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冷晰子 于 2018-12-7 10:01 编辑
学生时代,读过梭罗的《瓦尔登湖》,这本书在译本序问了:“你能把你的心安静下来吗?如果你的心并没有安静下来,我说,你也许最好是先把你的心安静下来,然后你再打开这本书,否则你也许会读不下去,认为它太浓缩,难读,艰深,甚至会觉得它莫名其妙。”
确如序里说,那时的我,正是李清照《点绛唇 蹴罢秋千》的年纪“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青涩得很,赤橙黄绿青蓝紫的魅惑,常常将安静扰得支离破碎。虽然将书从头看到尾,却只看了个热闹,连湖风的清新都没有感觉到。反而有点傻愣愣的同情梭罗:独自居住在远离人群的地方,不害怕吗?
几年之后,因一个朋友的提起,又曾拾书重读过,那时,刚能初赏李商隐的《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这个年纪,是容易沉醉的,沉醉于想象,沉醉于自我心中的描绘,沉醉于一种无法抵达的虚幻的渴望。沉醉的对象或是一个无法抵达的远方,或是,一种不能拥有的爱情。
拣不眠的深夜,城市喧哗已然落幕,只万点灯火如星,寂寞而执着静守夜空。煮一壶月色,秉一盏清灯,靠了床头,寻一个舒适的姿势,捧书阅读。沉进去,似也身在一清碧的湖边,耕犁种豆,与鼹鼠为邻,与夜鹰画眉为伴,听樵夫无心的禅语,在“温和的黄昏中,坐在船里弄笛,看到鲈鱼游泳在我的四周,好似我的笛音迷住了它们一样,而月光旅行在肋骨似的的水波上,那上面还凌乱地散步着破碎的森林。”鲈鱼和银鱼“是不愿意沾染红尘,才到这里来生存的。”
是了,也在梭罗的描述里深深地沉醉,不能自拔。而梭罗有一章字写的是《寂寞》。说:“我居住的地方,寂寞得跟生活在大草原上一样,在这里离新英格兰也像离亚洲和非洲一样遥远。可以说,我有自己的太阳,月亮和星星,我有一个完全属于我自己的小世界。”那时,梭罗的寂寞,是我喜欢的李清照的《如梦令.误入藕花深处》:“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初知寂寞,初偿离愁。但对《瓦尔登湖》,依旧是一知半解,单纯的沉迷于某些字句的契合,
多年后的今天,已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负重前行的岁月里,瓦尔登湖,早已不是一本书。而是那首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仅仅是诗。
再次翻开,看到当年在书中画下的波浪线:“这种花了一个人的生命最宝贵的一部分来赚钱,为了在最不宝贵的一部分时间里享受一点可疑自由,使我想起了那个英国人,为了他可以回到英国去过一个诗人般的生活,他首先跑到印度去发财。他应该立即住进破旧的阁楼去才对。”农夫与富翁的故事言犹在耳,而我和大多数的我们,依然在自由与金钱的矛盾里打滚挣扎。
“鸟雀不会在洞内唱歌,白鸽不会在棚子里抚爱它们的真诚。”想必,划下此句的那一刻,已明白自由的可贵,却依是俗世的棋子,任世俗摆布。
“很久以前我丢失了一头猎犬,一匹栗色马和一只斑鸠,至今我还在追踪它们。”序言里说:艾默生的弟弟曾问过梭罗这是什么意思,梭罗只轻描淡写地反问:“你没有失去吗?”我居然在这句上面有注解:猎犬(勇气),栗色马(远方),斑鸠(梦想)。彼时何故有此注解,已未可知,唯一知道的是,我早已经失去了我的猎犬、栗色马和斑鸠。虽然,每每当白日沉入落日的背后,月色轻扣梅影西窗,于瓦尔登湖的渴望,会如春草恣肆丛生。但活着,从来就不是单单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许多你爱或者爱你的人。一生中,能够真正活在自己世界里的,怕是只有少不更事时和晚霞将近时。少不更事却又平白多了一份无知。倒是晚霞将近时的历尽沧桑,四季景致,岁月风情都已尽收眼底,那时仅为自己的淡定从容,才是华美丰盈。寻一安宁所在,细数往年花红柳青的光阴,或笔蘸丹青,将浮光流云一笔一画收尽白宣淡墨。 别是一番盈然沉静的宁馨。
也终于明白,瓦尔登湖,它不一定在离世偏远的深林湖涧,它也许就在某一个时刻你抵达的人迹稀少的雪山高原,就如曾登临过的马牙雪山,曾穿越过的年宝玉则。
属于梭罗的小世界是瓦尔登湖,属于苏东坡的瓦尔登湖是雪庐。属于白居易的瓦尔登湖是西湖白堤……喜欢画画的人,瓦尔登湖就是几幅淡墨山水,喜欢写字的人,它就是几笺素纸,喜欢音乐的人,它就是一首《月光曲》。陶渊明早在他的瓦尔登湖解了谜题:“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它更是沉淀于心底的那份无欲的安宁和恬淡的心境。
我的内心深处,也有一个瓦尔登湖:当岁月落定尘埃,于江南某个民风淳朴的小镇寻一蜗居。最好,有一古朴小院,种点花草,再种些青菜,蔬果。藤萝青青,浅花密密层层。日出劳作,日落携书,岂不乐焉?深山林涧我是不敢去的,没有梭罗拎斧凿屋的勇气,怕黑怕狼,到那时,如再读《瓦尔登湖》,不知是否会感慨今日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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