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帝王生涯》：一场灾难性的“错位”

雪中侠客

　　《我的帝王生涯》：一场灾难性的“错位”

　　文‖雪中侠客

　　说实话，第一次读苏童的这本《我的帝王生涯》我是拒绝的。它不像读汉武大帝传记，或者《康熙王朝》那样给我以积极向上的感觉。大学时用了两天时间读完，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妈的怎么会有这样的帝王？他妈的怎么会有这样荒诞的事情？连用了两个“他妈的”也无法控制住内心愤怒的情绪。之后有很多年没有再碰苏童的小说。

　　踏入社会，进了体制内工作之后，再翻读苏童的小说，才恍然发现当时的自己对这本小说是如此的浅薄，浅薄得让我脸红——我怎么能如此轻易就被作者营造的气氛带入进去？怎么能够这样轻易就给一本好的小说下了这样粗俗的定论？于是，我决定重新拿起它，沉下心来，再一次走进苏童的小说世界里去。

　　本质上，我想，小说可以分为两层意思来解读：一层，如果我们从小说情节来看，可以看成是一种“错位”来解读。十四岁的少年端白，原本不可能成为大燮国的帝王，却因为祖母皇甫氏想操控整个帝国的命脉而让端白阴差阳错成了帝王。围绕端白成为帝王之后的种种荒唐的作为，上演了一幕幕让人心痛的（虚构）的事件。少年天子端白残忍而暴虐，为了让自己耳根子清净，他下令割掉了冷宫里那些女子们的舌头，作为帝王，面对前方的战事，他本应该鼓舞士气，和士兵们一起保卫家园，他却因为天气寒冷而临阵脱逃了，甚至还下令射杀驰援不幸受伤的将士杨松……这样冷酷的表现在小说中俯拾即是，让人读起来汗毛倒竖。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这无疑是一次灾难性的“错位”。

　　因为身份上的错位，原本应该是拥有雄才大略潜质的端文成为帝王，却让庸碌无能的端白成了帝王，后果可想而知——大燮国的国土在不断缩减，版图从原先的雄鹰形状逐渐变成“断了翅膀的雄鹰”，领土不断被蚕食殆尽，到了最后，端文终于谋朝篡位，成了大燮国的帝王，可是，一切都无力回天了。

　　另一层，我更愿意将它解读为对自由的追求。小说的主人翁不止一次说过：其实，我并不喜欢当大燮的王，我更喜欢做一个走索王。事实上也是如此，当我读这本小说的时候，我总难免会把他与南唐后主李煜，以及明朝那个喜欢做木匠的明熹宗朱由校相对比。李煜适合去吟诗作对，诗词方面，他是当之无愧的大家，朱由校也是顶级的木匠，可是，作为帝王，他们是不合格，对帝国里的人民来说，他们是罪人。

　　端白也是如此，他去做走索王要比做帝王做得更好。事实也是如此，自从巡游那次见到走索的杂技班之后，端白就在心里许下愿望：要做一名走索王。之后他的愿望也实现了。被端文赶出皇宫之后，他成立了自己的杂技班，自己成了班主。每一次表演走索都盛况空前。他对高空的平衡能力简直让人惊叹。让人颇感讽刺的是：最后大燮国被彭国所灭，端文死掉了，而端白却远在师傅僧人觉空的苦竹林活了下来。

　　在做大燮国皇帝的时候，端白是不自由的，虽然贵为一国之君，实际上不过是祖母皇甫夫人的牵线木偶。事事都要受到皇甫夫人的左右，甚至连选择自己的妃子也没有权利。朝堂由祖母皇甫氏一手操控，而他，更像是一个局外人。他向往自由，在小说里，苏童将之具化为向往鸟儿飞翔的姿态。他喜欢飞翔的鸟，憧憬着像它们一样翱翔在天空里。可是，他又不得不被裹挟在帝王的内核里，挣扎不得。他也抗争过，可是抗争的结果往往以失败告终，反而是战争解脱了他，使他获得了另类的自由。

