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槐下客 于 2018-12-5 09:31 编辑
品读名人之孔子 邻家老父孔夫子 一、 人类习惯于造神。人类在自己的童年时期,因自身力量的渺小,总希望有一个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神”来帮助自己,于是,人的精神世界里有了上帝、天帝、宙斯,甚至只要是比自己力量强的都可以是自己的神,因此有了形形色色的自然之神、想象之神,诸如海神、山神、水神、虎神、龙神等等;后来,干脆又把自己崇拜的人看成精神的领袖,进而推崇成高高在上的神,诸如耶稣基督、释伽牟尼、默罕默德、老子。推崇的越高,自己越是难以企及,于是就只是剩下了顶礼膜拜的份儿。中国更是泛神的所在。我们崇拜自己造的神,诸如天帝、玉帝、西王母,我们崇拜外来的神,如天主、佛祖、安拉;我们自己把人造成神,如李耳、关羽、张飞——只要是英雄,甚至反面的英雄,如《封神榜》里的赵公明、申公豹,《山海经》里更是神乎其神——都尽可以五体投地的;我们崇拜大自然,有山神水神路神财神门神灶神厕所之神,所经之处,皆有众神关照;除了神的岸然高在,我们还膜拜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仙,名字就不用列举了,万物皆可成仙,来享受人类的供奉香火。人们往往对自己所封出来的神和仙恭而敬之,又敬而远之,有时甚至是唯恐避之不及。比如灶王爷,比如狐仙、蛇仙、猴仙、五通。 其实,人们就是在按照自己的需要在创造着神,维系着神,崇拜着神,又在不停地打倒着神,然后再去创造新的神。 二、 孔子是其中的范例。 孔夫子曾经是神。他是尼父、宣父,孔圣人,大成至圣先师;他是金声玉振,生民未有;他言为万世师,行为万世法。因此,他曾经被供奉在中华大地上所有学堂中、神庙里——只要是需要楷模,需要精神领袖,他就会被笼罩在神圣肃穆的檀香缥缈中。 孔夫子曾经是魔。他是孔老二,是孔家店,是所有旧思想、旧文化、旧势力的代表。因此,他曾经被洪秀全打翻在地,他曾经被新文化批倒批臭,甚至在文化大革命中也要被踏上一万只脚,永世不得翻身。 ——只要有思想、政治的斗争,他就会被轰炸的体无完肤,支离破碎;或者被推崇到九天之上,远远超过九五之尊。 其实,孔子就是孔子,生活在几千年前,留下了一部《论语》,删定了几部史书,传下了儒家思想的文化学者,如此而已。神也罢,魔也罢,都是他本人想都想不到的。 ——人,什么时候学会真正独立客观的看待世界,而不被潮流牵着鼻子走? 不想再说已经融入华夏民族血脉中的温良恭俭让仁义礼智信,不想再说他的有教无类、因材施教;也不想再去辩什么“出世入世”“知其不可而为之”之类的大道理,尽管总觉得,比较起来,老子是一个站在峰巅微笑着俯瞰芸芸众生的世外高人,孔子倒像是一个混迹于市井之中饥肠辘辘却又不屑于降格以求、反倒想矫枉过正又没办法实现目标的奔波劳碌客,庄子则是肚子里咕咕叫着也不会向人示弱的执拗人。 我倒想说说平凡的生活在我们身边的孔夫子。唯其平凡,才更真实。其实,孔子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性情中人——执着于理想追求,却又看透了世态炎凉;总想使得人间充满友爱,却又心力交瘁难以为继;平时一本正经,不时诙谐幽默甚至偶尔也发点小脾气——一个实实在在的邻家老父。 孔子是人,一个有点倔脾气的执拗的老头儿,一个执着于自己的理想的坚定的理想主义者。如同柏拉图编制了一个“理想国”,孔子为人们编织出了一个上古贤君圣王凭借着仁德来治理天下的理想主义蓝图,幻想着以此来改变杀人如麻、流血成河的现实政治,并且终生不渝的去实现它。他希望天下君主圣明,像尧舜禹那样去以仁德治天下;他希望臣子爱岗敬业,忠于职守;他希望父慈子孝,做好自己然后去治理天下。他希望人人都能够做到“仁者爱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然后自己或者每个人就都能够“风乎舞雩、浴乎沂、咏而归”了。为了这个目标,他先在鲁国做了大胆的尝试,不到一年使得鲁国大治,周围国家大恐,国内贵族旧势力对他大加排挤。他又带着弟子周游列国,“惶惶如丧家之犬”,漂泊流浪十几年,即使到了晚年,仍然要把自己的梦移植到弟子的心里,希望总有一天会实现——孔子是“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典范,走自己的正确道路而任人评说的上下求索之人。“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用在孔子身上实在恰当。“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楚狂接舆这样开导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荷蓧丈人这样揶揄他;“天下滔滔者皆是”,长沮桀溺这样劝阻他;“惶惶如丧家之犬”,所有人都这样讽刺他;他甚至被围在陈蔡之间差点饥馁而死。可他都是一笑置之,反倒弦歌不绝。没有倔强到偏执的执着,怎能做到? 孔夫子理想中的蓝图,要实现需要很多条件。笼统的说,就是社会要达到长治久安,要有高度的物质文明,有高度的精神文明。他的标准是对君子而定的,所以要实现必须人人都成为君子。虽然孔子反复强调“不患寡而患不安,不患贫而患不均”,但是,只要有多寡,就会有强弱,只要有贫富,就会有争斗。