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荒野游侠 于 2019-3-23 20:48 编辑
一 作为年龄最大的网点负责人，任平生对自己被安排到最偏远的地方任职，并不十分介意。银行是年青人占主导地位的行业，年青人精力充沛，进取心强，把资源好，地理位置重要的网点安排给他们更合适。毕竟自己年纪大了，干完最后这一届，找个闲职再熬几年，就准备退休了，这是顺理成章的事。
任平生任职的分雁崖储蓄所，位于离城区10公里的分雁崖村，是最远的网点，地理位置比较特殊。说它特殊是因这里既不像农村也不像城市，或者既像农村，也像城市。说它是农村吧，却颇有些城市气象，因为有一个历史悠久的大型国有企业——红旗机器厂坐落在这里。工厂的工人来自五湖四海，多达几千名，最多时曾达到5000多名。这里有高楼，有商场，有俱乐部，有运动场，有学校，城市里有的这里几乎都有，这里的人甚至比城里的人还会打扮，会赶时髦；说它是城市吧，又处在大山里面，厂区周边全是庄稼地和树林，居住的都是种地的农民。分雁崖村位于一座大山脚下，山顶上有一块比一间瓦房还大的大石头，传说每当大雁从山顶上飞过的时候，不管是一字型，还是人字形，队伍就乱了，直到飞过山顶以后，大雁才重新排起队来，分雁崖村因此得名。
分雁崖储蓄所当初设立，是专门为红旗机器厂服务的，到现在已经有40多年的历史了。红旗机器厂现在虽然已经改名为科瑞机器制造有限公司，但是人们习惯上还是叫红旗机器厂。
这是任平生第二次到分雁崖储蓄所工作了，第一次是他刚参加工作时，在分雁崖储蓄所干过两年出纳柜员。这次来干网点负责人，他几乎没有什么陌生感，虽然已经过了30多年，但是许多老客户，他现在依然认识，只是有些人叫不出名字，或者知道名字但对不上本人。而一些尘封已久的记忆，随着一些人和事的出现，也不断被唤醒。
一天，柜员王平受理了一笔大额汇款业务，需要任平生授权。他在核对信息的时候，发现收款人叫韩江雪，而汇款人是一位叫宋寒梅的姑娘。任平生看着姑娘身份证上的面孔有些眼熟，再看看她本人，自己并不认识。出于防诈骗的职业习惯，任平生随口问了一句：“你和收款人是什么关系？”姑娘答道：“那是我妈。”
“你妈？”任平生一怔，他拿起姑娘的身份证仔细端详了一会，又和姑娘本人仔细比对，心里恍然大悟：难道是她？
姑娘却有些不耐烦了：“怎么？我给我妈汇款，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吗？”
任平生马上意识到自己的不妥，连忙向姑娘解释说最近诈骗案件太多，他这么做是为了预防诈骗。
在王平办理汇款的过程中，为了缓和气氛，同时也是为了解开心中的疑问，任平生随意问了姑娘一句：“你妈是不是红旗机器厂的工人？”
姑娘说：“是呀”。
为了不显得唐突，过了一会任平生又故作随意地问：“你妈是不是在红旗机器厂干过财务工作？”
姑娘楞了一会，然后才不情愿地回答说：“没有，我妈一直在车间工作。”
任平生“哦”了一声，便不再多问。看来这个韩江雪不是他认识的那个。
当这个叫宋寒梅的姑娘办完业务往外走的时候，任平生无意中望了一眼她的背影，忽然发现背影是那么熟悉，让他有种恍惚回到30多年前的感觉。他出神地望着姑娘走出营业厅，隔着玻璃门望着她走出老远，直到拐入一条街道看不见了才回过神来。
王平见任平生望得那么专注，便问任平生：“主任，您认识这个韩江雪？”
“我以前认识一个叫韩江雪的，是红旗机器厂的出纳员，经常跑银行办业务，看来和这个不是一个人。”任平生回答说。
王平说：“就是一个人，韩江雪以前在厂里干出纳员，后来有一回礼拜六下班的时候忘了锁保险柜，结果礼拜天厂里休息，保险柜的现金被偷了。厂里给了她个处分，把她发配到偏远的军工车间去了。这个人是她的女儿，和她妈长得一模一样。”
“果然是她！”任平生差点失口叫出声来，但说出口来的却是：“确实很像，那韩江雪现在干什么，还在军工车间吗？”
王平从小是在分雁崖长大的，她的父母都是红旗机器厂的退休工人。王平对红旗机器厂的情况非常熟悉，来办业务的客户王平认识大半。如果有柜员办错了业务，需要联系客户，只要和王平说一声，王平很快就能打听到客户的住所。
