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惑（二）

潇湘珍珠

　　　　　　　　　　　　　　打牌

　　每年春节，五家人聚在一起，少不了的一项活动，就是打牌。男同胞们玩“一把抹”，女同胞们打麻将，连第三代都不甘落后，五姐妹打“斗地主”。

　　男同胞们高门大嗓，“起”、“加一下”、“八零”，一个比一个叫得有底气，出牌干脆利落有气势；女同胞们十指纤纤，洗牌跟洗菜似的、又轻又认真，摸牌打牌也是春风细雨；“金花们”纯粹是好玩，这一个歪着头去看那一个的牌，那一个不让看，把牌盖在桌子上。

　　都带“意思”，男同胞们玩得稍为大一点，女同胞们只是“意思”一下，“金花们”更是小小的“意思”一下。不管是赢了的，还是输了的，脸上都是一团的笑，用我们二嫂子的话就是“肉烂在锅里，无所谓谁赢谁输”。

　　我不会打牌，给大家当后勤，给男同胞泡茶，给女同胞递水果，给“金花们”拿副食品。临时缺了“脚”，要我顶一下，我就跟上刑场似的，挨不到半个小时，就打哈欠，一个接一个，连连绵绵。

　　大家立意要改造我。我老公笑模笑样地从口袋里掏出八九十块钱零钱，给我当本，还说，“老婆，你放心打就是，赢了归你，输了算我的。”急性子的大嫂不性急了，十分耐烦地等我彻牌摸牌打牌，边打还边告诉我什么“金七银三”，“打边子、留中间”等一些路数，一盘打完，又帮我总结，哪个该打、哪个不该打。二哥最搞笑，居然跟我说，“小郭，你一定要学会打麻将。我们敬爱的温家宝温总理都说，要走下书桌走上牌桌。”

　　其实，哪里会真的缺“脚”呢。二哥的下属、朋友多，每天来拜年的人，都是一拨一拨的，我烧水泡茶都泡不赢。客人来了，哥哥们嫂子们都要让位子，哪里又轮到我这个牌都还没摸熟的生手上场呢。

　　客人们一上桌，“意思”就大了。男同胞们赢一盘，就上百数；女同胞们则要什么“挂零”“扎鸟”；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手气好的赢上千，那手气不好的，口袋里的钞票跟长了脚似的，只往对家的口袋里跑。

　　我看得好吃惊，只差眼珠子没有撑破眼眶子了。悄悄地问我老公，“他们打好大啊，要是打小半天半天，那输赢怕要好几千。他们又不是什么做生意当老板的，都是拿工资的，一个月冲顶几千块，怎么经得起这么输啊。”

　　我老公说我不晓得“哆来咪”，“蛇有蛇路，水有水路，他们好歹有份正式的工作、有份固定的工资，好多下岗的职工、无业的游民，还不照样打牌。”“你留心了没有？我们小区边上一共有多少家麻将馆。我有一天特意围着小区转了一圈，数了一下，不多不少，整整十五家。”“你没听大嫂子说过吗？有一家麻将馆的生意特好，每天都能开七八桌，每个月单“台子费”就可以收八九千。”

　　岂止城里如此，农村还不是一样。今年清明，回老家给爷爷奶奶老父亲上坟，中午在姐姐家吃饭。从进村，到姐姐家里，短短一二十米，竟有几个屋场前面的晒坪上都摆了牌桌，打牌的四个，看牌的还不止四个。我当时就想，“现在这个时候，农村不应该这么闲啊，不是要准备春耕生产了么？”

　　和姐姐闲聊，“怎么村子里这么多人喜欢打麻将？几亩田几块土，能有多少进项呢，说输了就输了，不心痛吗？”姐姐很心痛又很生气地说，“什么田什么土哟，都不种了，荒在那儿了。有的是男的出去打工了，赚了钱寄回来给老婆孩子买米买油买盐。女的不心疼自己的男人挣钱辛苦，眼睛都不眨一下，三五十块上百块，说输就输给别人了。有的是儿子女儿出去打工了，崽女有孝心、不要爷娘耕田种土了，月月寄钱回来。做爷娘的不晓得做爷娘，拿着崽女的血汗钱打牌。阿爸阿妈打牌、阿公阿婆打牌，连几岁的细娃子、都认得“条子”“万字”了。”

　　姐夫笑姐姐是吃白罗卜操空心。“人家的男子、崽女都不讲什么，明晓得自己的女人、爷娘打牌赌钱，还是要出去打工，还是要往家里寄钱，旁边之人又好讲什么嘞。”“你是少见多怪，你晓得现在各村各乡都时兴一句什么话吗？是‘十个人人九个赌，一个不赌是蠢牯。’”

　　姐姐还是愤愤的。“我只晓得牌桌上的钱生不了钱，不过是从一个人的口袋里搬到别一个人的口袋里。田都冇人耕了，土都冇人种了，冇粮冇菜，有钱也买不到东西。”

　　我怕姐姐和姐夫再争下去要红脸，赶紧和稀泥。“阿姐阿姐，快做饭吧，我肚子饿了。”

　　回到家里，我把在姐姐家听来的话学给我老公听。我老公听了，平淡得很，一付他早就知道清楚的模样，还像姐夫笑姐姐少见多怪一样地笑我。“我国人口刚超过十亿的时候，社会上就流行这样一句话了‘十亿人民九亿赌，还有一亿在跳舞’。”“你呀，还是用点心把麻将学会吧，免得明年过年的时候，你还是显得不合适。”

　　我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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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潇湘珍珠 于 2010-5-16 22:05 编辑 ]

