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的凤凰

李立红

沈从文的凤凰

　　　最早知道凤凰的名字，是在沈从文先生的《边城》里，这是一篇散文一样优美的小说，至今还记得，书中描述的清澈的沱江水、高高的吊脚楼、古朴的黄泥墙，还有那个有着水晶般眸子的少女翠翠。在文字的诱惑中，我一次次神游凤凰。

　　第一次来凤凰，却不想用初来乍到形容，于我凤凰更像是旧相识，这次旅行更像是一次寻根之旅，因为早已在先生的众多文章中浸润过，好比朝花夕拾，我是带着虔诚的心来寻觅文学作品中的蛛丝马迹，求证自己心中的凤凰。

　　走在凤凰的石板路上，坚实而厚重，旧墙上被烟熏炙烤的痕迹，宛若时光老人的雀斑，它们是古城锈迹斑斑的过去，空气中时不时传来的腊肉的陈香、姜糖的辣香，充满市井的味道，街上酒吧林立，卖民族饰物、鸭血粑、姜糖的特色小店也随处可见，在一个只容两三人并肩而行的狭小的街道，有一座不起眼的书店，吸引我停下来的理由，就是小书店的玻璃上，用笨拙的笔迹刻下的《旅行记》：“旅行时最好的习惯：找个小店，挑张喜欢的明信片，寄给中意的TA，背面写上：某年某月某日，天气晴，我在凤凰，想你”，不管邮不邮明信片，不管买不买书，真的喜欢这几句充满浪漫情怀的句子，喜欢这突如其来的小惊喜，让人在他乡有了遇故知的亲切。

　　走进去，书店古朴素气，几盆吊兰和叫不出名字的绿色植物蓬勃地生长着，各种书籍整齐排列在周围，有一种书香荡漾的感觉。周围都是卖衣服饰品的小店，只有这里安静、清雅，仿佛世外桃源，如若时间允许，我定会在这里坐上小半天，它和凤凰的清秀脱俗多么搭配啊！无论何时，有书店的地方总是令人眼前一亮，因为读书能让人过上理性、有尊严的生活。想起台北，在街上，很容易和一家书店不期而遇，不必说像诚品书店这样通宵开的知名书店，就是普通书店，也是走不远就能碰到一个，这是一个多么让人羡慕的文化城市啊！在凤凰遇见这个小小的书店，令在寒冬中行走的我，顿时春暖花开。

　　凤凰之行，一个重要目的就是寻访先生的故居，我想知道是怎样的青山秀水滋养了一代大师。在来这里前，我重温了《边城》和凌宇先生写的《沈从文传》，我默默回顾这一切，走进湘西，走进故居。

　　先生故居就静静地藏在一个小巷的深处，寻常的建筑，朴实的居所，就像它的主人一样不张扬，甘于寂寞而又平和丰富，也像它的主人如流水般一泻千里的自然优美的文字，浑然天成，不必雕琢。先生的幼年和少年时光就是在这里度过的，他只是小学文化，15岁就走出了凤凰，当过兵，在北大当过旁听生，过过朝不保夕的生活，但凭着湘西人勤奋不认输的劲头，闯出了自己的一番天地。慢慢在故居里面行走，先生用过的床、书桌、书架、椅子就在眼前，与它们目光对视，好像和大师面对面交流。我不知道哪个是先生逃学时罚跪的地方，在凌宇写的传记中，这样描述他：“逃学被处罚跪时，就张开了想象的翅膀，想到河水中的鳜鱼被钓起离水以后泼刺的情形，想天上飞满风筝的情形，想到空中歌呼的黄鹂，想到树木上累累的果实。”连罚跪都成了先生美妙的享受，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先生20岁以后，便很少回家，但童年的记忆太深刻了，所以，他一直活在对故乡的记忆里，他深情地爱着这块生他养他的热土，在文字中回忆，在回忆中满足，在满足中孤独。先生一生经历很多坎坷，当他的文学创作被完全否定时，就放下自己的所爱，与文物相伴，同样做出不朽的成就，这就是大师，有着天空和海洋一样宽广的胸怀，有着能容万事的气度，真的是“不折不从，星斗其文；亦慈亦让，赤子其人”。

    参观中，目光触到众多的先生写的书，有一本是《中国古代服饰研究》，曾经教过校本课程，讲古代服饰，特意买了先生这本书阅读，在此相见，如同好友重逢，格外惊喜，忙不迭指着书，和身边同行的人分享自己的激动：“啊，这本书我有，我有。”可能我的感觉太自我了，同行者并没有理会，外人也许也用一个惊讶的眼神看我。顿时觉得很无奈。很多时候，来这里的人，并不知道沈从文是谁，为什么要来，只是当做一个景点，走马观花。走出故居时，再一次和一位好友谈起那本书的时候，他迎着我的目光，和我一起探索书的内容，刚才的失意才一扫而光。

