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胡杨

莹莹子期

　     一         
         喜鹊在院门口的老杨树上，天天叽叽喳喳，都到年关了。

         儿子阿良领女朋友回来了。曹平两口乐的合不拢嘴，儿子今年二十六了，一直没有女朋友，在山西这可是头等大事，一般男孩子都抱上娃了，可是儿子阿良一直闷声不响，这可急坏了曹平两口，感觉在村人跟前说话都少了底气。

          阿良人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毕业后就安排进县城一所中学教书，阿良虽然说不上是玉树临风，那在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但为什么没有女朋友？阿良的回答是不想太早被家庭所累，其实，阿良知道家里穷，父母靠着种地辛辛苦苦把自己供到大学毕业已经不容易，他不想再拖累父母，想自己多积攒点钱，凭借自己的本事娶妻生子。

         可是曹平两口子等不急，他们开始托人四处找关系给阿良介绍对象，他们对女方没什么条件，只要人好，对阿良好，安安分分过日子就行。长相么中等就行，太漂亮他们怕阿良看不住。阿良的条件一经公开，很快有媒人上门来，女方是镇里医院护士，家境也不错，据说是阿良姨姥姥的侄女，算来还是亲戚，女方父母陪着姑娘见了面，转天来媒人捎话过来，女方对阿良本人很满意，但以后结婚除了房子，车子等等不说，按本地婚嫁彩礼最少二十万，先礼后兵，丑话必须说在前面，如果同意再交往，不行的话分道扬镳，省得浪费彼此的时间和感情。此话倒也干脆，曹平心里合计了一下，老两口前几年在村里也盖了三间亮堂堂新房，车子么，老两口半辈子省吃俭用也积攒了点钱，买俩七八万的车，给了彩礼，办完婚礼虽然紧点，还是可以应付的，就咬牙点头答应下来，谁知，没过两天女方父母又捎话来：七八万的车档次低就不说了，农村的房子怎么能过日子？两人都在城里上班，房子不买市里的至少也是县城的楼房，农村房子只可留作以后探亲用。

　　媒人把话转给曹平，曹平这下就慌了神了，现在的市场都涨成这样了？想当初他和莲花就两间土坯房成了家，婚后他自己又加盖了一间土坯房，在这屋里住了他们三代，现在的女孩咋跟上了发条的闹钟一个劲的转不停？

　　城里房价最低也是三千多一平米，老两口那点钱只买房都不够，怎么买车，怎么付彩礼？曹平低头抽了两盒烟，咳的眼泪都出来了，儿子上班住宿舍可以，但是结婚城里没房的确不方便。

　　媳妇莲花在旁边一把一把推着他：“他爹啊，你倒是说句话啊？”

　　曹平私下琢磨着，媳妇必须娶，没钱怎么办，除了找亲戚借外，不行先贷款……曹平把最后一缕烟从鼻子里喷了出来，胸腔像拉风箱似得佝偻了半天。

　　他抬头睁开昏黄的眼睛看着媒人：“城里房子我们买……”

　　莲花张大眼睛张大嘴，刚要开口被曹平狠狠地瞪了回去。

　　他脸上依旧挤出褶皱讨好地对媒人说：“房子可以买，车也买，但是……”

　　他纂住拳头不停地咳嗽一会儿才缓缓说：“但是彩礼能不能不要或者少给点？”

　　媒人眼一乜：“这我可说了不算，女方父母说了，城里房子，车子，彩礼一样不能少，别人家姑娘啥样她啥样，她既不哄抬彩礼可也不想让自己姑娘委屈，所以彩礼一分不能少。”

　　媒人停了停鄙夷地又白了曹青一眼说：“再说你这是娶媳妇，一个大活人，又不是市场买菜，还能讲价？”

　　阿良在旁边看不下去蹭一下站起来：“对，媳妇是娶来过日子的，如果她为了钱才跟我，那么我不要！”

　　曹平和莲花都瞪着阿良：“娃，你这是说啥哩，你不要媳妇，打光棍呀？”

　　阿良却把脖子一扭梗：“如果女方为了彩礼才结婚，我宁愿打光棍！”

　　媒人冲阿良点点头一连说了三个好：“既然如此……”

