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武侠，15610字）

文三少爷

　　《少林》

　　一、

　　燕十三有一把剑，名为“破”，质地上乘，可破天下兵器。据师父说：“此剑由少林达摩祖师禅杖改制，为天外之物，奇锋无比。”对于这把剑，燕十三甚是中意。

　　师父名为释空，是少林方丈唯一的弟子，也是少林敬事房的主持。所有少林僧人都认为少林第一高手就是师父，但他却从未教过燕十三剑术。燕十三求他，他却反问道：“你学剑术是为了什么？”

　　燕十三想了想道：“为了活着。”

　　师父微微一笑道：“你现在不就是活着吗？”

　　燕十三不明白，问道：“师父，为何不教我剑术？”

　　师父说：“等你什么时候明白为何要学，我便教你。”

　　“师父，我学剑是为了侠义。”燕十三不满，追加了一句：“我想成为一个侠者。”

　　“何为侠义？”

　　“忠君爱国，救死扶伤。”

　　师父抬眼看了一眼门外正在施粥的僧员说：“这件事自有少林与朝廷在做，无需多你一个。”

　　燕十三低头，没有再说什么。

　　“这凡尘间，有太多事情你无法强迫，你越想，越反弹。”

　　“可是师父又为何赠与我这把剑。”

　　师父看着他充满不甘的眼睛说道：“我从来没说过不会教你剑术，只是你得让我知道我为何要教你剑术。”

　　燕十三想要在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只得默然离去，去往后山闭门沉思。

　　释空看着他的背影，双手合十自言自语道：“一切皆为有法，如梦幻泡影，又何必纠结于此呢。”

　　年迈的少林方丈走了过来，他斑白眉下的眼睛很深邃，充满智慧。释空点头行礼，方丈道：“你不教他，他又如何去报仇？你不让他拿起，他又怎能放下？”

　　释空反问道：“方丈是来规劝于我吗？”

　　“不。我只是教你放下。”方丈微微一笑道：“十三的仇恨是他心中的执念，你怕他被仇恨蒙蔽，这又何尝不是你的执念。你不放下，你又如何叫他放下？”

　　释空看着方丈，看了看地上的落叶，仿若今日无人打扫过一般，说道：“敢问方丈，何为佛法？”

　　“佛所言之教法，即真理。”

　　“那何为真理？是由人定还是天定？或者是佛祖定？”

　　方丈道：“真理就是真理！你觉得是它就是，你觉得不是，它就不是。说到底，真理是自己定的，完全取决于你自己的内心。”

　　释空道：“所以您所谓的执念，您认为是，释空认为不是。在释空的内心没有执念，只有法。”

　　方丈眉毛一挑，转身道：“你的法名为释空，你真的做到释空了吗？你若能像你师兄释然那般懂得放下，也就不会如此执念太深。”

　　释空看着方丈驼背的身影，正有几片落叶被法袍带起来，飘荡了一瞬返回地面。门外的难民正在紧张地等待着施舍白粥，释空作为敬事房主持，此刻竟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

　　二、

　　少林的后山有一处山洞，名为菩提洞，是每一位犯戒的僧人思过的地方。菩提洞里除了烛火之外，几乎并无其他的物品。少林讲究清修，讲究清心寡欲，对于身外之物不能有所追求，会不利于修行。

　　燕十三并不是第一次来菩提洞，但他并没有受戒，还不算出家人，所以进洞之后便躺在了一块石板上，而不是盘膝而坐，静心潜佛。他看着顶上的石块形状犹如折扇，扇面上用朱红写着一个大字“佛”。他轻蔑地笑了笑道：“佛？佛在哪里？我燕氏一门被杀的时候佛在哪里？”

　　燕十三侧头看到烛光一闪一闪，摇晃不定，就像是他所能想到的只是年前的那一场灾祸。大火蔓延到府里的每一个角落，黑衣剑客们逢人便杀，父亲带领家丁反抗，到最后燕十三被剑客们包围，幸好师父前来带走了他。燕十三心里感激师父，但也恨师父没有替他报仇。少林僧人不杀生，释空作为敬事房主持，更不能犯杀戒。

　　燕十三又看着那个“佛”字道：“为什么我看不到佛？为什么我看到的只有杀戮？为什么我看到的只有仇恨？若真有佛，你就出来！你躲起来做什么？！”

　　“这世间万物皆是佛！”

　　燕十三回头，看到师父正立于洞口，他忙起身说道：“那您告诉我，为什么我看不到佛在哪里？”

　　“佛一直在你身边，只是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释空指了指烛火道：“你看这烛火，你看得到却摸不着，等你摸到了手就会被烧伤。其实不是你摸到了，而是你以为你摸到了，因为你手伤了，是你的感觉欺骗了你。”

　　燕十三不懂，问道：“师父想要说什么？”

　　释空慢慢地走向前，挥了挥衣袖灭了烛火，山洞里顿时黑暗了起来，释空道：“你看到了什么？”

　　燕十三道：“什么也看不到？”

　　“用心看。”

　　“还是什么也看不到。”

　　释空道：“你一直在问佛在哪里，佛就在心中。你若心存善念，万物皆是佛。你若满心杀戮，整个凡尘都是地狱。犹如这黑暗的空间，看不到光明。而光明一直就在眼前，是你被黑暗蒙蔽了双眼。”

　　释空一个侧步，露出了身后山洞出口，此时正中午，洞外阳光灿烂。燕十三看着明亮的洞口，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释空道：“就像这被黑暗遮挡的光明一般，佛，一直在。”

　　燕十三看着洞口的光亮，仿若看到一尊透明的佛像由远至近，慢慢地佛像的手伸向了洞口。燕十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但这种感觉异常真切，光亮将师父的身形定格成剪影，高大、威严。