　　面对静静的沱江，我的心事渺远，就是这一脉沱江水养育了一代文豪沈从文，而水与先生的人格生命也密不可分，他曾说：“水交给我黏合卑微人生的平凡哀乐，并作横海扬帆的美梦，刺激我对于工作永远的渴望，以及超越普通人功利得失、追求理想的热情洋溢。”正是这至柔至性的水，让先生遇到艰难而不退，遇到困苦也会另辟蹊径，寻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我已经说不清楚是沈先生成就了凤凰的辉煌，还是凤凰的一切造就了先生的不朽。

　　凤凰古城，你的芬芳不是古老的吊脚楼，不是滔滔沱江，也不是青石板路铺就的街道，而是那屡屡书香，我相信这美丽会愈久弥坚，会越千年而美丽。

李立红

先发一个以前写的关于凤凰，关于沈从文

幸福小草

李立红 发表于 2019-1-5 12:24
先发一个以前写的关于凤凰，关于沈从文

还以为你又抽空写了的新文呢。红是快手，只要一点空闲一揪灵感就可以快速成文。这点很是佩服着。
快放假了啊，终于又熬完一学期，不容易。
没读过 沈从文，也是从你们大家这里听见过《边城》。不敢说了，要不就出糗

任逍遥km

沈从文的凤凰，容不下一个心存文学梦的青年，不甘做一名庸碌的小官僚。凤凰的的山水却融养了一个诗性的作家。

柳藏

我还以为立红那么快手！凤凰，装饰了多少人的梦！
期待你的新评！

冷晰子

凤凰做得最好的一点也许就是新城与老城的分部而居，不去破坏，适当维护。我对古街旧巷有着一种着迷般的喜欢，但很多时候也会让人失望，上次去平遥就很失望。
不管哪里，我觉着，人心的淳朴还是最重要的，凤凰也许还保留着那么一点，不知道未来会不会全然尽失。
沈从文故居，我最喜欢的是后园，不大，简约，却不失生活的烟火。
文字的氛围，很多时候就是生活的版图，即使没有刻意去写，也会有无意的流露。
凤凰山水，滋养了沈从文的文字，也滋养了黄永玉的笔墨。

鴳雀

我喜欢这样的文字：
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这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叫“茶峒”的小山村时，有一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一户单独的人家。这人家只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
茶峒现在叫边城。

柳藏

鴳雀 发表于 2019-1-6 11:20
我喜欢这样的文字：
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这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叫“茶峒”的小 ...

这种境界至简至美，就是孔子说的“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在沈从文的笔下，那样单纯的女子就像河边的一株花草，或自开自败，或被艄公的长篙打落水中，却不减半分清丽。反观而今浊世，欲望纷杂，每个人都浓装艳抹，活得根本不像人。

冷晰子

鴳雀 发表于 2019-1-6 11:20
我喜欢这样的文字：
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这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叫“茶峒”的小 ...

每次从县城返回山寨，茶峒是必经之路。
茶峒有山有水有船有人家。年少时路过总爱杞人忧天，路对面山里的人家，除了船，还有没有直接通往对岸的路？
如今，水的那些船，越来越少，越来越商业化。随着宽敞公路的修剪，茶峒因为离县城不远，居然有了不少的船上农家乐。
翠翠肯定是没有了。边城也许就在沈老的文字中了。

冷晰子

柳藏 发表于 2019-1-6 20:47
这种境界至简至美，就是孔子说的“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在沈从文的笔下 ...

在遥远的苗寨，翠翠样的单纯，似乎也难找了。
南下打工的人流，带走了翠翠，也摧毁了翠翠。

文璘

读了立红这篇，遂有了去凤凰之志，当真是文字的魅惑力。

MLMC

问好！立红老师。欣赏大作，不错，赞一个！

冷晰子

文璘 发表于 2019-1-8 09:45
读了立红这篇，遂有了去凤凰之志，当真是文字的魅惑力。

我代表我的故乡欢迎你。

MLMC

问好！立红游历凤凰，眼中不仅有古城，更有文化，人文，书籍，更有沈从文先辈的文学，人品，素养。以及书香，与台北书香，人文对比等等，全文概括总结全面，虽然只是几个点位，几个方面，但是梳理明晰，见物，见景，见文，见精神。欣赏，赞一个！

文璘

冷晰子 发表于 2019-1-8 12:16
我代表我的故乡欢迎你。

怪不得文章写那么好，原来是从文的老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