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荒年

美红云

                                                                                 爱的荒年
                                                                                文/韩尊莲

      在喧闹的集市上，我看见了一个人:陈志亮。他躲在一个卖桃子的人背后，正捡拾地上的烂桃子。头发像蒿草，乱蓬蓬的，眼睛痴迷，动作缓慢。我觉得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他了。近二十年时光没见着他，现在看见他，我更觉得我就是他的一个罪人！  
   
      刚读高三的一个晚自习，下课后同学们都走了，教室里只剩下我和陈志亮。我把书本整理后准备离开，这时陈志亮向我走过来，“惠联，等一下。”  
   
       “啥事儿？”我抬头看了看他，他还是穿着那身初中时就穿过的蓝褂子，黑裤子，一张白净的脸，高鼻梁，只是眼睛还是显得小了些，不然，我会认为他是班里最俊美的学生。  
   
      他有些腼腆地说:“求你给我写封信呃。”  
   
      “啊？我一惊。”有许多同学借过我的作文本，就是没人让给写信的，就问，“写啥信？”  
   
      他低着头，脸有些发红说:“就是，给，给苏晓红的信。”  
   
      我心里更是一惊，“这陈志亮吃错了药？要知道，苏晓红是一班成绩拔尖的学生，而他则是我们二班倒数的。这不可能！也根本没戏呀？！”  
   
      我想劝他别写了，没用的，再说，苏晓红有啥好?长得像极瘦的运动员似的，两眼有点像扁的三角形似的，虽然眼珠黑白颇为分明，却不是我喜欢的形象。想当年，我们刚读初三的时候，班里来了六位留级生，其中就有她和陈志亮，我想若是苏晓红喜欢上了我，我才不喜欢她呢！我说:“苏晓红有啥好？即使你喜欢她，她又喜欢你吗？”  
   
      “喜欢。”他仍低着头，低声说。  
   
      “啊？”我差点被惊掉了下巴，“你咋知她喜欢你？凭啥？”  
   
      “她，她每次遇见我都会对我笑。”  
   
      “凭这？”我简直哭笑不得，“还有吗？”  
   
      “从初中她都一直对我笑。”他继续说。  
   
      我禁不住了，“人家平时就喜欢对人笑呢？”其实，我还真没见过苏晓红遇见人会笑，每次她遇见我，总是把头一低，匆匆地走过去。再说，我还真不赞成高中就谈恋爱，何况是在这高三多么学习紧张的时候。我就说“即使她只遇见你笑，也不能证明她就喜欢你，有的人，她对你笑，说不定她还轻蔑你呢，你见过电影里鬼子杀人吗？都是先对着人笑！”我也不知怎么就说出了这样好像很有道理的话，反正我真心希望陈志亮不要执迷不悟啊，有这心思，还不如用在学习上呢！  
   
      陈志亮有些茫然，又有些木然的样子。他好像不相信任何人了，包括他自己。我又有些可怜他了，我说:“其实我还真没写过这类信，要写，该咋写呀？”  
   
      他默默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封折叠的红信纸，递给我，“我写的这个总觉得不好，你看看，再给我修改修改也行。”  
   
      “噢”，我接过信纸，打开一看，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有半张纸的小字，字与字之间也是紧挨着:  
   
      苏晓红同学，你好。  
   
      你的笑容那么美，美的像朵菊花儿，这世上少有的菊花，让我沉沦，陷落，痴迷，我知道我已不可就药了，难以自拔，毕业后嫁给我好吗？自上初中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可能你还不知道……”  
   
      我读完，觉得挺好的，就说:“行，比我写得还好呢，只是这-------我知道我不可就药了，不更令人瞧不起？去掉吧，凭啥不可就药？咱又不欠她的，为她，值吗？”然后，我又改了几个错别字和几个标点符号，把信还给了他。我去关掉教室的灯，然后和陈志亮一起走向宿舍。  
   
      我们班男生全部住在一个屋子里。上下铺的那种木头床。屋门也是木头的，下面的门板开了缝隙，上面的玻璃还掉了一块，正好从这缺口可以伸进胳膊，能把里面的插销打开。  
   
      我开了宿舍门，同学们都睡了。我上到二层，陈志亮在一层，离得也较远。此夜，我梦见了苏晓红在校园里遇见了我，她没有低头匆匆而去，而是鄙夷地盯着我看，好像非常憎恨我，仿佛说“我就喜欢陈志亮，又咋啦？！”  
   
