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外二首）

兰妮 · 发表于 2019-4-11 00:16

本帖最后由兰妮于 2019-4-11 00:25 编辑

在黄土营，我和父亲活像两只蚂蚁

走在田间小路上

身体是空洞洞的。

风给坟墓上方吹来泥土的气息

我的白裙裾随着脚步在飘动

家越来越远。如梦初醒的小溪

依旧和去年一样盲目地弯曲着

没有名字。我的耳朵里有飒飒呜咽

我的头脑很沉重

面对祖先的大片土地

我是那么贫穷

我的手指在蜷曲

感觉手指上只剩下了骨头

因为我是在紧贴着骨头走路

父亲走在前面

领先大概有三步之遥

我静默的手臂明显已经够不上

他的步幅了

他的衣服是黑色的，后背幽深宽大

能完全遮住我

如同燕子，只能被天空遮住

燕子的家不在空中

它们顺着天空一直向上飞，父亲说

飞向我们看不见的，

不再属于我们村子的云彩

祭台又大又冷，祖先说。

祭品从蜷曲的手中落下

在盘子中发出清脆的回声

祖先离地三尺站着

目光中长满触目惊心的锈斑

看着满是人的清明

仿佛看着自己的田地

在一点点变窄

清明的影子漂浮在我身旁

当我给它我的鞋子，

它走到了地上长长的，黑黑的，

让草儿变了色，让人间

绿色的皮毛变了色

我看见墓碑在生长

青苔像疾病一样改变着它的表面

祖先用香火遮住脸色，赤脚

走在世界尽头

每只手上都有一只寿鞋。

鞋跟因为吸足了雨水

而歪斜，又湿又沉

在卧虎山鱼寨

闭眼荡秋千是美好的，

睁眼看见久违的老友是美好的

在水库边和跃出水面的鱼留影

以及置身在桃林里发呆是美好的。

云朵就在头顶发出清脆地撞击声

风掀动衣角，酝酿沙沙春雨

一群白鹅在水里走动，像村口面善的汉子

或者妇人

风吹绿一池春水，再把天空吹蓝

风把西山打盹的老虎也吹醒，

不动声色地伸了个懒腰

远远地凝视：

灰色的田野和人群，已经绿了多久？

天空和被反照的天空

它们的玻璃镶嵌着上善若水

看起来比牛奶更新，比光滑的小马驹更新

虎自岿然不动

只是沉默如一粒沙子

眼睛半睁半闭，它不看人间水涨船高

也不听三月体内拔节的骚动

看那些水中的石头

一万条开河鱼被隐藏起来的光

此刻很难形容那些光

因为光渗透了万物。

卧虎山，进入那光里，它溶解了

人进入那光里，也溶解了

我得以抛开俗世、肉体和灵魂，

如此平静、如此苍老地还乡

在卧虎山鱼寨，此时此刻

我愿意掉入它的阴影，让你无法看见

枯萎的花朵和藤蔓，那些从我身体里长出

可以遮蔽你一生的植物。我要全部收回

我要趁着好时光，让它们皈依

提灯

失眠的夜晚，当那光线照进我的内心

却从我的眼睛里消失，夜晚如此温暖，

月亮在天空中出汗，

树木动物一样呻吟。我的指甲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我觉得心灵被清空，清理了它的碎屑。

记忆不断滑倒和转移

剥夺了自以为是的故事顶层，

之下的记忆层：海啸，地震

在黑暗中看到水中月。

镜中花。我近乎透明，被陌生化

当白鸟飞过头顶，母亲开口唤我

乳名。

拨开重重迷雾，学会爱

让我想起牙齿间的鞭子，

被困在嘴里的蜜蜂。

在跑去击败另一个自己之前

抵达我呼吸最重的地方。

大多数时候我找不到我的手，

停留在世界无法进入的现场

如果关上门，足够紧。

某些声音抓着墙

像阴影一样响亮，与它们搏斗

我的拳头整夜都没有松开。

而黎明将至

一个我正在消失。另一个我却空悬着

无处安放。

李文艳 · 发表于 2019-4-11 09:45

先占个沙发吧。

坐下慢慢细读。

千幻烟 · 发表于 2019-4-11 10:37

坐板凳欣赏好诗。

而黎明将至
一个我正在消失。另一个我却空悬着
无处安放。
————————————————
很有感觉……

明月总照进人心 · 发表于 2019-4-11 13:04

看不见的可以想象，看得见的可以捕捉，心灵的触手在抒写内心一些世界

断肠崖居士 · 发表于 2019-4-11 14:28

祖先用香火遮住脸色——上坟途中的感觉细腻，心思特别！耐品！

鲜然 · 发表于 2019-4-11 16:33

喜欢提灯。问候下午好

兰妮 · 发表于 2019-4-12 00:11

李文艳发表于 2019-4-11 09:45
先占个沙发吧。坐下慢慢细读。

谢谢桐的沙发。周六高粱诗歌售卖会，桐你有时间去吗？如果去，我们聚聚。都想你了。

兰妮 · 发表于 2019-4-12 00:17

李文艳发表于 2019-4-11 09:45
先占个沙发吧。坐下慢慢细读。

谢桐来做沙发，想你了，约个时间我们聚聚。

兰妮 · 发表于 2019-4-12 00:20

千幻烟发表于 2019-4-11 10:37
坐板凳欣赏好诗。

而黎明将至

感谢斑斑的板凳，兰妮问好！

兰妮 · 发表于 2019-4-12 00:32

明月总照进人心发表于 2019-4-11 13:04
看不见的可以想象，看得见的可以捕捉，心灵的触手在抒写内心一些世界

感谢版主评读，兰妮问好！

zc周池 · 发表于 2019-4-13 19:05

因为你的诗歌我记住了一个地名：在黄土营，我和父亲活像两只蚂蚁。朴素自然，别有一番动人之处！

海树 · 发表于 2019-4-14 22:30

兰妮诗歌语言有神性！一些句子很意外又顺理成章！这思维是与生俱来的吗？

正逢 · 发表于 2019-4-14 22:40

黎明将至
一个我正在消失。另一个我却空悬着
无处安放。

留有空间，喜欢！问候兰妮老师！

兰妮 · 发表于 2019-4-16 20:19

断肠崖居士发表于 2019-4-11 14:28
祖先用香火遮住脸色——上坟途中的感觉细腻，心思特别！耐品！

感谢评读，兰妮问好！

兰妮 · 发表于 2019-4-16 20:20

鲜然发表于 2019-4-11 16:33
喜欢提灯。问候下午好

感谢来读，祝福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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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清明（外二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