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王汉玉 于 2018-12-17 17:51 编辑
从柳永《望海潮》看古典诗歌“质文”关系的处理 中国古典文学理论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理论范畴和话语体系，其中一个核心论题是文质论。“文”与“质”是关涉文学本体的核心构成要素，是贯穿于中国文学理论的一对基本范畴；而“文质论”则是对文学本体进行深入思考，是中国古典文学探讨的一个基本问题。
古典文质论最初关涉的是文学作品语言的文华与质朴以及作品的整体风貌。随着文学本体意识的增强,“文”专指文学艺术的外在形式，“质”则指文学艺术的思想内容。
随着时代和文学的发展，“文”与“质”的内涵不断发展和丰富，二者的关系也呈现出不断发展和深化的态势。就古典诗歌，特别是唐宋诗词而言，文质关系的发展演变和处理，就为我们提供了学习和研究的范例，具有丰富的内涵和研究价值。
本文就柳永的《望海潮》为例，简要探讨一下古典诗歌文质关系的处理，为当代诗歌的创作提供一点思考。
望海潮·东南形胜（北宋 柳永）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在词史上，一般把柳永推为婉约派正宗，有时与秦观合称“秦柳”，有时与周邦彦合称“周柳”，因为他“长于纤艳之词，就近俚俗”（《花庵词观》），“所作旖旎近情，使人易入”（《四库提要》）。就其大部分作品而言，固属如此，然亦有不同风格。
在这首《望海潮》中，词人以大开大合、直起直落的笔法，描写杭州的繁荣景象，仿佛在读者面前展开一幅宏伟壮丽的历史画卷。因此，李之仪在论及词体发展时说：“铺叙展行，备足无余，形容盛明，千载如同当日”（《跋吴师道小词》）。
属婉约词派正宗的柳永，却在词史上留下这样豪迈风格的作品，就值得令人深思，特别是在“文质”关系的处理上给人以很深的启示：
《望海潮》写于北宋初年，国力上升，政治气氛宽松开明，文人的生活状况较为优厚，作为“奉旨填词”的柳屯田，当然也要对这种繁盛的景象留下抒意的一笔，《望海潮》就是这种时代特征和时代意识的集中反映。所以，“质文代变”是一条文学发展的基本规律。
就诗人个人而言，他的才情、禀赋、气质、性格以及与生活经历形成的创作风格，对“质文”关系的处理密不可分。柳永感情细腻，多为婉约之作；但是求取功名未成，放浪形骸，性格里有其狂浪的一面，所以出现《望海潮》这样豪放词风的作品也就不足为奇。
就作品内容而言，柳永婉约词多为儿女情长，局限于男女的幽会、离别、情爱之间，但即使婉约词也有像“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这样意境阔大的诗句。所以，只要有好的思想内容、意境情景，优秀的诗人也会用如椽之笔勾勒出雄阔豪放的景象。因而，“质文”关系也因作品的具体内容而定，而且这是最主要的。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诗歌创作在“质文”关系的处理上，要注重以下三个方面：
一、“质文”关系的处理要随时代意识的变化而变化 任何的文学作品传达的都是时代意识，脱离不了作家所生活的时代，所以就诗歌创作而言，就要集中反映这种时代意识，并形成对时代意识的反作用力，对时代意识的发展起到引领作用。下面举唐诗为例： 王国维在《宋元戏曲考序》中说：“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朝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能继焉者。”每一时代有其独特的文学风貌，集中传达那个时代独特的思想意识，整个中国古典文学的发展过程，就是一个“质文代变”的过程。
唐代诗歌的发展也经历了一个“文”与“质”嬗变、融合、分离的动态发展过程，不同时代都伴随着对“文质”问题的探讨，新的审美范式不断诞生：首先，经过近百年的努力，初唐诗歌在内容和形式上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文质逐渐走向统一，初步形成了融合南北文风的“文质彬彬”的文质风貌；其次，盛唐时期的文质思想儒释道融合，既提倡汉魏风骨，又重视六朝辞采格律，文学的社会功能和审美功能高度统一，形成了“盛唐气象”这一理想诗歌范式，取得了“文质相炳焕”的繁荣局面；再次，中唐随着白居易新乐府运动的展开，诗歌又出现“重质”的倾向，形成了唐代第二个文学发展的高峰；晚唐呈现出向“文”回归的趋势，凸显了诗歌的审美特性，完成了唐代文质互变的循环。所以，时代意识是一个“质文”关系处理的决定性因素。
二、“质文”关系的处理要随作家个人创作风格而异
作家的创作风格与作家的个性和生活经历密不可分，长期的创作形成的特定风格对“质文”关系的处理起到重要的影响。就《望海潮》而言，虽然意境阔大，但是语言铺排夸张，辞藻华丽，没有脱尽婉约的痕迹，但是词人性格狂浪一面一览无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这从正反两个方面都说明个人的创作风格对作品的特点形成有积极地作用。
又例，苏轼是北宋豪放词的领军人物，《念奴娇 赤壁怀古》是他的豪放词的代表性作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意境十分豪放雄奇。可是，在苏轼的词作里也有像咏杨花的《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内容是咏杨花的，虽为咏物却不拘泥于咏物，而是让物象染上人的主观色彩，借以寓人的性情，语辞委婉，感情细腻，形象鲜明，含蓄隽永，很好的体现了苏轼的才情和文人气质，这是它性格的另一面，形成的风格也属自然。
三、“质文”关系的处理要随作品的具体内容而定
“质文”中心就是思想内容和表现形式的问题，不同的题材就要用不同的表现形式表达出来。比如，唐代诗人王维的作品，作为生活在初盛唐的大诗人，早年热衷于边塞诗的创作，边塞的生活使他有机会看到壮阔的景象，所以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名句；但是作为情思细腻的文人，又有“红豆生南国，当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的咏物名诗；晚年隐居，清心寡欲，就有“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清新自然、纤毫不染的写景名句，正所谓“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所以，在时代背景下，在个人的创作风格指导下，具体的创作题材才是决定作品“文”的特点的主要因素。
所以，作为现代人，我们要深刻把握时代脉搏，锻造性情，形成自己的创作风格，在具体的创作题材面前，正确处理“文质”关系，才会有好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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