“退休了，军工车间的工作大部分是特殊工种，45岁就可以退休。她要是一直干财务，现在还得继续上班呢，她这也是因祸得福了。”王平虽然年龄不大，却已经表现出对退休生活的羡慕。
任平生又问：“这个韩江雪平时挺小心谨慎的，怎么会出这种差错呢？”这个在他心底潜伏了30多年的疑问，现在又浮出水面来了。
“我们邻居李姨以前和她是同事，听李姨说，礼拜五那天晚上，俱乐部放一部日本电影，叫什么《远山的呼唤》，厂里发了电影票，大家都去看电影，韩江雪也去了，可是看完电影第二天，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失魂落魄的，工作老是出错，结果下班又忘了锁保险柜，钱被偷了。这件事好像和她当时在谈恋爱有关，具体情况谁也说不清楚。”王平一提到电影《远山的呼唤》，任平生的心里咯噔一下，像打开了一个记忆的开关，30多年前的一幕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了。
二 那时，他刚参加工作不久，因为没有关系背景，被分配到离城区最远的分雁崖储蓄所干出纳柜员。分雁崖储蓄所主要针对红旗机器厂服务，就像是厂里的一个科室，储蓄所的水电暖都是红旗机器厂免费提供的，甚至厂里发福利都有储蓄所的员工一份。厂里的十几个财务人员，走马灯似地往银行跑，每天都要存取大量现金。储蓄所的员工和财务人员非常熟悉，甚至比一线车间的工人和他们更熟。
任平生是很长时间以后才注意到韩江雪的。韩江雪梳一根齐腰长的大辫子，虽然个子不算高，但身材匀称，走起路来端庄沉稳，像个大家闺秀。任平生注意到韩江雪，还是先从她的背影开始的。韩江雪不大爱说话，但任平生发现韩江雪和自己还是挺爱说的。她有时看到自己在看书，就问看什么书，如果这本书她也看过，还和他讨论一下书中的人物或故事情节，有时还向他借书看。韩江雪经常夸他点钱点得快，还向他请教点钱的技巧。任平生逐渐对韩江雪产生了好感，每次看到韩江雪来办业务，他就感到又紧张，又激动。他平时总是把新钱留起来，等韩江雪来提钱的时候专门付给她。韩江雪每次接过新钱，总是报以莞尔一笑，于是任平生的心里就会产生一种满足的激动。
平时不忙的时候，任平生除了看书，也练练字，练数码，练汉字。他最爱练的是默写柳宗元的诗《江雪》，因为里面有“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他一边写，一边默念，正好可以念到韩江雪的名字。这是他自己的一个秘密，别人谁也不知道。
但是慢慢地，储蓄所的同事们都注意到了他和韩江雪的微妙关系。他们都说，韩江雪是个好姑娘，你应该主动发起进攻，别让别人抢去了，要知道，厂里的许多大小伙子，可都在追她呢。同事们的怂恿让任平生茅塞顿开，他决定邀请韩江雪一起看电影，这在当时是表达爱慕之情最好的方式了。他鼓起勇气给韩江雪写了张纸条：“明天晚上演日本电影《远山的呼唤》，一起去好吗？我在售票口等你。”等到韩江雪来提钱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把纸条和钱一块递给她，然后满怀信心地等待答复，他凭直觉韩江雪应该会答应的。第二天韩江雪来提1万块钱，任平生照例把预留的比较新的钞票付给她。可是韩江雪清点了一下，却从中拿出一把10元钞票，退给他，说这把钱有点旧，让他给换一把。任平生吃了一惊，这把钱是他挑选过的，一点也不旧。他盯着韩江雪看了好大一会，心想这是明摆着拒绝他的邀请了。任平生很失望，第一次出师就遭到无情打击。那天晚上他一夜无眠，第二天起来一点精神也没有，干脆请了一天病假。他本想上班后趁韩江雪来办业务的时候再探探她的心思，可是从那以后韩江雪再也没有到储蓄所来过。后来任平生听说韩江雪因为工作出了差错被调到军工车间，曾试图打听她的消息，但是那里消息闭塞，而且对外保密，除了打听到她在装填炸药以外，别的什么也没打听到。半年后，任平生因为在一次业务比赛中成绩突出，被抽调到城区支行的营业厅，平时业务很忙，这件事他也就逐渐放下了。
