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夏日荷风 于 2018-12-29 11:19 编辑
每个人的心目中,都矗立着一座座高山。正是在仰视它们的虔诚目光里,生命渐增丰厚,景深徐徐拉开。
仰视是精神成长的最稀缺养分,也是一个与理想自己相遇的最宝贵机遇。仰视时,世界的天空仿佛突降了一道神的彩虹,沐浴着美丽的光晕,一个人会悄无声息地展开对自我的审视。
那次,江完完全全地走近我的心里并刹那间成为我仰视的一座高山,纯属偶然。
出于对人才的鼓励,县委组织部组织了一次全县人才队伍的体检活动,在县医院三楼体检中心的长椅上,我再次遇到了江。
我与江,算不上熟识。二十多年前,在英语本科函授班的课堂上,我曾见过她并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并不是我刻意的想记住她,也不是我们之间有过多少交流,只是她实在是那种让人见了一眼就很难忘掉的人。她的五官不是多么出色,眼睛不大还是单眼皮,皮肤也有点黑,只是她的气质特别出众,一件夏季极其寻常的牛仔短裤穿在身材匀称、个头中等的她的身上,一头黑黑的长发散落在肩头,加之大方自若的举止谈吐,使她无时无刻不焕发着一种张扬的青春色彩,在我们这群以乡村教师为主的学习队伍中脱颖而出。我想那时她可能也会对我有印象的,但是绝对没有我对她的印象深。在学习班的集体课堂上,每一次房门悄悄打开,她自信而富有青春气息的身形出现在眼前时,课堂上的每一个人,无论男人女人,未婚已婚,都会不约而同的放下手中的笔或书本,用充满欣赏的眼光目送她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二十多年前,是我的胆汁质气质类型表现的最为突出的时期,因此,江身上的那些耀眼的光环,显然成了我走近她的一种阻碍。有时候,看着她在簇拥的人群中神采飞扬地侃侃而谈,我的内心深处,甚至会发出一声浅浅的嘲笑。
时光如梭,转眼之间,二十多年过去了,当我们突然那么近距离地坐在县医院体检中心楼道间的长椅上时,我发现她还是那么神采飞扬、那么自信从容,除了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知性优雅,她简直就是二十年前那个她的复制粘贴!
我们之间的对话,始于礼貌,她说每次见我发现我都比以前瘦一次,说我看着气色怎么那么不好,呈现出一种病态呢。我说大清早的体检,也没洗漱也没吃饭,哪里会有什么精神。说话间我仔细看看她,艳丽的口红、富有光泽的脸色、精致打理的卷发,跟憔悴不堪的我形成鲜明对比。她说她再没空也得好好洗脸好好打扮,就连早晨锻炼回来后都会做个面膜。一旁的人都惊讶她竟然早晨都抽空敷个面膜。至此,我觉的我和她只能是处在浅浅交谈的范畴了,我们的相识相处,只能保持在那个礼貌性质的最浅层。接下来,我们又聊起了她的高三的儿子和我的大一的女儿。得知她儿子在县城一中普班学理,名次跟我闺女当时差不多少。我问她将来打算让他儿子复读不,她说一切顺其自然,自从她那次手术后,她就是一切顺其自然这个生活态度了。
等等,什么手术?我问。
开颅手术。她平静回答。
怎么了?
先天性肿瘤,呈占位性病变。北京做的手术。 08年做的。
我惊愕得很,她的叙说却依旧平静。
她说,病发前,她老是感觉头疼,疲惫,就去二院做核磁。做完核磁医生就不让她走了。医院里的几个好朋友聚在一起,商量怎么处理这事。之后去了北京天坛,在那里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她很幸运,每年定期复查,肿瘤虽有残留,却控制的很好,没有长大。
我使劲压住自己的情绪,可惊愕依旧使劲通过感官往上涌。我担心我的发问会把眼前这个明媚的江碰疼。可她的目光依旧挂着微笑,微笑里映着的那个浅浅的故事,仿佛与自己毫无关系。我被她的目光震惊了,又仔细地观看,透过闪烁的近视镜片,那目光里没有伤心的湿润,没有麻木的绝望,也没有阴暗的哀伤。那如清水般明澈的目光,仿佛正凝望着一个含苞待放的春天。
我凝望着风情无限的她,之后和她一起凝望着那个含苞待放的春天,我一直习惯性封闭着的心扉,就在这样静静地凝望里打开了。
那一刻,我闻到了生命的馨香。
江说,因为她的病,她双胞胎妹妹焦虑地患上了甲亢,她还说,那次她开颅手术她曾面临的一次生命的险境……
我想,一个人的生命重量,总是与一个个精彩的故事、一段段高亢的旋律有关吧。我又猛然意识到,我这个看似封闭不易接近的人,其实完成对一个人的接纳甚至仰视只需短暂的突然心动。
我真的很喜欢江。江是第一个令我喜欢的风情无限的女人。
我喜欢她的坦诚。世间有很多人,永远把光鲜亮丽的一面展现出来,而把悲苦压抑暗藏在心头。当然这是一种生活处事方式,我无从过多褒贬。只是我这个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人,更喜欢和坦诚直率的人接触。在我看来,坦诚是一个人最大的优点,生活里的坦诚,就像直射到大地上的阳光,让人有一种被信任的踏实和幸福感。在二十年几乎素未谋面之后,江却敞开心扉,对我诉述着她人生中那段最跌宕起伏的经历,目光中没有任何猜忌和疑虑的暗沉,只是如清澈的小河水一样自然地闪烁。我被她的坦诚深深感动了,我被她投向我的清澈目光深深暖到了。
如果说江的坦诚是沐浴万物的阳光、滋润生命的露珠,是贝多芬命运交响曲里舒缓从容的音符的话,那么,江那坚强乐观的生活态度,则是一座我令我仰视的精神高峰,是贝多芬命运交响曲那质感剔透的灵魂!