      我望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忽然发出两道利剑一样的寒光，把我刺得毛骨悚然，我觉得她已不是苏晓红，而是一个魔鬼变的……而她却对我张嘴说:“你这个魔鬼！”  
   
      紧张的学习使我忘了晴天或阴天，几月几号或星期几，也忘了陈志亮的事。但我心里清楚，我再努力，在这所徒骇县清河镇上的县三中，希望也渺茫，因为这里的升学率近乎为零。一想到这，我简直憎恨起县教育局:过去初中毕业，学生可以报考县重点一中，也可以报考县二中，三中，可我们毕业的这一年，县教育局却只允许我们徒骇河以南的学生报考这县三中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对我们学生而言，这是赤裸裸的侵犯和不公！可是在这不公里，我越是要付出百倍的努力……  
   
      “陈志亮呢？咋没来？”有一天我竟发现好久没见到陈志亮了，当我在教室外遇见了他的同桌朱兴文时就这样问。  
   
      “被学校开除了，你还不知道吗？”朱兴文戴着窄边的近视眼镜，不无同情地说，“他给女生写情书，被女生告了。”  
   
      “啊？”我一惊，咋会这样？”我简直有些不相信。而就是这天夜里，电闪雷鸣，下起一场很大的雨……  
   
      我迷迷糊糊每次醒来，雷都在响，雨都在下，宿舍里不时被电闪照亮。直到后来雷声渐渐小了，雨却依然在下。迷糊中，我恍惚听到宿舍门响，又听到朱兴文的声音，“谁呀？陈志亮嘛？你咋这时候来啦？哎呀，快上我这边来吧。”接着，下铺的朱兴文那儿点起蜡烛，“你看你，咋下着雨来了？把身上擦干净。”屋子里很静，没有别人说话，也没听见陈志亮说一句话，一会功夫，只听到陈志亮上了床，朱兴文就吹灭了蜡烛。  
   
      早晨的时候，雨也早就停了。我特意多打了一份馒头一份汤。陈志亮没吃馒头，只端起那碗菠菜汤喝。我说“慢慢喝。”他没作声。朱兴文问“志亮，又想上学啦？”他也没作声。我见他眼睛里毫无神采，又想起昨夜的大雨，真担心他会感冒，还好，他已穿着朱兴文的一身灰色衣裳，显不出感冒的症状，比如发冷或者咳嗽呀，只是脸面比往日红，似乎是一种暗红。等他喝完汤，我问“还吃馒头嘛？”他不作声。  
   
      教室里，陈志亮坐在了我同桌的位置，我的同桌，只好坐在了陈志亮原先的位置。还没上课，有同学凑过来问寒问暖，陈志亮只顾拿起我的钢笔，又想找个本子写。有同学说:“这钢笔是惠联的，不是你的。”  
   
      他低声说:“我的。”这时忽然听到一声吼:“出去！给我出去！！”原来班主任闫老师闻讯而来，他一把抓起陈志亮的胳膊，推推搡搡，“给我走！！给我走！！！”  
   
      我看着陈志亮不情愿的被推出了教室，心里十分难过。同时我想对闫老师说:“不管怎样，陈志亮也是您的学生啊，难道早恋，您就鄙视他了吗？”  
   
      前来上数学课的高老师躲在教室门口旁，等陈志亮和闫老师走开，他便立刻走进教室，用了比往日高十倍的嗓音，笑对着我们，“优等生差等生，都是学生！好老师孬老师，都是老师！哼哼！咱不跟这些圣人们生气！上课！！！”  
   
      “起立！！”班长喊。  
   
      “同学们好！！”高老师喊。  
   
      “老师好！！”同学们喊。  
   
      ……  
   
      晌午，我在宿舍吃过饭，盆子里倒了水，准备去外边洗一洗。刚出宿舍门，迎面来一位年轻女子，她问:“这位同学，我打听一下，陈志亮来过吗？”她眼里充满了忧虑。  
   
      我看了看她，肌肤雪白，乌黑的头发在脑后系了一条极短的马尾。鼻梁高俊，要不是眼睛大大的，我还以为是陈志亮的影子呢。  
   
      “噢，昨晚来过，可是今早晨吃饭后就走了，我和他都是桃花镇的，您是？”  
   