这段夭折的爱情冒险，虽然经过30多年的风风雨雨，他早已释怀，但要说完全忘记，也还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毕竟是自己最初的一次动心，也是最纯真的一段感情投入。他只是到现在也搞不明白，为什么看似水到渠成的一次约会，竟然被韩江雪无情地拒绝了。难道是自己自作多情，对韩江雪的态度产生了误判，把别人的友好当成了喜欢？
三 命运的安排就是这样阴差阳错，歪打正着。如果不是因为30多年前的一次差错，韩江雪不会45岁就退休，她可能和以前财务科的同事一样，现在仍在上班。十几年的特殊工种经历，使韩江雪得以提前退休，现在已经过了六七年平静的生活。她不像其他人那样活力旺盛，整天不是跳广场舞，就是参加文艺演出。她有自己的安排，每天起来先打扫卫生，然后练练书法、绘画，弹弹琴。她不喜欢跟风参加集体活动，只想静静地做自己喜欢的事，她的退休生活过得平静安详。
但是女儿到银行办完业务带来的一个消息，把她的这种平静打乱了。女儿说银行一个领导摸样的人认识她，而且知道她以前干过财务工作。她说她都已经30多年不干财务了，银行里哪还有熟人，那人可能搞错了。女儿说那人说得挺有把握，听他的语气好像以前和你有过业务上的交往。她问女儿那人长什么样，女儿说那人长得挺斯文的，瘦高个，高鼻梁，戴眼镜，说普通话。韩江雪恍然大悟，原来是他，他怎么又调回来了？女儿见她两眼放光，便问：“怎么，您认识他？”韩江雪淡淡地说：“是的，这个人姓任，叫任平生，我以前干出纳的时候，经常跑银行找他提钱。”
女儿吃了一惊：“都30多年了，您还记得他？”说完诡秘地笑了笑。
韩江雪看出了女儿的心思，漫不经心地说：“那时这个银行网点基本上就是专为我们厂服务的，我们有时一天能去三四趟，银行的十几个人都跟我们很熟，就像一个科室的同事一样。只是后来我不干财务了，银行的人也都陆续调走了，但是他们的模样姓名我还是记得的。”
女儿听了韩江雪的解释，提不起兴趣，也不再多问。
但是韩江雪的内心却波澜涌动，她在心里默念：任平生呀任平生，我那次出差错，可都是因为你呀。30多年前的往事又历历浮现在眼前。
那时，她刚参加工作，20岁出头，因为是高中毕业，在红旗机器厂里是高学历，厂里安排她到财务科干出纳员。她经常到银行去提现金，一到发工资的时候就要提大量现金。每次她去提现金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找任平生办理。任平生虽然长得一脸书生气，可是办起业务来，非常麻利，特别是他点钱的动作，又快又稳，他左手掐钱，右手用三个手指飞快地捻动钞票的一角，伴随着一阵刷刷刷的响声，令人眼花缭乱。韩江雪喜欢看任平生点钱，觉得简直是一种艺术享受。她自己也经常点钱，为了点钱快，她还曾经向任平生请教过，但是练得不努力，总也点不快。随着去银行的次数多了，她对任平生逐渐有了好感。她敏锐地感觉到任平生对自己似乎也有好感，因为她每次去提钱的时候，任平生总是挑又新又整齐的钞票给她，有时实在挑不出来，任平生就会脸红冒汗，手忙脚乱，像犯了错误似的。
平时不忙的时候，任平生总是捧一本书在看，有时是一本文学杂志，有时是一部大部头的小说。偶尔，韩江雪看到自己感兴趣的书，就向任平生提出等他看完了借给她看看，而任平生总是毫不犹豫地把书先借给她看。有时为了答谢，韩江雪也会把自己感兴趣的书主动借给任平生看。他们事实上都已经把对方看成超越一般关系的好朋友了，就差一层窗户纸，只要把这层窗户纸捅开，他们就可以确定恋人关系了。
终于，韩江雪等来了一张捅破这层窗户纸，同时也是改变自己命运的纸条。那天，韩江雪提钱回来，发现钱里夹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明天晚上演日本电影《远山的呼唤》，一起去好吗？我在售票口等你。”韩江雪一看就知道是任平生的字，她的心砰砰直跳，这个书呆子，终于迈出这一步了。
