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孔 于 2019-4-8 12:33 编辑
1951年,77岁高龄的丘吉尔再次被选为英国首相,对于一个具有世界影响力的政治人物,他经历非凡,政绩卓著,怎么着也不缺少再做一任首相。而他老迈的年龄和臃肿的身躯似乎更适合用他极富鼓动性的演说去延续他的影响,而不一定非得在具体的领导职位上。
面对公众的好奇,他大咧咧地说:都是该死的虚荣。
对于了解丘吉尔经历的人,这样的答复倒真是一句实话。二战中如日中天的丘吉尔,正在波茨坦和美苏的大佬们商定着未来世界的格局,英国大选到了,他的连任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于是,他约莫着客客气气地对另外几位招呼了一下:哥几个哎!家里有事,我去去就来!结果是,他去了就没有再来了。大选时,他极其意外地输给了工党领袖艾德礼——艾德礼代替了丘吉尔参加了剩下的会议。
面对这样的结果,他除了悻悻地说一句:对于伟大人物的忘恩负义是一个伟大民族的标志,也只能坦然接受。当然,他是闲不住的,一来抽空写了一本《二战回忆录》,后期因此得了一个诺贝尔文学奖;二来旗帜鲜明地延续着他的反共立场,奠定了冷战的格局。
一个政治人物获个诺贝尔和平奖几率一般要高一些,丘吉尔也确实被提名过,不过他没得到。他的文学奖也是被提名了四次,最后才获得了。很多时候不是不正常,是因为我们不了解,就像我们总觉得他一出场就是个大胖子,并不了解他年轻时曾经帅到炸裂一般。
丘吉尔没有拿到和平奖并不意外。他虽然在结束战争的过程中起着无与伦比的作用,但是并不能表明他就是和平主义的代言人。他一生与战争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本人还真枪实弹地在战场上干过——不过,单兵作战的能力没有什么可圈可点之处,自己还被布尔人俘虏过;指挥作战似乎也没有什么出过什么彩,加里波利战役打得灰头土脸,梦魇一般地缠绕了他二十七年,倒是成就了土耳其国父——凯末尔·阿塔图尔克。面对工人运动,他并不心慈手软,主张以强硬的态度去镇压,而他身上似乎还有较为明显的种族意识;在非洲,他甚至想到了使用毒气;而他作为一个海军大臣,对于坦克的杀伤力也是非常迷信,据说坦克的名字就是他取的;即便是战后,他以著名的铁幕演说拉开了冷战的帷幕。
哦,还有据说他对于女性也不够尊重。一战把男人赶向了战场,意外的收获是女性开始走向前台,女性的地位开始提高,而丘吉尔似乎是不屑的。估计他失去的选票当中有不少就是女性。有个桥段,某个女议员对他说,如果我知道准备的咖啡是你要喝,我应该在里面下点毒药。桥段真假不论,成天吞云吐雾大腹便便的丘吉尔不受女性欢迎实在并不意外。
没拿和平奖,这么一梳理倒也不能怪和平组织,英国人让他不能连任也不见得就是忘恩负义。一个从战争中走出来的国家满目疮痍,人们想的是尽快抹平伤口,而丘吉尔给他们太多的战争记忆,而他率性的言论有时会让人产生战争思维的误判,所以他的落选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一个伟大的政治家是不会在意诸如诺贝尔奖之类的,他们的舞台是在权力中心,比如再做宜人首相。丘吉尔尽管也有不少人让人不大待见的言行举止,但是他的战略高度的确几乎非同时代人可比,他很清楚地看到了张伯伦绥靖政策的幼稚,他有着超乎常人的乐观与自信,始终坚信二战的胜利归属,他的手势像图腾一样影响至今。而且,为了国家利益,他能很清醒地做出判断,尽管他十分讨厌苏联, 在二十年代就想干预苏俄的红色革命,但当希特勒的触角延伸到苏联的时候,他坚决地选择了斯大林作为盟友,让全世界反法西斯的力量凝聚到一起,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对于明确反苏的铁幕演说,我们多少有些不适应,翻脸比翻书还快啊!很正常,除了那句颠簸不破的真理“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之外,他始终是以他所认为的国家利益至上的。作为一个贵族的后代,他感受过不列颠帝国落日的余晖,试图挽留大英帝国的尊崇是他永远的追求,正如他所说:“我担任首相,不是来给大英帝国主持葬礼的”。为此,他试图保留英国的殖民统治,讥讽甘地是一个半裸的骗子,和美国紧密结盟,对抗新起的苏联,如同尽管事实上,那已是昨日黄花,不过,显然他交出了一张在当时背景下所能交出的还算不错的答卷。