与她相比,我的生命状态,几乎是一种残缺。每次体检报告上,一两个小小的起伏箭头,都会让我满脸愁绪。一个胆囊小结石,竟然会让我彻夜未眠。甚至在体检后的那个晚上,我对着我素未谋面的上帝的脸,连连问一个在常人看来非常幼稚的问题:为什么我好端端的胆囊壁上,偏偏就长出一个几毫米的结石?为什么呢,这对我简直太不公平了呀。
敏感如我的人,修行是我的宿命。为此,我曾一次次在精神的丛林里寻觅。我目睹了史铁生先生在二十一岁那年,将永远地与轮椅相伴,落在地面的裤管里只能呈现出绝缘青春的干瘪,而他在入院的最初,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要么站起来,要么去死。透过他的文字,我真实地体会到了他在命运浪潮中的溺水与挣扎。后来,他用文字开始了对自己精神的医治,成为了一个坚强的勇士,乐观地把自己的职业说成是病人,偶尔写作,把自己的身体看成是疾病的乐园,并深刻地总结出,我,就是一种限制。我也一次次聆听周国平先生的倾诉,他总是那么耐心而真诚地告诉我,一切听从天命,与周遭现实保持一定的距离,以此获得灵魂的丰满。可是,明白道理是一回事,真正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一次小小的胆囊结石,竟然就把我击垮了。在修行的路上,我怎么这么愚笨呢?
相比同龄的江,我真的是自惭形愧,一个称不上打击的小事,却被我用夸张的情绪无限地放大,自己完全拘困其中,负面情绪缠身,精神颓废,黯然神伤不说,还一次次将消极情绪传染给自己的亲人。我这种对自己对亲人极不负责的生活态度,和坚强乐观的江相比,真的是天壤之别!
没错,我说的江,你们肯定很多人都认识,她就是把家乡教育事业做得风生水起的八里庄小学的校长。零八年,接受命运抛来的难题时,与我同龄的江才35岁,如今,十年过于了, 面对命运出的难题,江用自己坚强乐观的生活态度做了最出色的解答。体检中心遇到的那个她,那微笑的神态,那自信的从容,那因解答出人生高深命题而散发出来的优雅高贵的生命气息,真的是让我肃然起敬!我真心觉得,江就是一座我无法攀越的精神高峰。
此刻,站在这座山峰下,我又对自己拿起了叩问的手术刀。
小小的胆结石,为什么怕。
因为它在一点点长大。
长大了会怎么样?
长大了可能会需要做手术。
做手术会危险吗?
不会,但是有可能会很疼,很难受。
原来怕的原因是因为疼,我找到的这个答案竟然是这么幼稚!
那一刻,我用虚幻的未来岁月里的一种可能性,真正地将当下的自己击垮了。
我想,如果我最敬仰的周国平老师听到我的这个总结,一定会对我摇头失望的,因为他曾说过,让未来吓倒的人是多么的不值与愚蠢。他曾再三叮嘱我,要一步步,走好当下的路,未来和过去,都是彻头彻尾的一片虚无。此刻,我被未来可能发生的一个疼字打败,岂不真正成了一个毫无智商而言的蠢人?
疼,仅仅是这个世界里,人类的一种感觉,可是,我此刻这么担心的这个疼字,却无缘于多少曾怀揣着生命梦想的人啊。我的怕,终是在感受之内的疼与不疼之间,而江呢,很多和江一样的人呢,他们也一定怕过,他们的怕又是介于什么和什么之间呢?
人,生而为人,注定要接受命运出的难题,没有一个人有资格逃避,这是人类集体的宿命。只有和江一样勇敢坚强的人,才会微笑着解答出命运交给的所有难题,同时,留给世界一道多姿的色彩,绽放出一份独属自己的美丽。
我用我的仰视,探访一座座精神的高峰,让自己减少不安,增加勇气。
那精神的高峰,我从袒露心魂的书页间寻,亦从步履从容的身边高人间寻。江,就是一座耸立在我面前的精神之峰。现在以及未来的所有日子,我会用我真心真意的喜爱与敬慕,为这个风情无限事业有成的坚强女子,默默地祝福与祈愿,祈愿与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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