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8-12-17 21:55 编辑
珍宝易得，知己难觅----我梦中的苏轼与朝云
幽暗的空间里，薄雾缭绕，前方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金黄色的四方罗盘，空荡寂寥的四周让我有些发怵。 “若你想回到过去，想去看某些人某些事，拿起它...”幽灵一般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一阵瑟缩，想逃离脚下像被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拿起它吧，洛书九星罗盘会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洛书九星罗盘？那不是... 一道的刺眼光涌现，一股不知名的引力将我吸进去，我闭上眼睛，耳边是呼啸的狂风......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我不知道洛书九星罗盘将我带去哪里，光逐渐变弱，风也变小了，一阵眩晕过后，我来到一座十分热闹的城市。 那是一个湖，三面环山，若我没看错，湖中被孤山、白堤、苏堤、杨公堤分割，小瀛洲、湖心亭、阮公墩三个小岛鼎立于外湖湖心，雷峰塔与宝俶塔隔湖相映，这一山、二塔、三岛、四堤、五湖的格局，分明是西湖！ 再看看周围人的衣着打扮，女子朴素保守的窄袖短衣长裙，上衣外套了一件对襟长衫，男子则大多穿着交领或圆领的宽袖广身白布袍。 我震惊地看着手中的洛书九星罗盘，若我没猜错，它将我带到了宋代。我手一抖差点摔了它，一颗心在胸膛里剧烈地跳动。 幻想过无数次的穿越竟有一天发生在我身上，还将我带到我最喜欢的朝代，还没来得及欢呼雀跃时，周围人的眼光让我一顿不适。我一身现代服饰，手里拿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也难免他们会用如此讶异的眼神看我。 我抱着洛书九星罗盘跑到亭子里的一根柱子后，还未坐下歇息便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歌声。 邻处的亭子里正在举办宴席，觥筹交错，歌舞连连。我好奇地走近一些，想看看古代的宴会究竟是怎样的。 主位上落座的是一位穿着白袍的中年男子，正饮着酒，一摞胡子随着风飘动。我从未见到过古代人，画像与真人区别也很大，一时之间，我倒真认不出他是谁直到一旁的人喊了一句“子瞻”。 那人竟是苏轼！苏轼字子瞻，号东坡居士，我有些不可思议，穿越也就算了，竟然还能见到我最仰慕的词人。 我努力抑制住自己想上前去看清楚点的念头，在后方偷偷伸长了脖子往前瞄，只见一群歌姬在悠扬的丝竹管弦声中翩翩起舞，浓妆艳抹，长袖徐舒，轻盈曼舞，而舞在中央的女子姿色最为艳丽，舞技高超。 西湖，苏轼，宴会，若我没猜错，那女子，便是王朝云了，这也是苏轼与朝云的初遇。 我记得历史书上曾写到，朝云与苏轼相遇时，不过十二芳华，却长得惊为天人。此刻的她已换下舞衣，浓妆洗净，黛眉轻扫，朱唇微点，一身素净衣裙，肤如凝脂，巧笑倩兮，顾盼生辉。 她端着酒壶走到苏轼身旁，替他斟了一杯酒，微微欠身，“学士请饮酒。” 作为宋朝名噪一时的大才子苏轼，朝云怎会不认得，她虽沦落在歌舞烟尘之流，却也洁身自爱，闲暇之余时常品读诗书，其中最仰慕的，莫过于大文豪苏东坡。 苏轼仰头看了朝云一眼，只一眼，便瞧到她那干净纯粹的双眸，生得可人，温婉大气，虽为歌姬，却自有一股清新洁雅的气质，他不由得感慨，这么好的姑娘沦落为歌姬，倒是埋没了。 酒过三巡，众人哄闹着让苏轼即兴赋诗，苏轼也不多做推辞，饮了杯酒便起身绕着西湖走了几圈，扇开扇子，吟道：“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此诗一出，众人皆拍手赞好，称他将西湖描写得淋漓尽致。 