　　释空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了一口，橘色的火苗生起，让整个山洞明亮了许多。释空点蜡烛的动作很慢，很轻，蜡烛的光亮一下子盖过了火折子的火苗，释空面无表情的脸清晰起来。

　　燕十三低头说道：“我要报仇！我想学剑！”

　　释空微微一笑道：“这个理由不够充分。”

　　燕十三不解，问道：“师父到底如何才会教我？”

　　“我要你剃度出家，我便教你。”

　　“出家？”燕十三不想出家，出了家便不问凡尘俗世，自己又如何报仇。

　　“出家人不问凡尘俗世，你做不到。”释空看着燕十三满脸的纠结道：“不过少林僧人并不是不能还俗，只要你过得了十八铜人便可还俗。”

　　少林十八铜人响彻江湖，燕十三早有耳闻，十八铜人每个人的武功都不相同，单独分开来看只能算是二流高手，但合在一起便组成了强大的阵法，纵是一流高手也没人敢闯少林十八铜人阵。

　　释空道：“怎么？怕了么？你的仇人剑术高明，你若没有十成把握便是送死。出不出家是讲究佛缘的，也并不是你想出家便能出家，佛门不度无缘之人。”

　　燕十三笑了笑说道：“佛度有缘人么？佛祖不是讲究度化世人吗？应该是所有世人。”

　　三、

　　北方大旱，很多百姓流离失所，朝廷的赈灾物品与纹银正从长安发往北方各地。然而价值数十万的白银并没有真正地给灾区带来多少帮助，反而滋长了一些贪图富贵荣华的官员，克扣银两，变卖救灾物资，中饱私囊，使得民不聊生。

　　少林救苦救难，少林山下聚集了大批的灾民等着少林的施舍。嵩山位于河南以北，同样也处于灾区，只是少林向来自给自足，加上香火旺盛，积攒了一些香油钱，但也无法支撑大量灾民的伙食。少林决定前往长安请谕旨，请求皇帝严惩贪官污吏，播放赈灾粮饷。年迈的方丈大师决意让敬事房释空带领数名少林僧人前往长安请谕旨，一来是因为自己年事已高怕不能承受舟车劳顿，二来是释空深得达摩法师佛法要义，以解救苍生为己任，没人比他更合适。

　　敬事房门外，释空与燕十三并排而立，释空道：“你可知为师此次前往长安所谓何事？”

　　燕十三恭敬道：“请谕旨，治污吏，拯救苍生。”

　　释空摇了摇头道：“你只看到了表面，却并没有看到本质。”

　　“那本质是什么？”

　　释空只是笑笑，没有回答他。释空决定让还未受戒剃度的燕十三跟随众僧人前往长安，燕十三没有问他为什么，只是照做了。

　　长安为大唐国都，距离嵩山八百余里，少林讲究清修，一路并非驱马前行，而是步行。燕十三自幼习武，虽不及少林高僧，但身体也比寻常人要好很多，一路上并没有什么怨言，只是遵从师父教诲，除了赶路便是默诵经文。

　　少林僧人日行百里，八个日夜后便抵达长安城外，夜里落户于荒野。

　　燕十三看着围着火堆取暖的僧人，独自一人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一块大石之上，看着不多星辰的夜空。有人说每一颗星都代表着一个人的命数，当流星划过天际，便意味着一个生命的陨落。燕十三不知道自己是哪颗星，但他只能确定一点：家仇未报，不敢死去。

　　“孤独是心无所依，是不知所措的茫然。”

　　燕十三回头，看到师父释空正站在自己身旁，忙恭敬行礼道：“师父。”

　　“日为阳，月为阴，阴阳交融，此消彼长。犹如浩瀚夜空，当光明消失，黑暗便不断滋长。说到底，是人的内心在作祟。”

　　燕十三低下了头，然后又高高地抬起：“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枉为人子。”

　　释空看着燕十三，又看着夜空，道：“人有所恨，心便无处安放。你为报父仇杀人，而别人为报仇而杀你，如此循环，会坠入地狱。”

　　燕十三坚定不移地说道：“我愿入地狱！誓报此仇！”

　　释空伸手指向星空道：“你看这夜空中的星辰，就好比这芸芸众生。你的命是命，众生的命也是命。在这芸芸众生中，你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但在少林，你是我的弟子，是我们身后那些少林弟子的师兄弟。”释空看向他道：“你可曾想过，你若报仇，少林会因你遭逢劫难。”

　　燕十三怎么也没有想到师父会这样说，也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会牵扯到整个少林。在燕十三最无助的时候，是少林救了他，他根本无法恩将仇报，也不可以让少林千年基业毁于自己手里。只是，仇人的剑术了得，自己只有学会少林最强的武功，才有可能报得了仇。

　　释空转身离开道：“众生皆苦，各修苦行，此乃天定。所谓修行，苦做、行善、积德，才是天道。”

　　四、

　　不日，众人抵达长安城。城东，尚书府。

　　负责接待少林众僧的户部尚书李大人年过半百，虽意气风发却已满头白发，脸上有刀痕，看印迹，应该已多年。李大人见到释空，满眼笑意，如多年知己，忙将众人请进府内，安排斋饭，二人以茶代酒，谈佛论道。

　　饭毕，众人留在尚书府内，李大人与释空一同进宫面见皇上。

　　尚书府内有一位护院，名为衍申，曾为少林弟子，后追随李大人。衍申见到燕十三独自一人在花园的走廊里徘徊，便上前询问道：“你是少林俗家弟子？”

　　燕十三摇头。

　　衍申看到他手中的那把剑，微微一笑：“你这把剑，应该是释空师弟送你的吧！”

　　燕十三心中一惊，恭敬道：“您是师父的师兄？师伯好！”

　　衍申摆摆手说：“我已出少林十余年，严格来说，已经不是少林弟子了，这些门户辈分，就不必再认真了。”

　　燕十三双手抱拳行礼道：“是，师伯。”