　　她朝着阿良拱拱手：“你们就等着娶不要钱的媳妇来好了，我也就不废话了，村头老满家儿子还等着呢……”说着媒人抬屁股就要走人，曹平和莲花忙着拉扯，阿良却一跺脚进了里屋，媒人这下死活都坐不住了，临走她指着阿良的背影对曹平说：“曹老哥啊，你这娃有骨气，也有志气呐，我这是猫舔狗鼻子——自讨没趣啊。”

　　曹平送走媒人气得冲进里屋指着儿子哆嗦的不能自己：“你个混小子，介是要干嘛呀，该叫你打光棍。”

　　高高挥起的手却打在自己脸上，作孽哟，叹口气转身低着头进了自己的屋。

　　二
      刚到年关，老曹家这喜鹊真的上门了，托了媒人的福，阿良还真就找到一个不要彩礼的媳妇。

　　曹平和莲花眼睛围着斯其格上上下下已经转了好几圈了，还是没看够，这姑娘咋就这么俊呢，个字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虽然皮肤略微黑一点，可是黑得有特色，眼睛大，颧骨高，高鼻梁，就像电视里的那个印度姑娘，漂亮，真是越看越耐看，越看越看不够。人家姑娘也不害羞，笑盈盈地大大方方地冲他们喊：“叔叔，阿姨。”

      “哎，哎，哎。”老两口一迭声的答应，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后边去了，家里所有好吃的，都是提前买好的：瓜子、花生、糖果、核桃、板栗，还有阿良姐姐前些日子城里买的草莓，可贵，可贵哩，老两口舍不得吃全拿出来一个劲儿地往姑娘怀里塞，斯其格笑嘻嘻地接过来，三个只头捏住一颗红红的草莓却塞进了莲花嘴里，再捏一个给曹平，把个曹平唬了一跳，这丫头，太唬了，斯其格和阿良对看一眼呵呵笑了起来，把个老两口美得都不知道咋办好了。

　　   倒是阿良笑着推他们：“大，妈，你们赶紧给捏（人家）做饭去，坐了一夜火车我们饿坏了。”

　　   “哎，哎，哎。”莲花又是一连声地答应。

　　    阿良末尾不忘加一句：“妈，吃揪片，要多加醋的，再来几个韭菜鸡蛋锅贴。”

　　    “好好好！”莲花从心底里乐出蜜来，喜滋滋地给未来儿媳妇做饭去了。

　　    阿良和斯其格是一次在北京教学研讨会认识的，两人一见如故，便留了电话联系，斯其格虽然是蒙古族女孩但是为人性格豪爽，直率，活泼，和阿良的内敛、沉静相得益彰，随着时间交往，两人便渐渐产生情愫，没多久阿良就像斯其格表白，没想到斯其格竟然欣然应允。阿良不是没有后顾之忧，以前相亲的经历历历在目，他害怕自己所爱的女孩也会把物质看得很重，于是他旁敲侧击问斯其格那里婚嫁民俗，没想到的是斯其格开口就说：“我们那里要别墅一间，汽车一排，牛羊成群。”

　　    就在阿良大眼瞪小眼时候，她却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她款款对阿良说：“只要两人相爱，我们家又是不卖女儿的。”阿良一时没回味过斯其格话，斯其格用手点着他的脑门说：“你真是呆子。”

　　    阿良恍然大悟，他激动地看着斯其格，直到斯其格点了头，他揉揉眼睛，再拍拍脑袋，一把抱着斯其格飞了起来，吓得斯其格尖叫连连，后来阿良才知道北方少数民族婚嫁并不太讲究彩礼和物质一些东西。为了两人在一起，斯其格自动把工作调到山西做了图书管理员，虽然工作不如原来的好，但是为了她和阿良的婚姻，她愿意。

　　   阿良把这些告诉了曹平，曹平两口高兴的一宿没睡，这样打着灯笼难找的好姑娘，马上要成了他家媳妇，这是老天的眷顾啊。

　　   新年将至斯其格随着阿良来了山西，两人商量好了先到山西再回内蒙，阿良家里的确是穷，这在斯其格一进院门就看到了，左边一溜三间土坯房住着阿良父母，右边一溜新砖房据说是给他们盖的新房，新房亮亮堂堂的，而且已经装修好了，只等家具一搬就可以入住，斯其格在阿良家土坯房住了一晚，门窗冷风嗖嗖往里钻，这样的屋子咋能住人？第二天，斯其格对阿良说让你父母住新房吧。

　　    阿良连忙摆手：“这哪成，你跟了我啥也没有，只有这三间砖房，就是我答应，我父母也不答应。”