   在小说中，苏童不止一次借端文之口如此说：在我看来，最接近于飞鸟的生活方式莫过于神奇的走索绝艺了，一条棕绳横圜于高空之中，一个人像云朵一样升起来，像云朵一样行走于棕绳之上，我想一个走索艺人就是一只真正自由的飞鸟……

   

　　苏童的文字是潮湿阴冷的，就像他笔下的那些南方的城市。在这篇虚构的小说里，架空了历史，以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讲述一个帝王的所见所闻，你依然会嗅到他小说里的那些令人印象深刻的哀伤的气息。他的小说有太多解读的方式，有太多令人思考的东西，但是，你得沉下身去，认真去品味才知道——在那些潮湿阴冷的叙述里，藏着一些对人性的思考，或许，还有对历史的深思。

　　小说里涉及的人物众多：性格阴郁的端文，喜好龙阳的端武、乖觉的端白、卑贱可怜的小太监燕郎、掌控欲极强的皇甫夫人、市井味道很重的孟夫人……每一个人的形象都那样分明，那样令人难以忘怀。从他们的身上，我们或多或少都能找到自己的影子，那些影子让我们不舒服的同时，也令我们反省。

冷晰子

读侠客这篇文章，突然很像看一部印度电影：调音师。最近正在热映。
这种感觉很奇怪，实则它们并无多大关联。唯一的共同点是人深处的隐藏的人性。
苏童的小说惊心动魄，侠客的这篇评也惊心动魄。

柳藏

苏童的小说好看，但是难学。

雪中侠客

冷晰子 发表于 2019-4-8 09:06
读侠客这篇文章，突然很像看一部印度电影：调音师。最近正在热映。
这种感觉很奇怪，实则它们并无多大关联 ...

调音师还没看过，回头找来看看

雪中侠客

柳藏 发表于 2019-4-8 10:11
苏童的小说好看，但是难学。

苏童那强大的想象力和对妇女心理的把控，连莫言都自叹不如，何况是咱们呢，

牛老伍

     苏童的短篇，看过几个，现在也没有太多印象了。呵呵，好像他的东西很多取材于市井，什么妻妾争宠呀，什么夫妻置气呀……，感觉写作手法上和赵树理似乎某种相似之处，有一种“讲故事”的话本章回风格，而又与之不完全相同，非常有可读性。

    拜读学习老师佳作！

林小白

苏童是先锋派小说作家中小白非常喜欢的一位，以前看过这本书，感觉和侠客的见解有些一致，初看不喜欢，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对文学作品有了新的认识。虽然整体上有些灰暗，但是那种另类的追求自由的方式让人耳目一新。

蝉衣cy

苏童、格非、叶兆言、贾平凹、阎连科、刘震云、莫言、余华、马原、王小波等当代小说家，都经历过先锋小说的时代又都有所回归。但是先锋小说形式的奇妙——如马原的元叙事小说、余华的结构实验小说等，以及形式与内容的思想性互相催化作用，都给了他们营养。在根本上是对秩序的批判和解构，这种向度和这样的思维能力，奠定了当代小说的基础。对于那些安排了我们生活秩序、把我们的价值取向当成水渠里的水一样引流、指定我们对事物具有明确的又是一致的是非善恶标准等，都给予质疑。在这样的情境下，历史、制度、道德等在我们心中都失去了曾经程式化规范化了的样子，露出一幅可怕的面目，从而让我们觉得一切都模棱两可了，没有了“真理性”的光环，让我们无法解释。这也让我们看到小说的叙事可以逃逸及其逃逸的实现，其根本是创作思维的起点、过程里叙事逻辑的变化已经与传统叙事挥手——相当于一种“断裂”——更不用说与“三论一讲”的区别。其中的“断裂”也使得先锋文学迅速走向落幕。当然，这是方法论的，文学的根本还是艺术地再现“人”的存在情境，应该以论“人”的方式言说作品。在这样的意义上，先生此文很值得阅读学习，我也认可文中的很多论与述。
赘言了。打住。祝福愉快健康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