　　衍申看了看他手中的剑，问道：“你可知此剑的来历？”

　　“师父说，此剑为达摩祖师禅杖所铸，奇锋无比，名为：破，可破天下兵器。”

　　衍申摇摇头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十多年前，衍申与释空一同拜入少林门下，成为少林方丈的亲传弟子。那时候的衍申，法号释然。

　　释然相比释空，悟性要高很多，也努力很多，短短两年时间，已经是少林释字辈里数一数二的高手，但却得不到方丈的赞赏。虽然释空与释然一样身负血海深仇，心中有太多杂念，但方丈却一直将释空视为己出，尽数传授少林佛法真谛。

　　得不到方丈的垂青，释然难免心中悲愤难坪，在少林竞选敬事房主持的时候，释然与释空对阵，释然将源头指向释空，一时间恶念心起，痛下杀手，释空不是释然对手，释空受到重创，命在旦夕。

　　方丈眼看释空倒地不起，只是静静地看着不知所措的释然，平静地说道：“你与释空本情同手足，奈何如此这般忍耐不住内心的愤怒。你犯了嗔戒，为师罚你面壁一年。”

　　释然被人押送至后山菩提洞，菩提洞乃少林先辈清修之地，里面除了石床外，别无其他。释然入住菩提洞，却并没有思过满一年。

　　刚刚进入菩提洞的释然，每日无所事事，深陷内疚之中。释然与释空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家人在战乱中被人所杀，二人誓报此仇，结伴来到少林，却不曾想自己因嫉妒而伤了释空，懊悔不已。

　　大病初愈的释空是唯一一个前往菩提洞看望释然的人，释空看出释然的自责与对报仇的欲望，劝他说道：“世间一切皆有因果，这个仇总有要报的一天。你如今要做的是，严以律己，勤加修行。”

　　释然听从了释空的建议，用朱红将的顶部书写了一个巨大的“佛”字，以此来告诫自己。

　　“原来那个佛字是师伯你写的！”

　　衍申看了看燕十三，笑了笑说道：“不错，正是我写的，看来你也进过菩提洞，只是佛祖并没有让我看清楚一些事情。菩提洞最深层有一间石室，里面堆放着一些杂物。在那里，我偶然间找到了达摩祖师传下来的权杖，质地良好。我偷偷地将其一分为二，铸成两把宝剑，一把为：伤，另一把便是你手中的破。”

　　释然手握两把宝剑，忍俊不住内心的喜悦与对仇恨的欲望，自己已功力精进，因此想要离开少林，前去报仇。释然唯一在意的人便是释空，临走时，将其中的那把“破”送给了他。

　　释空见释然离开菩提洞，内心早已了然，道：“好一把绝世好剑，看来师兄终究还是忍不住要去报仇了。”

　　释然道：“你我情同手足，你的功力尚未大成，此去危险重重，你且先留在少林，若我报得此仇，定回少林来向师父请罪。”

　　说罢，释然转身离开。

　　“衍申。”

　　释然回头：“这还是两年来你第一次叫我的俗名。”

　　那一刻，释空决定，与他一起。

　　听到这里，燕十三忍不住问道：“后来呢？您怎么会来到尚书府？”

　　衍申转头看了看大门口，尚书大人与释空二人已经进了门。衍申微微一笑道：“后来的事，应该后来的人告诉你。”

　　五、

　　李大人与释空面见皇上，却不曾想被太子的人拦在宫门外。太子一党扰乱朝局，皇上却视而不见。二人商议之后，决定第二日晌午去找秦王。秦王向来胸怀天下，想必可以帮助穷苦百姓。

　　夜里，燕十三独自一人躲在凉亭中饮酒。月上墙头，有一株杂草破墙而出，随着北风吹袭，野草一前一后不停地晃动。

　　燕十三的仇家便在长安城中，并且在军中谋事。当初燕家不愿意牵扯到朝廷，被迫逃离长安，定居北方，却还是被人追杀。幸亏释空赶来，燕十三才得以保住性命。燕十三没有一刻不想报仇，无奈自身武力微弱剑术一般，报仇难于登天。

　　“你是释空的弟子？”

　　燕十三回头，看到李大人正坐在石桌对面。燕十三忙起身行礼：“燕十三见过尚书大人。”

　　李大人摆摆手：“不必多礼。此刻月光正好，适合追忆往昔。”

　　燕十三放下酒杯，不知该如何对话。

　　李大人看着他一脸惆怅，道：“我听你师父说，你的仇家就在长安城中。不知你如今剑术如何，有时候仇恨的确可以让一个人变的很强，比如衍申。他在少林，短短两年，便练就了一身本领。”

　　燕十三低头沮丧地说道：“我剑术一般，师父还并没有教我。”

　　李大人站起来，背过身说道：“不过功夫了得又如何？当你有一天发现仇恨根本不能解决问题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缕云烟罢了。”

　　燕十三抬眼看着李大人的背影，他始终觉得李大人是刻意来找自己，而不是假装遇见。“噢？李大人是刻意来规劝燕某吗？”

　　李大人转身摇摇头回答道：“不，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些我所经历过的事情。”

　　燕十三想为自己斟一杯酒，又觉得不太妥当，便放下酒壶，耐心听李大人讲述。

　　李大人坐下来，微微一笑道：“在我成为大唐的户部尚书之前，我曾追随过前朝皇帝杨广。杨广虽然为人奸诈残暴而又野心勃勃，但从某种方面来解读，他算得上是千古一帝。”

　　“就是那个大修运河，置百姓于水火的杨广？！”

　　李大人点点头继续说道：“杨广风流成性，大肆招募民间貌美女子，而作为马前卒的我，为此杀过很多无辜的人。杨广大修运河，名义上为国为民，实则为了自己贪图享乐游山玩水，那个时候，杨广命我监管工事，暗地里清除阻止的人。”