他的这种大英帝国情结使得他始终骄傲于自己的国家,看不起除了美国之外的其他国家,包括中国。当他得知罗斯福竟然将蒋介石作为盟友的时候,他怀疑罗斯福是不是脑子坏了。并不经打的英国人在南亚限于被动之际,中国远征军为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竟然不顾中国人的死活,视为无物,根本不承认中国人的贡献。所以,蒋介石一提到他牙根都恨得痒痒,宋美龄访美根本就没考虑到到英国转一转,这里面有政治的因素,更多的怕还是个人的情感在作祟。
以丘吉尔的战略眼光心里应该很清楚,大英帝国的陨落是必然的事情,可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王朔小说中的桥段,小流氓在街上耍横,说谁敢打我?结果一个更猛的人过去了,我敢打!小流氓立马改变了言辞:那谁敢打我俩?丘吉尔很清楚,美国是老大,于是他死抱美国这条粗腿,并几乎以国策的形式影响至今。可他的骄傲与虚荣还不能让他露出跟班的下贱相,得让人看得出来,英美那是真正的哥俩好。他访问美国的时候,住在白宫,罗斯福进来的时候,他正洗澡,光溜溜地就出来了(他自己说包了条浴巾),成了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裸身迎接美国总统的人。这是什么?有他率性的成分在内,也有政治意义。这就是在告诉别人:你看,我们才叫坦诚相对的,这才叫铁哥们!
沉迷于日不落帝国的幻觉有他的虚荣在里面,标榜与罗斯福的关系也有虚荣在里面。尽管我们可以不喜欢他——理由很充分,他不喜欢我们。可这样的虚荣并不让人讨厌,因为他的目的至少是无私的,是国家至上的。作为一个英国首脑,他想让自己的国家更体面一些,怎么着也是爱国的一种表达方式吧!这样的虚荣,时常会转化成一种动力,引领着他勇往直前,包括他后期的东山再次。并最终成为“有世界影响力的100名英国人”当中的第一位。
生活中的虚荣就有点逗了,一个三流的军事家手下却有着一流的军事家是不是有些尴尬呢?没有!蒙哥马利说,我不抽烟、不喝酒,每天睡得很早,这样保证我百分之百做出正确的决定;丘吉尔说,我抽烟、喝酒、熬夜,这样就可以保证我百分之二百领导你取得成功。说什么也不能跌份儿,你再牛,咱才是领导!都有点诡辩的倾向了,估计当时他肯定会为自己的应急与机智洋洋自得,而蒙哥马利似乎只有苦笑了。
无论是生活当中的虚荣还是政治上的他自认的虚荣,在丘吉尔面前都成了一种原动力,政治上的虚荣使得他运筹帷幄之中,伙同他的盟友们左右着世界的局势,而生活中的虚荣又让他信心知足,斗志十足,精力充沛,并且始终乐观(也不竟然,他是抑郁症患者,但大多数情况下是很乐观的),而这样好的心态的另一个收获是:他嗜烟酒如命,顿顿不离酒,抽了三千公斤的雪茄,然而却活了九十一岁,而且死因与研究无关,遗传了他父亲的死因——中风。
当然,如果简单地用“虚荣”两个字来界定丘吉尔的性格,实在是太过单薄与表面化,即便是他相信别人也不会信。不过,我倒是想到另一个高寿的中国皇帝乾隆,据说也是禀赋异常,手握着一幅超级好牌,因为虚荣心彻底打烂。为了凑起所谓的“十全老人”当中的十件武功,不断发动战争,有的还连打好几次,结果打掉了军力打掉了银子也打死了将军,结果一无所得。生生把一个清朝慢慢地由强盛拖进了衰败的沼泽,其实,以他的能力,本可以做得更好。
他的虚荣还体现在文学上,偏偏要成为中国历史上写诗最多的人,结果还真写成了四万首——不过,都是口水诗,有影响力的一首都没有。而且,他老人家一写诗,跟班的袁枚和沈德潜就倒霉了,他随口一句,后面得俩御用文人补啊!哪有那么容易?
同样都是虚荣,都是绝对的权力巅峰,显然,丘吉尔更受人待见而乾隆则遭人诟病。其中,撇开个人的喜好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恐怕一个是冲着国家,一个则是完全冲的是个人,并且结果也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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