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房子 于 2019-2-13 10:36 编辑
人芽儿 文/ 牛学伟
小豆包出生那天是农历正月初一凌晨,天气阴沉潮湿,四下里弥漫着除夕夜礼花的硝烟。
小豆包是孙子的乳名。小豆包出生半小时后从产房里推出来。他闭着眼,一张红黄的小脸从襁褓中露出来。早先准备的帽子太大了,松松地遮在眼皮上。孩子大概一巴掌大小,一动不动,忽然一只小手从领口里伸出来,指头轻轻抓住毯角。
第二天中午两点钟,小豆包才从育婴室抱回来,回到妈妈身边。他十分嗜睡,把奶嘴塞到嘴里,轻轻吮吸一下就睡着了。护士过来几回,叫我们揪耳朵,把孩子揪哭了乘机把奶喂上。这样三番五次,小孙子终于会吃奶了。即或这样,也往往是边吃边睡,吃着吃着又睡了。
到了第四天,孩子就变了模样,脸色也慢慢白净起来,退去了先前的红黄,脸颊的红斑也不见了,愈加显出稚嫩可爱的模样来。睁眼睛的次数也多起来。有时吃饱了就睁着圆圆的眼睛,好久也不眨一下。我不知道他能够看到什么,或在想些什么。有时他睡着了嘴角还会抽动浅笑抑或咬唇、蹙眉。
外面天气忽冷忽热,气温比年前更低了。楼道了摆满了产床,腆着大肚皮的孕妇来来往往,一股一股闷热血腥的气息充溢着我的口鼻。小豆包在母腹里倒悬了十个月。古人说那是“胎狱”,现在来到人世间,就算出狱了吗?
五十二年,在我的记忆里总是乐少苦多。就在这几天等待孙子出生的日子里,我仍然在盘算着钱财、住房,想着单位上各种名堂的材料,谋划着乱麻一样的事情。我常常幻想一个“没有众苦,但受诸乐”的世界,期望一种百鸟和鸣、轻歌曼舞的日子。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痴心妄想。据说我小时候也是一个乖巧可人的孩子,帅气英俊,而今鬓发斑白,腿脚沉重,每天依然骑着一辆吱呀作响的自行车在人流中穿梭。“君问归期未有期”,前面的路湮没在滚滚红尘与烟霞之中。
看着小豆包一天天俊朗,眼睛一天天大起来,我竟然生出一种怜悯之心。唤一声小豆包,让人想起出锅的豆沙包白嫩酥软圆嘟嘟的样子。可是这样的人芽儿落在这污浊的世界,面对寒冷、雾霾、有毒的食品,面对复杂的人情世故,面对尔虞我诈口蜜腹剑,这个弱小的生命在未来的日子里能否有巨大的抵抗力。这样的想法也许幼稚可笑,可是每次看到这娇嫩的芽儿一动不动的眼睛和粉嘟嘟的小脸,我都有一种鲜花落入污泥的臆测和担心。
我们享受着孩子的一颦一笑,体会他成长的日日夜夜。在短暂的喜悦中,孩子一天天长大,我们一天天老去。总有一天我会步履蹒跚老态龙钟,成为墙角的一枚衰草,随时都会连根拔起。而人芽儿又会成为参天大树,在风霜雨雪中奋力前行。趁着残年,我们能为孩子做些什么呢?
可爱的人芽儿,可怜的小豆包。我真的不知道应该为他的降生而欢呼还是为他误入红尘而忧心。我总是在这样的矛盾心绪中看看孩子又回望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