　　“那后来您又为何做了大唐的尚书？”

　　李大人抬头看着月亮，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有一个妹妹，叫李绱香，她是家母年过四十高龄生的千金，在家里，深得所有人的心思。香儿小我十多岁，一心向善，好读书，精音律。她并不知道我所某之事，我们也只愿她一心做好大家闺秀，不愿其搅入朝堂纷争中。家父家母过世之后，我便将其送往洛阳老家，因我罪孽深重仇家太多，以免香儿受到牵连。”

　　燕十三不知李大人为何讲述他的家事，也许是在铺垫，也许是在怀念。只是隐约觉得李大人的妹妹李绱香发生了什么事，若不然李大人也不会突然从杨广大修运河而转到李绱香了，很可能李绱香已经不在人世了。

　　“大约十年前，香儿来信说，她遇见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那个人剑术高明，好行侠仗义，曾救过自己一命。而那封信，便预示着我将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燕十三诧异道：“李大人为何这样讲？发生什么事了？”

　　李大人问他：“你可看到我脸上的伤疤？”

　　燕十三点点头。

　　李大人道：“是被你手中的那把剑所伤，而伤我的人，便是你的师父，释空。”

　　“什么？”燕十三突然间站起身，震惊之余，不禁问道：“怎么会是我师父？”

　　李大人长舒一口气道：“香儿的心上人，便是释空，释空与衍申的仇人便是我。那年我奉皇帝之命夺取释空家父的残月剑，杀了他们的家人，包括铸剑师衍行羽，也就是衍申的父亲，而他们找我报仇，却……”李大人没有再继续讲下去，而是哀叹道：“造化弄人啊！”

　　燕十三无法想象这其中的复杂关系，他只是大概猜出来一二。释然偶得权杖，利用自身的铸造技术制作宝剑，与释空伺机寻找李大人报仇，后得知李绱香是李大人的妹妹。纠结之余，李绱香替哥哥而死，拔剑自刎，以自己的死终结几人间的仇恨。何其壮哉！

　　六、

　　离开少林两年有余，释空与释然已留起长发，当年命案已过四年，二人经过多方查探，终于得知一丝的蛛丝马迹，当年杀害双亲的人是隋朝的一名影密卫，此人却不知去向。

　　十二月初九日，小寒，大雪纷飞。兄弟二人于茶楼饮茶听书，只见一名面带白纱的妙龄女子弹琴吟诗，诗中有云：“白露凉风吹。朱明落照移。鸣条噪林柳。流响遍台池。忖声如易得。寻忽却难知。”

　　释空小时候对诗词尚有研究，而江总的诗他也略知一二，对于这首《咏蝉》尤为钟爱。《咏蝉》不只是在说蝉，也说诗人江总自己，也说释空。忽然听得有人将其编入琴谱吟唱，来了兴致，想起来陈年旧事，不禁一阵哀怨。

　　此时，一队人马进入茶楼，腰间系着皇宫令牌，佩戴宝剑，进来时第一眼便是看向二楼戏台子，释空认为：他们定是为此女子而来。

　　为首以黑布遮面的男子取下金牌举过头顶厉声道：“影密卫办事，闲杂人等速速退下！”

　　旁人还未起身离开，身后的一名密卫已经把剑而起，一个跃身已上二楼，剑指白衣女子而去。释空刚要出手，那把寒光刺眼的“伤”已出现在眼前，释然闪身挡在女子面前，两把剑撞在一起，只听得“铮——”的摩擦声，声音中有一丝细微的刺耳。来人刚刚站定，释然一个转身，反手握剑，剑尖朝下，一剑劈在影密卫的宝剑之上，“磅”的一声，影密卫的剑已然断成两截。释然手腕一翻，剑身落在影密卫的肩膀，靠近喉咙。

　　楼下的看客们纷纷逃离，乱做一团，撞到影密卫的人，被其一剑封喉。释然见状，剑尖微动，那名断剑的密卫已被割喉。

　　“天子脚下，你可知得罪影密卫的下场只有死？！”

　　几人刚要动手，释空已落定在地，道：“你等既为密卫，不在皇城保护皇帝，为何对一位歌姬下手？”

　　李绱香并没有被眼前的景象而吓到，虽然兄长并没有刻意交代过，但所谋之事她也略知一二。密卫此次前来诛杀自己，定是因为兄长投靠李渊所至。窗外大雪纷飞，北风呼啸而过，吹开了纸窗，有一丝寒冷而来，揭开了面纱，露出她那倾城的容颜。李绱香看着眼前的释然，又看了看楼下被人包围的释空：这世间终究还是有侠肝义胆的剑客。想到这里，不禁心头一阵温暖。

　　隐约间，燕十三看到有人进来，一个冷颤，从梦中惊醒，睁开双眼，师父正立于床前。忙起身道：“师父。”

　　释空道：“酒乃伤身之浊物，需少饮。今后你若入少林门下，万不可破戒。”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此刻的释空，在燕十三眼中，已经不是那个不问世事的高人，而是看破红尘的出家人。而仇恨，依旧强烈，只是燕十三心中有了一丝的迟疑。北方燕家虽不在朝野，但燕十三曾亲眼见到父亲暗中与密卫会面。影密卫为隋朝皇室设置，专门为皇帝铲除异己，而后李渊建立唐国，隋朝灭亡，密卫消失。燕十三怀疑，家人的死，很可能是受密卫的牵连。如此想来，自己的仇家，也很可能是大唐的人。隋王暴政，被唐王推翻，唐王李渊虽算不上明君，但其子秦王李世民忠君爱国心系天下，唐国领地百姓安生，这样的背景下，自己的仇又该如何报？

　　释空道：“你先更衣，随我一同前去秦王府。”

