、花期酒约。行乐处,轻裘缓带,绣鞍金络;车前子的吃,是纳兰容若的《生查子》:花骨冷宜香,小立樱桃下。
汪曾祺也谈吃。读得久了,有点忘了到底是何味道,在我印象里,汪曾祺是规规矩矩的书生,写出来的文自然也规矩。蔡澜肯定不是书生,他是食神,是魏晋风流。车前子是什么呢?他也应归于书生一列,但他应是穿长衫的书生,汪曾祺是着中山装的。
穿长衫的书生,难免会遇到白狐。当年那首《白狐》很是火了一阵。车前子遇到白狐,也有情不自禁的时候,文字难免就媚了些,偶尔放肆了些,笔就沾了酒意,微醺。
有了酒意,会说“紫甘蓝,像一个女朋友”、才会说:“水红菱的味道像是柳如是小楷”、才会将春笋起名为“玫瑰夫人”、才会坐在马路牙子上追悼葱油土豆泥、才会直言不讳:“用莴苣干作贡菜卖,能卖大价。而好的 社会应该是这样的,老老实实卖莴苣干,更能赚钱”……
车前子是在说吃么?是啊,有时候他还会很耐心的告诉你,什么菜怎么做,什么食物对应什么季节,在哪可以吃得尽兴,吃得地道圆满。他真的是在说吃么?好像又不是,怎么有点小青年的愤世呢?
当然,微醺的时候不多,多了,就真的愤世嫉俗了,文字里不忿多了,就失了纯粹,失了本色。就如画,墨是本色,墨的深浅晕染,最经看,任何颜色,晕染多了,大面积摊开来,简直俗不可耐,墨不会。这是个度,车前子把握得恰到火候,果然是文字好厨。
文章忌讳死板,结构的死板,语言的死板,像隔夜的饭菜,提不起食欲。新鲜的,个性的,飞扬的,才能令读者如遇色香味俱全,忍不住朵颐。文字好厨车前子深谙此道。在语言上不断给予新鲜感,在文体上,也会变幻新花样。《青橄榄青木瓜青女子》通篇拟人对话,像一出活色生香的舞台剧,说文辞,聊写诗,侃人生。真是有趣。
还有更出格的:葡萄、论语、手稿、唐诗混搭一题,茯苓饼、花脸、曹操、粉红混搭一题等等,简直是国外潮牌与中国绣品的碰撞,初看,两种风格丝毫不沾边,细赏,融合得天衣无缝。收得不紧,有点意识流,幅度不小的跳跃的意识流,却也非放得没边,飞的找不着北。
琢磨了一下,我是写不来的。阅历不够,人生的厚度尚薄,当然,最重要的,是学识欠缺,做不到八面玲珑,也抵达不了纳兰词的笔下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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