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匡建华 于 2019-3-9 13:08 编辑
老家有一种树,叫芭蕉树,说是树,其实就是一种草本植物,每到冬天,芭蕉树的茎和叶就枯了,每到这时乡亲们通常会把它一把火烧了,我想这一烧,芭蕉树会被烧死的,没想到等到了第二年春天芭蕉树早早就露出了嫩叶。这让我想起婆婆种的韭菜,每到冬天,婆婆就会把园田里老韭菜割了,再在上面放上田边地角割的杂草,放火烧一下。婆婆告诉我,这一烧不仅是烧死了害虫,还给地里施了肥,明年才会长的更好。当然现在娃娃没见过,也不会明白。 如今城市的芭蕉树是一丛丛,一排排,或倚于假山,或靠于道旁,或立于湖边,给都市平添了一道风景,而老家的芭蕉树是孤独的,往往是一株或两株,在田野或房前屋后或屋旁边,春夏秋三季,枝叶硕长,碧绿如纱,近看似毡,远望如伞。风起时一片片哗哗摇曳,雨来时一叶叶幽幽低垂,像身材修长的婷婷少女,静时娴雅端庄,闹时似天真活泼,深受诗人画家的青睐。
芭蕉树也开花结果,果实叫芭蕉,吃过几次才知道没有香蕉那样甜美,还有一点苦涩。长大后我到广州去玩,发现那儿有类似芭蕉树的植物,就把香蕉树说成了芭蕉树,还让同事见笑了,说我是乡巴佬。据资料记载,芭蕉树和香蕉树本身就是近亲关系,长相好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果实味道差别的原因,或许是因生长的地方不同,或许是受环境的影响,也有人认为香蕉树有人工培育的因素。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成长在大山的我们,不要说一年到头难以吃到一只香蕉,就连见都很少能见着。水果店大多是本地生产的桃子、李子或柑子什么的,苹果、香蕉属于高档水果,不是普通人能吃到的。有一次母亲带了几只香蕉让婆婆尝新。一个星期后我从学校回到家时,那香蕉皮上已有了许多黑黑的斑点,就问婆婆这是谁送的芭蕉啊?婆婆告诉我,这不是芭蕉,是你妈从城里买回来的香蕉,快吃吧,我吃了几个,很甜呢!这是我第一次尝到了稀有的甜味。后来才知道,婆婆一个都没舍得吃,都留给了她心疼的孙孙。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到了我的孩子这一代,吃香蕉的机会多了,但还是囊中羞涩,每月只能吃上一两次。有一天晚上,三岁多的女儿在电视屏幕上看到了香蕉,就哭着要吃。一想她是好一段时间没吃了,心里酸酸的。可那时的晚上不像现在,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买呀!到了我孙孙这一代,香蕉就不再稀罕。
日前有一位老师便秘,就问我有什么好药。我告诉他还是饮食调节吧,如多吃一点香蕉等等。这老师还是真是个认真的人,回去了就查资料,过了几天打电话给我,说病好多了,并说上海人平均寿命长,是不是与他们喜欢吃香蕉有关系啊?其实我也说不出一个子曰,不能一说好就什么都好吧。按理说芭蕉的保健作用比香蕉更好一些,可如今我又从哪儿去帮他买到那东西呢。
在文人墨客眼里,常常将芭蕉树与孤独忧愁,特别是离情别绪相联系,如白居易在《夜雨》中写道"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声"。又如岑参的《寻阳七郎宅即事》中有"雨滴芭蕉赤,霜催桔子黄"。古人常把雨打芭蕉类比成落花流水似的无情愁思,把伤心、愁闷借着雨打芭蕉倾吐出来,写下了许多著名的诗篇。古人也有寻友不遇或爱慕妇人羞于表白,题诗芭蕉的习俗。窦巩在《寻道者所隐》中有"欲题名字知相访,又恐芭蕉不奈秋",李益在《逢旧信偶寄》中写道"无事将心寄柳条,等闲书字满芭蕉"。没人能想到芭蕉叶竟成了古人现成的留言簿或情书。明唐寅喜画《仕女图》,常常是美妇手执罗扇或坐或立于芭蕉树下,显得孤身只影的凄美。可见芭蕉树也是充满诗情画意的灵性之物。
然而芭蕉树在普通人眼里,特别是饥寒交迫的日子里,就没了那么多的诗情画意。记得儿时婆婆常采下芭蕉嫩叶,用清水洗净,将整片叶置于蒸格子之上,然后用芭蕉嫩包上叶玉米浆、或小麦浆,做成三角形的粑粑,一排排在上面放上,在灶里架上木柴,熊熊大火一会儿就将带着清凉的芭蕉叶香味伴着麦香或玉米香溢于屋外,漂出老远。邻居小伙伴闻到香味一窝疯地跑到我家,趴在锅边流着口水。当然婆婆爷爷宁愿自己不吃,也会给来的娃娃分上一份。
在那困难的年月,婆婆说地上长的能吃的野菜他们都吃过。只是婆婆曾经吃过的许多野菜至今我还不认识。有一年春天,那一个是粮食青黄不接的季节,邻居何婆婆清早就把芭蕉树根挖了起来,切细,除水,再加些粗粮面,做成了粑粑,那稀奇东西我也尝了一个,那味道真是让人难以咽下,可嘴里还不能说。
小时候山里人穷,家家户户的精粮的面粉不多,吃这种玉米、小麦做成的粑粑一年没有几次,往往是过年过节才有。每当婆婆采芭蕉叶的时候,我们都会兴奋的起来,因为又有粑粑吃了。如今每次来到婆婆的坟前,又想起了婆婆做的粑粑。每一次看见芭蕉树,似乎又看见婆婆站在树下,矮小的身子,踮着脚用镰刀割高枝上的嫩叶的场景,仿佛又闻到有玉米、小麦粑粑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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