儒家虚构出来的“禅让”制度,首先制造了一个理想君王的构架,但是却使得燕国几乎亡国,让曹丕欣喜若狂,让王莽成为了千古罪人。大同世界,是理想化的共产主义,是永远值得奋斗的目标,但是至少至今还是无法变成现实的。如果孔子是神,就可以施展自己的无所不能,让它变成现实。可惜,他是人,追求一生也未能够实现。惟其如此,才更能够展现其作为人的精神的可贵。我们没有必要把他神化,不神化,才能够更好的理解孔子,才能够展示中华传统文化的难能可贵。 孔子是一个极其会享受人生的人。富有时,他“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吃东西偏激到“割不正不食”的程度,他“升车必正立执绥”;贫穷时,他又能够“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而“乐在其中”,他最大的愿望是到舞雩台上吹吹风,沂水河边洗洗澡,唱着小曲走回家。为什么?只因为有一个道德的标准在里面。他追求的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所以他才能够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所以他才能够在任何境遇之下都那么的悠游乐观,快乐而又执着的游走于众生之中,而又以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慈爱地注视着芸芸众生。他不避世,不厌世,而始终生活在俗世之中却又超脱于俗世之外。什么样的神会像这样明确的的诉说自己的生活追求呢?他们都是在歆享着世人供奉的太牢、少牢、三牲、瓜果梨桃以及浓郁缥缈的檀香,然后高高在上,冷漠的俯视着人间离合悲欢的。与其说世人把孔子推举为神,倒不如说世人更需要一个与他们同时奔波于世事沧桑的有人情味的快乐老人为佳。而孔子的这种达观的进取态度,是儒家精神融入民族血脉的一个重要因素。 孔子有真性情,他乐观,幽默,知无不言,从来不会刻意地去掩饰自己的好恶,活得真实而坦荡,甚而至于还有一点小孩子气。他讲求中庸,但是中庸绝不是一分两半,态度骑墙。如果这样理解中庸,其实是对中庸的误解甚至是污蔑。孔子不是这样的。中庸也不是这样的。陈蔡被围,它可以弦歌不辍;子偃以礼乐治理辖区,他说是杀鸡用牛刀,然后又自嘲是在开玩笑;他厌恶南子,因此趁着对方不在家的时候去回访,来验证自己“来而不往非礼也”的原则,而又维持了自己的做人标准,还对自己的学生赌咒,说自己如果言不应心就“天厌之”,似乎可以看到一个天真的老者就在眼前。他很护犊子,却又丝毫不去偏袒自己的儿子。孔鲤学的和弟子一样,也要靠自己去领会;他喜欢颜渊,就天天赞不绝口,颜渊死了他就超越礼节的痛哭不止;冉牛得了麻风病,他隔着帷帐拉着冉牛的手,像一个唠叨的老人一样念叨“斯人也而有斯疾也”;他打压了子路半辈子,想着纠正了子路的毛躁,但是子路慷慨赴国难的时候,他却痛哭不止,为了子路一去不返伤心不已——没有这样的真性情,又怎会有人追随一生,就连死后都有人庐墓六年,超越为父母守孝的礼制呢?它真实而不掩饰。他恼恨巧言令色者,他骂白天睡觉的宰予“朽木不可雕”,却又为“以言取人失之宰予”而深深自责——这些在他身上没有割裂,而是真真正正的集中在一起。试问,在现实生活中,您,还有、还敢有这样的真实吗?其实,坦坦荡荡的人才会活得快乐,也才会在快乐中提升自己。 孔子对己对人是严格的,但有是人性化的;是师道尊严的,又是充满慈爱的。他自己“年十五志于学”,到七十岁才敢说“随心所欲不逾矩”,他要求自己“朝闻道夕死可也”,因此,他不希望自己的学生在不舍昼夜的流逝的时光里纵容自己,才会大骂昼寝的宰予;他希望自己的学生都是道德的典范,是文质彬彬的君子,因此,他才会时时刻刻地磨损子路的锋芒,打压子路直率鲁莽的个性;他希望自己的学生都能够成为安邦治国的人才而不是谁都可以担当的俗人,因此才会在樊迟询问如何种地的时候表现得心不在焉,而后还会大加挞伐,因为我教的是大人之学。但是,在他面前,谁都可以畅所欲言,都可以展现自己真正的个性,然后,孔子在因势利导,让每个人都能够得到最大程度的发展。颜回之德,子路之勇,宰予之辩才,子贡之商才,曾皙之洒脱……孔子之因材施教,令人不能不五体投地。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真,因为他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神,才会让人觉得亲切,真实,才会“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进而才会有三千徒众,也才会有七十二贤,也才会有融入民族血脉的传统文化。 三、 人生,如同跳高,假如把横杆放到超出人类极限的高度,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超越,甚至无法接近,也许从下面钻过去是更好的选择。人,不要为自己制造太多无法接近而只存在于梦幻里的神。人们更多的时候需要的不是跪下双膝顶礼膜拜,而是挺直脊梁创造,然后超越前代,超越自己,超越同侪。 鲁迅说过,对于传统文化和外来文化,我们需要的是拿来主义;毛泽东说,古为今用,洋为中用,取其精华弃其糟粕,采用扬弃的态度。只有这样,才适于每个人的发展进步,才会有民族的发展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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