　　半个时辰之后，燕十三随释空与李大人等人来到城东秦王府，待侍卫禀报之后，进入府内。

　　释空吩咐燕十三在秦王殿前等候，自己与李大人进入殿内。

　　燕十三环顾四周，秦王府的戒备并不森严。但眼见不一定为实，秦王知贤，手下能人异士颇多，每一个都完全可以抵挡一面，这小小的秦王府，不知有多少暗哨隐藏在各个角落。

　　一刻钟后，有侍卫匆忙进入殿内禀报，燕十三隐约听到里面的声音说：“禀秦王，轘洲司马赵孝宰大人求见。”

　　“带往殿前等候。”

　　侍卫急匆匆出了殿，片刻后，一身戎装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大约四十，意气风发，面无表情，看姿态便是久经沙场之人。随着脚步越来越近，燕十三握着宝剑的手紧了紧。是他！那个杀害燕家双亲的人！燕十三的恨意涌上心头，宝剑刺入父亲胸口的画面历历在目。燕十三很想动手杀了他，很想很想。自己寻找很久，等待很久的那个仇人就在自己眼前，这个机会很可能不会再有。只是这里是秦王府，而自己的剑术不足以杀死眼前的杀父仇人。

　　赵孝宰也认出了燕十三，刚想把剑，却迟疑了片刻，冷冷地道：“你得到了一把好剑，衍申的伤剑，可破天下兵器。但，你不配。”

　　燕十三面露凶相，内心的愤怒与仇恨随时都要爆发，手中的剑已经悄然出鞘。

　　“虽然你有一把好剑，但你今日也得死。不过，不是现在。”

　　燕十三再也无法忍受仇人的冷嘲热讽，手中的剑已直奔赵孝宰而去。赵孝宰一个转身避开，燕十三的一剑劈空，劈在地上，劈出一道一寸深的痕迹。赵孝宰抬脚踢在他的腰间，燕十三身体一斜，倒在地上。

　　赵孝宰把剑道：“我也想看看衍申的剑是不是可破天下兵器。”

　　说完，一剑挥来，燕十三用剑阻拦，“磅”的一声，赵孝宰的剑已断成两截，剑柄的那一半划过燕十三的臂膀，划伤他的手臂，剑落在了地上。

　　赵孝宰看了看手中的剑，扔在一旁，拿起那把“破”道：“衍申的剑，果然天下无双。”

　　燕十三从地方爬起，捂着伤口，靠着墙壁，恶狠狠地看着赵孝宰。

　　赵孝宰挥剑道：“杀我，你有什么资格？不杀你，你又凭什么？”

　　眼看剑尖已到眼前，燕十三本能地闭起双眼，他知道，自己将死于剑下，家人的仇再也无法得报，心中悲愤不已。

　　“磅”。

　　燕十三睁开双眼，只见赵孝宰后退两步，握剑的手不住地颤抖着，而师父正站在自己身边。

　　释空道：“阿弥陀佛，得饶人处且饶人，施主莫怪。”

　　“这就对了。”赵孝宰强忍着手上的痛感道：“大师凭借一只手便可振退赵某人，这就是你的资格，也是你的屏障。”

　　秦王与李大人听到打斗声，也出了殿。

　　赵孝宰看到秦王，慌忙地收起剑，单膝跪地道：“赵孝宰叩见秦王殿下。”

　　七、

　　秦王答应进宫面圣，恳求唐王严惩贪官污吏，至于燕十三的仇人赵孝宰，因在秦王府内斗殴，被秦王判处五十军棍，因各方关系复杂，此事不了了之。众少林弟子辞别李大人，连夜赶往嵩山。

　　两日的长途跋涉之后，众人来到洛阳城。洛阳城乃兵家必争之地，繁华中戒备森严，过了洛阳往西北三十余里便是嵩山。而长夜漫漫，众人借宿于白马寺中。

　　燕十三一直沉沁在报仇的思绪中，久久不能入睡。赵孝宰乃轘洲司马，隶属于秦王账下，当初父亲为密卫做事，隋王暴政，激起各路起义，唐王李渊起兵推翻隋王之际，赵孝宰暗杀燕家，很可能受唐王之命或秦王之命，如此想来，自己的仇人应该是当朝国君或者秦王。无论是不是他们，这个仇都难以报。秦王心系天下黎民百姓，赵孝宰又是秦王亲信，怎么看他们都是正义的一方。而父亲暗地里是隋王的人，隋王残暴昏庸，自古正邪不两立，燕家的灭亡，实属罪有应得。可是身为人子，不能报父仇，妄为人子。

　　“世间一切皆有因果。”燕十三回头，看到师父正站在身后，释空道：“什么因种什么果，都只是轮回罢了。”

　　“师父。”

　　“你站在这里望天，天不会给你答案，答案需要自己寻找。”

　　“可我要去哪里找？”

　　“有时候你越是寻求答案，越得不到，你可能会失去的更多。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十年前，释空与释然二人终究查询到仇人便是李大人。那时候的李大人已经不是密卫，而是唐王账下的一员密探。李大人看透了隋王暴政，不愿再助纣为虐，想要赎罪。二人并不知李绱香是李大人的妹妹，将往事告知后便商议刺杀李大人。

　　那一日，春分。长安城外桃花灼灼，城内绿柳攀上枝头，二人假扮酒客，来到醉西楼，想要刺杀正在与人饮酒的李大人。

　　潜伏在李大人周围的人，又怎么会是少林传人的对手，两把绝世宝剑已经抵达李大人眼前。李大人认出了曾为铸剑师的释然，知道此次自己必死无疑，只是恳求道：“李某自知罪孽深重，从未想过苟活于世间。只是恳求二位，不要伤及无辜，李某的命，随时奉上。”

　　许久的仇恨让释空对战李大人，没有丝毫的仁慈，手中的“破”已至李大人眼前。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宝剑划过李大人倒下的脸，刺入白衣女子的胸膛。随着身体不支，缓缓倒下，宝剑拔出了女子的身体。