      “我是她姐。你是惠联吗？志亮经常说起你，你们在一起最要好。”  
   
      “嗯，姐，志亮他咋了？”我问了，又觉得不该问，只见她忧郁的眼睛里涌出了泪，她拿天蓝色的衣袖擦了擦，“自从被学校开除，他就谁问也不作声。”说着，她的眼里又涌出泪来。  
   
      “姐，家里还有谁呀？”  
   
      “我娘，我去年就嫁小王庄了。”说着，她又想哭，就赶紧说，“那我走了，我再去找他。”  
   
      “嗯，姐，您咋来的？”  
   
      “车子在校门口了。”她转过身去。我送了她几步，怔怔地望着她一身的天蓝消失在宿舍屋山拐角处……  
   
        这一年高中毕业，我班新生都落榜了，只考上几个留级生，而苏晓红也没能考上。
  
        之后我常常想起陈志亮，想起我曾对他说过的“别人对你笑也不一定喜欢你。”之类的话。我很后悔，若果我不说，我想他也许不会困惑到精神失常吧？而现在，在喧闹的大集上，我看见了他。他正在卖水果的身后拾起烂桃往嘴里缓慢地吃，头发蓬乱，脸色苍白。我感到一阵心酸，去买了一兜桃子，走到他的身边，“陈志亮，给你！”他缓缓地转过蒿草一样的头，困惑无神的眼睛望着我，却再也不能认得我了……

一楠

校园中一段最纯美的记忆，曾经那最稚嫩纯情的爱被无情的扼杀在摇篮里，谁之罪，谁之过？往事如烟，再见已是物是人非。平淡的叙述里给人心灵的波动和对残酷现实给予的不舍。

美红云

一楠 发表于 2018-12-12 09:35
校园中一段最纯美的记忆，曾经那最稚嫩纯情的爱被无情的扼杀在摇篮里，谁之罪，谁之过？往事如烟，再见已是 ...

承蒙一楠老师精彩点评，在此深表谢意。

夏冰

有很多记忆会在我们心里一再泛起，包括那些少年纯真，包括那些无意伤害。
饱含悲悯情怀的文字。

断肠崖居士

好真诚感人的往事！再次相信初恋是纯洁的！点赞！

临沂风铃

平淡的叙述中掩藏着一种苍凉的情感。问候老师，好久不见。

美红云

夏冰 发表于 2018-12-12 10:43
有很多记忆会在我们心里一再泛起，包括那些少年纯真，包括那些无意伤害。
饱含悲悯情怀的文字。

夏冰老师好，多谢点评，深表谢意

美红云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18-12-12 14:23
平淡的叙述中掩藏着一种苍凉的情感。问候老师，好久不见。

多谢风铃老师，在此问候

临沂风铃

美红云 发表于 2018-12-12 14:29
多谢断肠老师，在此问候

老师回复错了，我是风铃

美红云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18-12-12 14:30
老师回复错了，我是风铃

风铃老师好，不好意思，;在此致谢

美红云

断肠崖居士 发表于 2018-12-12 13:57
好真诚感人的往事！再次相信初恋是纯洁的！点赞！

多谢断肠老师点评，在此问候，多多谢

一楠

标题改成了人名，虽然比原先更贴近了主题，但总感觉还是呆板了。我考虑了一番，不如叫《爱的荒年》更为贴切。

野芒

少不更事都经历过，对别人有意无意的伤害都有过，人啊的确要先学会懂得别人。
还算是一篇中规中矩的作品，主题，情节，冲突都有了，细节，语言处理可以继续打磨，但基本是成功的。

美红云

野芒 发表于 2018-12-13 10:34
少不更事都经历过，对别人有意无意的伤害都有过，人啊的确要先学会懂得别人。
还算是一篇中规中矩的作品， ...

好的，多谢野芒老师细致点评，在此深表敬意，我再修改一下。

美红云

一楠 发表于 2018-12-13 09:16
标题改成了人名，虽然比原先更贴近了主题，但总感觉还是呆板了。我考虑了一番，不如叫《爱的荒年》更为贴切 ...

承蒙一楠老师指点，再次深表感谢。爱的荒年，真好，就是它了，这帽子真合适，:handsha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