苏轼回到席位，看着在旁服侍的朝云问道：“你觉得本学士此诗作的如何？” 朝云有些受宠若惊，缓了一会才答道：“甚好，此诗不仅写出了西湖的美，也写出学士游湖时所领略的其他景物，譬如美食美酒，歌舞人文。” 苏轼听完后颇为满意地笑了许久，最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问她：“你可愿随本学士入府，当府上的侍女，不必再整日颠沛流离？”朝云何曾想到有一日竟能得此待遇，与大文豪同处一个屋檐下，当下便激动地说不出话，隔了好一会才回答：“这是朝云的福气，多谢学士。” 还未来得及看完后续，怀里的洛书九星罗盘一阵发热，摇晃了一下，一道白光闪现，那股眩晕感又来了...... 唯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哇，哇，哇...”屋舍内传来孩子嘹亮的哭声，产婆从屋里慌慌忙忙地跑出来报喜：“恭喜学士，贺喜学士，夫人平安诞下一名小少爷。” “福气，福气，这当真是我苏家的福气。”苏轼激动地胡子乱颤，在小院子里饶了几圈才记起来问：“我现在可否进去看望他们母子？” 得到产婆的允许，苏轼放轻了脚步，深怕惊扰了屋内的人。 “夫君...”朝云掀开被子欲起身，苏轼连忙按住她，“快躺着，你才生产完，要好生休养，莫要日后身子落下了毛病。” 朝云虚弱地点头，看着身旁的孩子，问道：“夫君可要抱抱孩子？” “自是要的。” 他抱起孩子，襁褓中的婴儿正酣睡着，眉目尚未展开，皮肤皱皱的，却叫人心生欢喜。 “夫君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就唤苏遁吧，遁，取自《易经》中的第三十七卦，是远离政治旋涡、消遁、归隐的意思，这一卦的爻辞中说：‘嘉遁，贞吉’，‘好遁，君子吉’。” “遁儿，此名甚好。” 一月后，苏遁满月之日。朝云给他换了一身喜庆的红色衣服，苏轼抱着孩子若有所思。 “夫君怎么了，可是有烦心事？” “无事，只是想起年少时名躁京华，而今却不为人识，皆是因为聪明反被聪明误，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唯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万般皆由命，若命应允，便愿如你所说，保这孩子无灾无难到公卿。” 我抱着洛书九星罗盘蹲在屋檐上，脚下踩的瓦片咯吱发响。 史书上记载，苏轼与朝云的孩子，在他被贬去汝州的路上中暑不治去世了。那个稚童，尚未清楚地看过这世界，漫长的人生尚未走完五分之一便去世了，而此刻的我，听到这句“无灾无难到公卿”，便愈发生出悲戚之感。 还未等我收拾好情绪，怀里的洛书九星罗盘闪出一道白光，霎时将我吞没...... 不似杨枝别乐天，恰如通德伴伶元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 洛书九星罗盘将我从方才那座庭院不知带到何处，眩晕感还未褪尽，便听到一曲伴着细碎哭声的歌。
细听之下，竟是苏轼的《蝶恋花》。 史书上记载，苏轼被贬到惠州时，朝云时常吟唱这首词宽慰他，那此时的苏轼应是被贬到惠州了吧。 苏轼看着眼前流泪的人，问道：“朝云为何而泣？” 朝云答：“妾所不能竟者，‘天涯何处无芳草句’也。” 苏轼抚着胡子大笑：“我正悲秋，而你又开始伤春了！” 苏轼自是知道她究竟为何而泣，他的仕途坎坷，几番遭贬，今已年近花甲，却被贬至蛮荒之地，家财丧尽，姬妾尽走，想他少年得志，如今垂垂老矣，却落得如此境地，真是令人唏嘘。 朝云带着哭腔低声说道：“朝云知道，在经历了生死变故后，学士对高官厚禄早已看淡，在那宦海浮沉中也早已厌倦官场生活，也清楚学士心中的落寞和空虚无处排遣，只是朝云无能，竟寻不到法子替学士分担。” 