　　   斯其格对阿良说：“我们还年轻，院子这么大，我们以后可以再盖，而你父母年纪这么大了，还住在四处透风的土坯房，万一冻出毛病咋整？”斯其格用了一天时间做通了阿良和曹平的工作，曹平老两口终于答应先住进去，但是啥也不要买，等于替他们看房。

          莲花出了村子逢人和人夸他们家上辈子积了德，儿子阿良才找了这么好的儿媳妇。

          老实巴交的曹平找了个不要钱的儿媳妇，这事像一阵风很快在村里传开了，有人羡慕，有人揶揄，这女娃子一分彩礼都不要，真不值钱呢。老曹直着脖子和人吵：“怎么就不值钱了，难道你家姑娘是论斤称的？两口子过好日子就行了，彩礼多能保障婚姻？”对方看老曹急了眼，转过身走了。

         然而斯其格父母不同意，自己姑娘跟宝贝一样一直在手心里呵护着，虽然阿良人不错，但是让姑娘去山西受罪他们拐不过这个弯来，他们不同意，斯其格对父母说，如果他家为了我们生活好而欠下一身债，我和阿良为这天天争吵，这样的婚姻能幸福长久么？

　　 她说：“只要阿良对我好，我们努力奋斗，什么都会有的，您说对么？”斯其格父母沉默了。

　　斯其格什么也不要跟着阿良去山西，这么好的姑娘不能亏待人家，车子，彩礼不要就不要吧，城里新房总还是要的，曹平老两口打算跟亲戚朋友借点钱把房子全款买下来，斯其格父母看曹平两口也是厚道人，对斯其格也是真的很好，只要宝贝姑娘不受委屈，他们也就答应了，他们看曹平两口经济真的困难，就答应他们负责装修新房。于是亲家两家见面后就敲定了五一为他们举办婚礼。

　　三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事情往往在一瞬间就发生了变化。

           就在曹平老两口准备好一切时候，斯其格退婚了！这无疑是一磅重弹，比之前所有威力都大，如果之前只是望梅止渴，而如今十拿九稳的事却夭折了，斯其格在前些天回了趟内蒙，但回来的日子却一拖再拖，突然某一天给阿良发信息说要分手，然后就没了下文。阿良以为开玩笑，电话打过去却关机了，第二天阿良再打电话过去提示是空号，阿良忙去了斯其格单位，图书馆负责人说斯其格前些天没有预兆就辞职了，只是还没有办手续，阿良又马不停蹄买了去内蒙的票，他要找斯其格问清楚，火车开得很快，车上人都昏昏欲睡的，而阿良却怎么睡不着，他茫然地看着窗外，三月的草原还是一片灰蒙蒙的，所有的风景一闪而过，在这一片灰色之间，只有一些灰褐色树木耸立在空旷的天地之间，有些树木遭到雷击或是死去，却依然保持着原来的身姿，有人告诉阿良这就是草原的胡杨树，胡杨是一种古老的树种，有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朽"的说法。阿良看着这些草原战士，心中涌动起浓浓的敬意。

　　他到斯其格家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血色的晚霞像热烈的火焰，也像用尽生命极度渲染的画作，斯其格家大门紧闭，邻居说她家很久就没人了，阿良一直在斯其格家门外等了一夜，也没见到斯其格的半个影子，也没见到斯其格父母家里任何人，一切像突然断了的线的风筝，没了头绪。呆了几天也没有一点音讯，无奈，阿良只好先回山西了，回去的阿良情绪明显低落，工作中总是出差错。

　　最先怀疑事情起了变化的是曹平，斯其格平时隔三差五总会来看望他们老两口一下，可是最近一直没有斯其格的消息，曹平问阿良，阿良开始借口说斯其格工作忙，但是问多了，阿良就开始不耐烦了，看着婚期临近曹平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右眼皮一个劲地跳啊跳，他亲自去城里找了正在上班的儿子，在曹平的追问下，阿良迫不得已告诉了他实情，曹平张着嘴半天没缓过来。

　　这是咋的一回事？这是咋的一回事？煮熟的鸭子飞了？曹平踉跄着回去就躺在床上了。

　　阿良在五一前一星期第二次去了内蒙，这次他没有跑空，虽然没见到日思夜想的斯其格，但是见到了她的父母，斯其格母亲把阿良让进屋里，就一直低着头，没等阿良开口。

　　她先开口：“阿良，对不起，对不起，斯其格她嫁人了！所有的损失我们来弥补。”