　　“香儿！”释空破口道：“香儿！”

　　李大人即刻坐起，抱住李绱香的身体，却摸到满手的鲜血，表情痛苦地说道：“小妹，小妹，你怎么这么傻？谁让你替我挡剑的？你怎么这么傻？”

　　释空二人没想到李绱香是李大人的妹妹，释空更是心痛万分，这一剑，他杀了自己唯一爱上的女子，双腿一软，跪地不起。

　　李绱香强忍着痛苦道：“释空，绱香已替哥哥而死，愿你心愿已了，今生无法珍惜，望来世你我之间没有这么多的牵扯。可做有情人。”

        那一日，释空与释然二人第一次饮酒，醉倒在少林门前。少林方丈并未责罚二人，只是说道：“一切诸法皆如幻，你二人历尽磨难，应抛开俗世，立地成佛。”

　　释空长跪于达摩祖师佛像前，久久不愿起身。释然跪着跪着，站起身道：“我既无法抛开俗世，不如做个俗人罢了。若了心修道，则少力而易成；不了心而修，费功而无益。既然无益，倒不如不修。”

　　释然离开了少林，不知去往何处。释空一直留在少林，潜心理佛，妄想除去杂念。释然偶尔会来到少林看望师父与释空，为了偿还愧疚，便协助李大人一同反抗隋朝留部，留在了李大人身边。释空顿悟之后，做回敬事房主持，从此不问俗世。

　　八、

　　秋分，叶落。

　　寺里的钟响了三次，燕十三跪在蒲垫上，双手合十，静静地等待着师兄为其削去三千烦恼丝。半柱香之后，释空看着已经剃头的燕十三道：“你既已削发为僧，凡尘俗世已与你无关。为师今日赐你法号明嵩，切记：佛者，心清净是。法者，心光明是。”

　　“是，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释空道：“自即日起，你同众位师兄一起习作，诵经、习武、种菜，清扫寺院。”

　　“是。”

　　燕十三变成明嵩，这世间便再无燕十三。明嵩与普惠等人每日清晨吃斋念佛，晌午于达摩院习武，下午下山看管菜园。嵩山下有百亩良田，是前朝皇帝赐予少林，念其救苦救难，以作酬谢。

　　少林武学，讲究内外兼修，外练筋骨皮，内练浩然气。短短数天，明嵩的功夫已精进不少。只是那仇恨的火虽然微弱，却从不曾熄灭。每到夜晚来临，明嵩都会进入藏经阁，翻阅里面的经文典籍，以此来消除内心的执念。

　　三个月后。枭雄王世充于洛阳称帝，改国号为“郑”。为巩固江山，命侄子王仁则于柏谷坞修建军事基地。轘洲司马赵孝宰形式所迫，投降助其修建轘洲城。

　　午后，明嵩与普惠等人在菜园里劳作，普惠见他日日夜里前往藏经阁，劝道：“佛本是自心作，哪需经文中求？”

　　明嵩眉头一皱：“师兄的意思是？”

　　普惠放下锄头，抬头看着远处的山上道：“你可看得到少林寺？”

　　“看不到。”

　　“你可知少林在哪里？”

　　“少林在嵩山腰。”

　　普惠看着他道：“对。虽然看不见，但你也知道它在哪，因为你本身就知道。你心中的执念也是如此，无论你翻阅多少经文，执念就是执念，根本无法改变。何为执念？偏执的杂念，既然偏执，无法改变，何必去在意它，一切随缘吧。”

　　明嵩恍然大悟：“多谢师兄指教。”

　　几人细心劳作，劳作之余探讨佛法奥义，也或切磋武艺。忽听闻一阵车马声由远至近，不禁回身看去。一队士兵正向几人的方向走来，最前面骑马的那位将领正是明嵩最不愿意看到的轘洲司马赵孝宰。

　　明嵩几人站成一排，凝视着那队人马朝这边走来。赵孝宰看到几个和尚手持木棍利剑等兵器，笑而不语。待临近时，赵孝宰抬起右手，所有士兵即刻将几人包围起来，赵孝宰道：“本司马将在这一带建设军事防线，几位师父请速速离开。”

　　普惠面无惧色：“此地归少林所有，还请大人谅解。”

　　赵孝宰微微一笑，奸诈地说道：“天子脚下，莫非王土，即便是嵩山，也归皇上所有。你等若不速速离开，休怪本大人无情。”

　　普惠等人紧紧地握着各自的兵器，虽然出家人慈悲为怀，不宜杀生，但生逢乱世，没有谁能真正的独善其身。何况此百亩良田归少林所有，断然没有送与他人的道理。

　　“燕十三！”赵孝宰看到已经落发穿上僧袍的明嵩道：“他乡遇故知，看来你我二人很有缘。”

　　明嵩行礼道：“这世间已经没有燕十三，贫僧法号明嵩。”

　　“数月不见，没想到你已出家。”赵孝宰轻蔑地笑了笑：“出家人当守戒律，本司马灭你燕家十余口，今日你可敢报此仇？！”

　　明嵩凄冷地看着他，往事的画面浮现眼前。但自己已经皈依佛门，赵孝宰带兵掠夺田地，若是今日动剑杀人，恐祸及少林。“明嵩心中没有仇恨，只有法。”

　　“法？”赵孝宰仰天长啸：“哈哈哈哈哈哈，法！”说着，拔剑直指明嵩：“法能教你忘却仇恨，可能教你如何活命？！”

　　“明嵩的命，赵大人想要，拿去便可。少林救苦救难，多行善事，只是希望赵大人不要祸及少林。”

　　“拔剑！”

　　明嵩不知赵孝宰为何让自己把剑，虽然他也很想拔剑一战，但如此情形容不得他放肆。

　　赵孝宰道：“你不拔剑，我便杀了你众位师兄弟，再一把火烧了少林寺！”