苏轼看着倚在自己腿边啜泣的朝云，原本忧愁的脸不自觉荡开一抹笑：“你知我，懂我，伴我，又何尝不是一种分担呢，我这一生走到今天，名、财皆空，身边人早已离去，唯有朝云你，长伴左右，始终如一，得一知己如此，此生无憾矣。” 我记得在惠州时，苏轼感激于朝云的千里相随，曾为她写过一首诗：不似杨枝别乐天，恰如通德伴伶元；阿奴络秀不同老，天女维摩总解禅。经卷药炉新活计，舞衫歌板旧姻缘；丹成逐我三山去，不作巫山云雨仙。当时年岁尚浅不知其意，而今读懂了，也能知晓其中蕴含着苏轼对朝云的感激与爱恋。 我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睛，羡艳地看着他们，这世上最好的爱情，莫过于相知相伴，而朝云的爱便是如此，从一而终，至死不渝。 怀里的洛书九星罗盘渐渐变热，每次它要将我带去下个地方的时候，温度都会逐渐升高。 眼前白光慢慢浮动，我似乎可以想到，洛书九星罗盘下一个要带我去的地方是哪了。 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白光渐渐淡去，我被稳稳地放在地上，周遭入眼的是一片苍翠林木，林木似乎被修整过，没有多余的枝蔓。 我转身便看到了那座干净的墓碑：朝云墓。 天色有些不好，光线很暗。 苏轼蹲在朝云的墓前，泛黄的纸平铺在地上，他半弯着身子在纸上誊写了一副楹联：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 《东坡笔记》中记载，苏轼一日退朝，食罢，问侍女们：“汝辈且道是中何物？”一婢说：“都是文章”。苏轼不以为然。又一人说：“满腹都是机械。”苏轼也不认为是对的。到朝云说：“学士一肚皮不合入时宜。”苏捧腹大笑，赞道：“知我者，唯有朝云也。” 不合时宜，唯有朝云能识我，便出于此。 苏轼招来静静站在一旁的少年，那应该是他的儿子，苏过，让他将楹联贴在六如亭上，自己便坐到墓碑旁，用袖子擦掉碑上的尘土。 “朝云啊，你临走前执着我的手对我说的话，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我都记着呢，你便不要记挂我。” “许是年岁大了，这些日子我一直想起过去的事，西湖初遇，收你入府，纳你为妾，这些年来起起落落，你都伴着我，辗转流离，毫无怨言，朝云，子瞻很是幸运，得妾如此。” “不合时宜，唯有朝云能识我...” 我静静地听着他自顾自的呢喃，不禁生出悲悯之意。世人皆赞他才高八斗，年少成名，又怎知宦海浮沉的背后，他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与落寞，身边的人又一个个离他而去，年近花甲，身旁却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子瞻，我仰慕你，崇敬你，但是我更心疼你。 洛书九星罗盘的温度升高了，我想是时候该走了。 苏轼，朝云，再见，不，是永远不见了... 熟悉的白光出现了，还有呼啸的狂风，一切将回到原点。 “叮铃铃，叮铃铃...”还在睡梦中的我被吵醒，我惊讶地看着周围，是我住了十几年的房间，那洛书九星罗盘呢？宋代呢？苏轼和朝云呢？难不成一切都是梦？ 我抽出被压在枕头底下的《苏轼词》，页码落在《西江月梅花》上，这首词，是苏轼写来悼念朝云的。 世人皆知苏轼与其妻王弗伉俪情深，却不知一个朝云，亦是苏轼的知己，两人情义相通，举手投足间便可知晓对方用意。朝云对苏轼的爱，没有轰轰烈烈的山盟海誓，而是像涓涓细流一般，延绵不绝。 刚才所见，梦境也罢，幻想也罢，能够让我那么清楚地看见我最仰慕的词人和知己，已是莫大的幸运了。哦，对了，那个洛书九星罗盘是《哑舍》里的一件古董。 我合上书，低声诵读着“不似杨枝别乐天，恰如通德伴伶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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