第二天，厂里统一发电影票，他们科长不去，把票给她了，她把票跟同事换成位置较偏但是和自己邻座的。同事逗她说：“是和男朋友一起看吧？”。韩江雪不答话，实际上就等于默认了。下午韩江雪去银行取1万块钱，她事先在一张电影票的背面写上“好的，你不用买票了”，当任平生把10把10元钞票递出来的时候，韩江雪装作清点的样子，把电影票塞进一把钞票里，然后还给任平生说：“这把钱有点旧，麻烦给换一把新的吧。”任平生盯着韩江雪楞住了，韩江雪赶紧把头低下，把眼光避开。任平生很不情愿地接过钱，又从抽屉里取出一把新旧程度差不多的钞票递给韩江雪。韩江雪接过钱赶紧离开了。
回去以后，韩江雪心神不宁，她在脑子里迅速盘算：晚上穿什么衣服，应该什么时候进电影院，是比任平生早去一点好，还是晚去一点好。如果有同事碰见他们坐在一起看电影，她该怎么解释。她既紧张，又兴奋。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晚上任平生并没有去看电影，她身旁的座位空荡荡的，事先想好的一切，都成了白费心思。她心里纳闷，难道这个书呆子没看到电影票，误会了她的意思?
第二天早上，她怀着又气愤又恼羞的心情去上班，有同事调侃她，你男朋友长什么样，是不是比高仓健还帅。也有同事看到她旁边的座位空着，知道对方失约了，好心地帮着打掩护。她一整天心烦意乱，颠三倒四，本想利用到银行办业务的机会去质问一下任平生为什么失约，可是听其他去银行的同事说任平生请病假了。晚上下班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竟然忘了锁保险柜。结果第二天是礼拜天，厂里休息，保险柜被盗，丢了1万多元钱。
1万元在那时是相当大的数字，作为对她的惩罚，必须调离财务岗位。她被安排到30公里以外的军工车间从事炸药装填工作。那是一个山沟沟，没有人烟，与世隔绝，平时不通汽车，只有厂里的班车一个星期接送一次工人。她在军工车间一干就是十几年，快四十岁时才调回总厂。因为有特殊工种经历，她早早就退休了。
退休后她才开始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她觉得自己的人生从退休后才真正开始。从那时一直到现在，她再也没有见过任平生。对于过去的事情，她早已淡忘了，虽然偶尔也会想起这件事，但只是一带而过。现在女儿带给她的这个消息，又给她心头带来隐隐的痛。
四 山不转水转，勺子总会碰锅沿。既然同在一个小小的分雁崖村，韩江雪和任平生再次相见是早晚的事。韩江雪再次见到任平生是在银行的营业厅。本来韩江雪退休以后就很少去银行，自从知道任平生又调回来干主任的消息后，更不愿意去了。平时提退休金什么的都是委托女儿去办，她上街甚至刻意绕开银行的营业厅。但是今天不行了，她必须要去银行走一趟，因为她父亲从银行取款机里取出了假币，她必须要去银行问个明白，这种事不能派女儿去办，她还太年轻。
尽管三十多年未见面，他们还是很快认出了对方，一来各自早有心理准备，二来毕竟都对对方留有深刻的印象。
他们简单寒暄了几句，韩江雪便说明来意。她拿出父亲给她的500元钱，捻出2张做了记号的百元钞票，说她父亲从取款机取了500块钱，其中2张是假币。
任平生接过钱看了看，确实是假币，但绝对不是从取款机取出来的，一定是被人掉包了，此前这类事已经发生过多次。他把钱还给韩江雪说：“这2张假币绝对不是从取款机出来的，你父亲肯定被人骗了。按规定这2张假币应该没收，你是老财务了，应该知道的。鉴于你父亲是被骗的，你最好还是拿着假币先去报警吧，前一段时间已经有好多人报警了。你要是信不过我，我可以给你查询一下冠字号码，现在取款机都有统计冠字号码的功能，每一张钞票都可以查询对应的冠字号码。”
经任平生一提醒，韩江雪想起父亲曾经被上门推销的骗过，一下子就明白父亲肯定是被骗了。但是为了向父亲有个详细交代，同时也出于曾经干过出纳工作对钞票的好奇，她同意让任平生给她查一下冠字号码。
由于韩江雪说不出她父亲取钱的具体时间，任平生费了很长时间，首先通过监控录像和业务流水找到那笔业务，然后才查出具体的冠字号码，结果有3张的冠字号码一致，2张不一致。韩江雪非常吃惊，连声说这太不可思议了，这要是在以前，简直不可想象。