　　明嵩迟疑不定，普惠道：“生死有命，明嵩不必纠结。”

　　明嵩紧握着剑柄，缓缓地拔出，一道寒光出鞘，发出一阵声响。

　　“衍申的伤，可破天下兵器，不知释空大师的破，是否同样可破天下兵器？！”

　　赵孝宰挥剑朝明嵩的肩头而来，明嵩后退一步，赵孝宰的剑落空后又折回，明嵩以剑拦截。“磅、磅”几个回合，明嵩明显没有主动出手，都是在见招拆招。

　　赵孝宰道：“你若再不出手，休怪我无情。”

　　赵孝宰的剑很快，明嵩想起父亲被剑刺入胸口的画面，后退半步，一个转身，右脚后蹬发力，右手翻转反手握剑，左手持剑柄尾部以助力道，用力劈在赵孝宰的剑刃上，嘴上念叨道：“破！”只听见“磅”的一声，很干脆利落。被斩断的那一截剑刃落在地方，发出“当当”的声音。

　　赵孝宰看着手中的剑道：“果然是把好剑。短短数月，你的功力大有长进，少林果然是武学圣地。不过，我要你的剑来做交换，留下你的剑，你们可以离开。”

　　明嵩没有多想，右手向下用力，剑尖插入泥土中，矗立起来：“剑，本物也，非物也。不要也罢。”

　　赵孝宰眉头微皱：“何意？”

　　“以物物物，则物可物；以物物非物，则物非物。物不得名之功，名不得物之实，名物不实，是以物无物也。所以说，你当它是剑，它就是剑，你当它不是剑，它便不是剑。”

　　远处，山腰枯木旁。释空看着山下的人，只是笑而不语。

　　九、

　　“秦王李世民侠肝义胆忠君爱国，此次讨伐郑国，郑国各地守将竟然纷纷不战而降，可见其威望。”年迈的方丈盘膝坐在浦垫上，对练功房中其他少林弟子说道：“王世充野心勃勃，又侵占我少林百亩良田，今日议事，便是商讨如何夺回少林失地。”

　　释空道：“武者，应心怀天下，可助秦王破城。”

　　方丈道：“如今难民无处可逃，而少林已人满为患，因此此去破城，不宜人多。”

　　练功房主持志操起身道：“我愿带领少林弟子前往。”

　　普惠应声而起：“菜园本是我们负责看管，理应由我们夺回。”

　　明嵩也符合道：“明嵩愿意前往。”

　　经过商议，志操为少林各房第一高手，由他带领十二人下山参战，一来为夺回失地，二来为就因战祸而受牵连的百姓。

　　不日，十三人来到秦王帐前，说明来意后，秦王同意众人参战，与城中秦王亲信里应外合，出其不意。明嵩只是没想到秦王所谓的亲信便是轘洲司马赵孝宰，秦王早已知晓王世充之野心，故留赵孝宰继续镇守洛阳，待王世充称帝后假装投降，在必要时与唐军里应外合，一举拿下王世充。

　　十三名少林弟子手持长棍攻打轘洲，轘洲司马赵孝宰悄悄打开城门，放唐军进入防线，王仁则拼命抵抗。

　　北风乍起，唐军奋力杀敌。秦王部下都是征战沙场许久的战士，他们毫无惧色，势如破竹。加上赵孝宰及部下倒戈，连日来多地将领不战而降，郑军军心早已动摇，身心疲惫不堪，故节节败退。

　　王仁则是员虎将，带领忠心部下与唐军正面交锋，虽不敌，却拼死反抗。赵孝宰临阵倒戈，导致右翼士兵将其包围，与唐军断了联系，被逼入角落，因敌众我寡而负伤累累。

　　十三棍僧见部分敌军包围赵孝宰等人，忙上前营救，明嵩心中突然生起一丝恶念：倘若赵孝宰死于战场厮杀，自己便家仇得报。这一丝恶念如一缕青烟而过，脑海中浮现师父的言语说道：“佛者，心清净是。法者，心光明是。”大敌当前，不由得明嵩多想，双手一挥，长棍以迅雷之速旋转着朝包围圈中的敌军而去。

　　明嵩跃身而起，右脚踩在一人肩头，借力使力，冲进包围圈中。击倒敌军士兵的长棍反弹回来，明嵩接过长棍横于身前，挡在赵孝宰的身前。

　　明嵩没有理会赵孝宰神情连变的脸，一人无法抵挡众人，长棍被刀剑劈成两段，其余少林弟子已纷纷赶来，眼看这里的敌军并未减少多少，赵孝宰被人搀扶着站起身道：“明嵩。”

　　明嵩回头。

　　赵孝宰道：“擒贼先擒王！接剑！”

　　明嵩看着赵孝宰抛起来的宝剑，正是那把“破”，跃身而起，紧握剑柄。落地之后，一把劈断数十名敌军的长枪。

　　此刻王仁则正于六丈之外与唐军厮杀，明嵩向普惠等人说道：“众为师兄师伯保护赵大人，明嵩前去擒获王仁则。”

　　说罢，明嵩挥剑而起，直奔王仁则而去。王仁则正与一人交手，眼看即将将剑刺入那人胸膛，明嵩以剑阻拦。王仁则看到剑回头，以为是赵孝宰，却只见一身僧袍的和尚站在眼前。“出家人不杀生，你是要破杀戒吗？”

　　明嵩道：“我从未想过要杀你。”