　　无疑与当头一棒，阿良当时就愣在原地，在斯其格父母断断续续、吞吞吐吐的讲述中阿良知道斯其格原来有一个表哥，从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表哥结婚后，斯其格伤心很久不能释怀，一直到遇见阿良，才开始新的生活，但是前不久离婚的表哥回来了，斯其格说她忘不了表哥，于是任性的斯其格不顾父母劝阻执意和表哥走了。斯其格父母的解释让阿良有些怀疑，因为虽然他们相处时间不长，但是他从没听说过表哥的事，二，阿良觉得斯其格虽然有些任性，但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斯其格父母看阿良犹豫递给他两张相片，一张是他和斯其格的合照，相片上的斯其格还是那样俏皮地靠在他身上，只是相片中间已经剪断了，相片的后面是阿良的字迹：如果爱情可以证明，我愿意用千年等你。第二张是斯其格与表哥合影，身材魁梧的表哥搂着小鸟依人的斯其格，两人站在草原上，如一对合欢花。

　　阿良问斯其格父母表哥现在在哪，他要当面去问个清楚，斯其格父母说她表哥在深圳打工，具体在哪他们也不知道，所有一切如此决绝，看着这些阿良几乎崩溃了，所有的往事像潮水一样点点滴滴浮现在他的脑海。无论怎样他都不相信斯其格会是这样的人，然而无论他多不甘心，他知道斯其格不再是他最亲最爱的爱人了。

　　阿良手里握着自己那半张相片，伤心欲绝地回山西了。生命是如此残酷，就像火柴出现的幻境，它把美好的东西放在你面前，就在你伸手的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二年春暖花开时候，阿良通过种种渠道终于找到了表哥的家，开门的正是那个表哥，当阿良自报家门时候，对方吃惊地长大了嘴，阿良什么也没说直接闯进屋里，然而什么也没有。表哥好像未卜先知似得没等阿良开口，拉开抽屉把三张单据递给了阿良，一张是一年前的医院诊断书，上面写着：斯其格，胃癌晚期。而第二张是斯其格半年前的死亡通知单，第三张是用他两合照拼成的卡片，卡片下面是斯其格清秀的字：如果爱情可以证明，我愿意用千年等你。

随玉

先占个沙发，拉车累了，子期上个茶？

灯芯草

随玉 发表于 2019-3-15 16:24
先占个沙发，拉车累了，子期上个茶？

子期上茶，我给你整个苹果。还是你腿脚利索，跑恁快。

随玉

灯芯草 发表于 2019-3-15 17:05
子期上茶，我给你整个苹果。还是你腿脚利索，跑恁快。

我脚底抹了油，跑得贼利索！

清风剑

子期也弄出来了，艾玛，按可咋整？

一楠

先来支持子期。曹平是阿良的父亲，中间出现了曹青，是笔误还是另有其人？结尾很残酷，为阿良不幸的婚姻感叹。

徐得荣

儿子今年26了，

建议妹把数字换成中文“二十六”。

徐得荣

在山西这可是头等大事，

难道妹也是山西老乡？

徐得荣

对子期这个“千年胡杨”特感兴趣。胡杨是一种特质树种，其“活着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巧”的高贵品质受世人称道。问候子期，晚上好！

莹莹子期

随玉 发表于 2019-3-15 16:24
先占个沙发，拉车累了，子期上个茶？

来来来，茶来了……，这声吆喝有没有感觉到刘三姐的味道。

莹莹子期

灯芯草 发表于 2019-3-15 17:05
子期上茶，我给你整个苹果。还是你腿脚利索，跑恁快。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莹莹子期

清风剑 发表于 2019-3-15 17:40
子期也弄出来了，艾玛，按可咋整？

清风，没事俺等你，加油！

莹莹子期

一楠 发表于 2019-3-15 19:03
先来支持子期。曹平是阿良的父亲，中间出现了曹青，是笔误还是另有其人？结尾很残酷，为阿良不幸的婚姻感叹 ...

谢谢楠版的支持，这次没错，呵呵，是春天

莹莹子期

徐得荣 发表于 2019-3-15 19:59
儿子今年26了，

建议妹把数字换成中文“二十六”。

谢谢老师提点，已经改过

莹莹子期

徐得荣 发表于 2019-3-15 20:01
在山西这可是头等大事，

难道妹也是山西老乡？

人说山西好地方，地肥水美五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