任平生略带得意地说：“现在银行的技术手段非常先进，全都电子化了。”
这时候天色已晚，下班时间已过。为了表达歉意和谢意，韩江雪说：“真不好意思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耽误你下班了，我请你吃饭吧？”
任平生说：“现在你是来到我这里的客人，哪有让客人请客的，还是我请你吧。”
他们两人来到一个小饭馆，找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边吃边聊起来。
尽管这是他们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但因为是老相识了，两人之间一点陌生感也没有。30多年不见，他们谈话的方式基本上是以问答的方式展开，一问一答，内容无非是各自的生活经历。但都刻意避开那个敏感的话题。韩江雪的经历很简单，调到军工车间以后，不久和本厂一名工人结婚，生了一个女儿，现在已经退休在家。任平生的经历也不复杂，离开分雁崖储蓄所后，又到其他几个网点干过出纳、会计等岗位，后来被提拔干了网点负责人，先后在多个网点轮流，现在轮流到分雁崖储蓄所，估计是最后一站了。
吃过饭，已经是华灯初上。他们一起往回走，路过厂里的俱乐部，现在俱乐部早已不放电影了，基本处于闲置状态，门前广场聚满了跳舞、踢毽子、打球的人。任平生终于忍不住，提起他们的那段往事，但却装作轻松的样子说：“还记得30多年前，我写纸条约你看电影的事吗？”。
韩江雪仿佛早就预料他会提这件事，直接反问：“你为什么耍弄人，约了人家看电影，却又不去了？”
任平生吃了一惊：“你不是拒绝了吗？”
韩江雪委屈地说：“我什么时候拒绝你了，我要是拒绝，能给你送电影票？”
任平生更吃惊了：“什么电影票？”
“那天我们厂发了电影票，我把电影票塞在捆钱的纸条里面，还在后面写了字，我以为你点钱的时候肯定会发现。”韩江雪的语气里明显带着气。
“你是说你把电影票夹在你退给我的那把钞票里了？”任平生恍然大悟，接着又十分懊悔地说：“我付给你的所有的钞票，都是我精心挑选的，是最新的，我还以为你故意说钱旧，把钱退给我，是明摆着在拒绝我呢。”
“我让你给我换钱，还不是为了把电影票给你，当着那么多人，我还能直接把电影票送给你呀？”韩江雪越说越气。
任平生一拍脑袋，痛心地说：“哎呀！我当时怎么那么傻，那把钱我没点就放回抽屉里了。” 韩江雪惊得张大了嘴：“啊？你没点？”
沉默，长久的沉默。
过了很长时间，任平生率先打破沉默，他像是在跟韩江雪说话，又更像是自言自语：“要是放到现在，这种事就不会发生了。”
“为什么？”韩江雪一脸疑惑。
“现在制度有规定，收到客户的钱必须要在监控下清点，哪怕是刚递出去又收回来的。如果钞票里夹了纸条或电影票，一清点就发现了。”
韩江雪听了扑哧笑了，揶揄任平生说：“亏你还是干银行的，现在谁还用写纸条这种方式，发个微信不就解决了。”
“对呀，现在谁还写纸条。”任平生又一次恍然大悟，接着又略带伤感地说：“不过，要是放到现在，我可能根本就不认识你了。”
“为什么？”韩江雪又是一脸疑惑。
“因为现在都用网上银行了，谁还整天跑银行，你可能一个月都来不了一趟银行，我连认识你的机会都没有，哪还有机会给你写纸条。就算我知道你的名字，要是冒然给你写纸条，还不被你骂成神经病。”任平生说完，两人都大笑起来，仿佛是在说着别人的笑话。但是在路灯的微光下，他们都看到对方的眼睛里，反射出晶莹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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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3-23 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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