　　明嵩于少林习武已一年有余，加上自身底子不错，功力早已胜过赵孝宰。王仁则虽征战沙场多年，但比起少林正宗的明嵩来，还是略低一筹。明嵩出剑很快，王仁则只有招架之力，只听见双剑“铮铮”作响。明嵩的目的不为杀人，而为救人，而目前救人的唯一办法，便是擒获王仁则。王仁则的剑即将抵达明嵩肩头，明嵩用剑抵挡，闭上眼睛感受着宝剑发出的声音，连贯而又出现了一丝杂质。但凡兵器，都有其缺陷的部分，天下没有完美的兵器。明嵩感受到王仁则宝剑的那丝杂质所在，一个转身，以“破”劈在剑身距离剑柄六寸处，“磅”的一声后，王仁则手中只剩一把断剑，明嵩的剑已经架在其脖子上。

　　王仁则厉声道：“全部住手！”

　　第二日，唐军生擒王仁则，压至秦王帐前，被秦王部下押解回京。后一日，王世充自知郑国气数已尽，打开城门投降唐军。

　　秦王处理完洛阳之事，已是七日之后，便带领数名部下来到嵩山，感念少林出手相助。少林方丈与释空等人前往迎接。

　　秦王道：“若论少林功绩，与武牢不殊。本王特地来感谢少林十三为弟子出手相助。”

　　方丈道：“阿弥陀佛，秦王一心为天下百姓，少林只是尽绵薄之力。”

　　“今日本王前来，嘉尚众位师父。”

　　“我本出家人，名利不过云烟。”

　　秦王大笑：“哈哈哈哈，时危卿作将，事定复为僧。少林不愧为少林，本王此次前来，一是为了归还少林柏谷坞百亩田地，二是为部下轘洲司马赵大人送一封书信给明嵩法师。”

　　明嵩上前，接过侍卫递上来的书信，打开，里面写道：“明嵩法师启：当日轘洲一战，幸得法师相救，赵某人得以生还，此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起初杀你家人，虽事出有因，但难掩罪孽。幸遇释空法师，才未赶尽杀绝，未酿下更深罪孽。不曾想法师不计前嫌，救赵某于水火，自即日起，赵某定吃斋理佛，以报明嵩法师救命之恩。轘洲司马赵孝宰敬上。”

　　明嵩看着秦王，又看着师父。

　　释空道：“阿弥陀佛，不见一切法，乃名得道；不解一切法，乃名解法。法，皆万物，万物亦是法。如何知法，需要你自己去参悟。”

　　明嵩行礼道：“明嵩谨记于心。”

　　秦王离开后，虽偶有战事，但唐国境内也算国泰民安，再也没有人叨扰少林清修之地。明嵩与众师兄弟如往昔一般诵经习武，看管菜园，而对于仇恨，再也没有在他的脑海里出现过。

      【戊戌年冬月十三日，于长安城】
　　

文三少爷

2018年最后一个作品，年底了，各位注意保暖。

野芒

金庸已逝，三少爷捡了大便宜，把金教授的笔据为己有了这武侠，写的棒棒滴
不见一切法，乃名得道；不解一切法，乃名解法。法，皆万物，万物亦是法。
学习拜读，加分支持！

何叶叶

哎呀，必须的加分。三少的小说无论是选材内容都是杠杠的！小说布局人物都给人一气呵成读下去的感觉。仿佛在看一部大片，很有看头。看了三少的小说，一些名利仇恨一扫而过。拜读佳作，给赞！

何叶叶

再品小说，三少创作辛苦，以茶代酒敬你。

文三少爷

野芒 发表于 2018-12-19 17:12
金庸已逝，三少爷捡了大便宜，把金教授的笔据为己有了这武侠，写的棒棒滴
不见一切法，乃名得 ...

感谢老师，这个写很久了，写的时候老爷子还在世，写完了，老爷子不在了。中间停了一段时间，怕写废了，不过还好，能看。

文三少爷

何叶叶 发表于 2018-12-19 17:31
哎呀，必须的加分。三少的小说无论是选材内容都是杠杠的！小说布局人物都给人一气呵成读下去的感觉。仿佛在 ...

美人来访，实在荣幸。我是个投机取巧的人，也是投机取巧的写法，能看一看，

徐得荣

文笔相当不错，能写到这个份上实属不易，佩服。

夕阳无限

稍显传统了一点，几个梗（妹替兄代死、战场上的家国大义以德报怨等）也是有点儿套路。
佛法禅意的东西多了点儿，但很多也不是自己的独特的人生哲学，不怎么显新鲜。
其实是不是可以把传统武侠写得更现代些，就像电影导演徐浩峰写的、拍的一样，尤其是这种短篇。
个人看法，权做交流，冒犯勿怪。

文三少爷

夕阳无限 发表于 2018-12-19 18:05
稍显传统了一点，几个梗（妹替兄代死、战场上的家国大义以德报怨等）也是有点儿套路。
佛法禅意的东西多了 ...

这个可以有，有时间可以试试

文三少爷

夕阳无限 发表于 2018-12-19 18:05
稍显传统了一点，几个梗（妹替兄代死、战场上的家国大义以德报怨等）也是有点儿套路。
佛法禅意的东西多了 ...

其实人们往往寻找突破，我觉得传统一点也挺好，只是我没写好

建屋烹文

佛法的力量真是强大啊。

已经很成熟的文字功底。赞。

夏冰

粗略一读，感觉到了作者厚实的武侠小说功底。当然，夕阳无限所说不是没有道理。

文三少爷

夏冰 发表于 2018-12-20 11:19
粗略一读，感觉到了作者厚实的武侠小说功底。当然，夕阳无限所说不是没有道理。

这个，其实是个意外，实话说，当时不是按武侠写的，就想写佛，后来因为时间不足，就找个捷径，写成武侠了。虽然套路了点，但该有尽有。算不上好作品，但也及格了。但开年第一篇的时候，就应该是个上品了。

夏冰

文三少爷 发表于 2018-12-20 11:44
这个，其实是个意外，实话说，当时不是按武侠写的，就想写佛，后来因为时间不足，就找个捷径，写成武侠了 ...

对于写作者来说，能找到感觉是最主要的。祝贺你！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