刘满园

还没有编好啊，先睹为快了。

董万军

很好的题材，精到、细致的语言，成熟、干练的文字！
祝好！

潇湘珍珠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0-5-16 22:04 发表
还没有编好啊，先睹为快了。

谢谢刘版。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排版就要一而再再而三，才能排好。

杜永生

看来作者还真不会麻将呢。你问问身边的人，有几个不会打麻将的。麻将就属于大众娱乐和消遣的工具。打的大的是赌博，打的小的是消闲。十个人人九个赌，一个不赌是蠢牯。此话一点没错。你再到乡村走走，一到下午，村里人最集中的地方是麻将场上。老的有，少的有，到处可闻麻将声。我也会打，但就是和家里人打，俗称“刹家纳子”。现在城里的麻将馆很多，每天收取的费用也是惊人呢。我居住的楼下就是一家“历史悠久”的麻将馆，从前是手洗牌，如今都换成了自动麻将机。而且打法也在变化。反正输的快，赢的也快。而那些打麻将的身上的钱冒冒的，要问他们那来这么多赌资？不晓得。为了春节再被“晒”着，还是建议你学学麻将。不为赌钱，只为融合。好文。精华支持！

杜永生

这是我写的《麻将趣语》。

　　学会麻将，时间不长，也就6年多点。而实际操练的少，谈不上有经验，说不上有技巧，更甭提有手气了。起初，也因为刚转业回来待分配，整日喝酒会友，混迹场合，身心疲惫。经不住朋友相劝：干脆学打麻将，其乐也融融。以身试水。初学阶段，可谓花了大血本了，每日相邀几人，边学边实践。不仅供人吃喝，而且每来必输，输的次数多了，人家也积极接受邀请。每喊必来，每来必赢。开始，每天三十二圈子。也就是上午八圈子，下午至晚上二十四圈子。兴趣来了，山挡不住、水吞不了。渐而浓的化释不开，谗的像是着了魔。从小打小敲，也就是30元，到后来的层出叠见，至150元，从学只为娱乐到赌沦为常事，短短三个月时间，一点私房钱，输光殆尽，成了白皮。然，兴趣不减，瘾头忒大。后来，工作单位安置妥了，举家搬进城里。至此，与麻将渐而疏远，渐而少兴，渐而淡忘。

　　在城里上班，工作生活紧张起来，经常也有同事邀请，曰：不要活的太累，摸两把吧。也有那么几次，但，牌技太臭，常成岔糊，常找不着成牌，常“放茺、点炮”。焉有不输之理。久而久之，大伙赢的都有些不耐烦，狠心地把我踢出了局，我也乐得这样。起码，辛辛苦苦挣了那么点稿费能热身几天了。

　　周末回家，亲戚、朋友或老同学一定安排饭后场子。盛情难违。但，底线不改，就是60元。可是，每战必败。总也这样想，反正满盘皆输也就这么多。也就有了个雅号：孔夫子搬家---净是书（输）。当然，输钱后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心态。输赢事小，牌品事大。或许就是大家颂谀的“牌品比较正。”好歹积累些许经验，每次都有剩余，未及光溜溜“滚圆子”。如此，也不在乎，甚至是乐意的感觉。毕竟精神需要松弛，生活需要充实。偶尔为之，也不失为一种生活的调节。不过，还是喜欢在逢年过节时与弟弟、妹妹们在一起“过招”，我们老家叫“刹家衲子！”同样，大败亏输。他们戏称：输给别人也是输。肥水不流外人田！

　　现在，麻将的打法在更新换代。日新月异。起初学的只是简单的“老三翻”，如今变成了“出茺”、“比岔糊”、“五七翻”、“打参”等等。目不暇接。反正我只会一种---老三翻。明显地落伍了，跟不上趟了。回去也只有勉勉强强“刹家衲子！”有时也觉寡味。还好，别人再怎么玩新打法，我没兴趣观战，也就没兴趣再琢磨。难怪他们要这样奚落着：“‘电视频道’许多台，而你却只有一个台，还不清晰！”他们说的不清晰是指牌技太差。也有极力蛊惑着学新招的，谐谑：“要像25频道，去满足生活的需要！”我呢，反正是十打九输，偶尔能赢次把次，也是“一船芝麻翻了，在河面撇点油。”

　　我却对牌场上的氛围比较感兴趣。特别是他们每出一张牌对这张牌的譬喻，俚语，颇有嚼头。不妨说之一二。先拿几个风将，东风---东洋鬼子扛大刀；南风---小头猫；西风---虚惊一场；北风---背靠背。中---我攮你；发---法国佬穿罗袍；白皮---彩电。其它，如一柄---外国毛驴（独蛋）；二柄---瞎子；三柄---花生果子嫩娇娇；四柄---老师戴眼睛；五柄---无病呻吟；六柄---红裤头子绿裤腰；七柄---瘸腿子；八柄---非洲妹妹；九柄—麻子不是麻子（坑人）。一条---小鸟无毛飞不高；二条—表嫂腿（两条）；三条---两山没有一山高；四条---京广铁路铺两条；五条---乌苏里船歌；六条---芦柴棒子当柴烧；七条---排兵布阵；八条---半夜把尿；九条---红头绳子绕三饶。一万---一翻；二万---看你嬉的像二万样；三万---丫杈；四万---死玩不归家；五万---苦汉子；六万—晃晃的；七万---情人；八万---姑娘好看（嘴大）；九万---勾人。

　　当然，我说的不一定全面，有许多牌还有多种的说法呢。看着他们出牌时，嘴里嚷嚷着不停，也觉的阿意取容，意兴盎然。打牌也讲究牌品，有的人上了桌子始终一言不发，老成持重的样子；有的人喋喋不休，饶舌调唇的形态；而有的人性情急躁，成牌笑、输牌跳，喜怒无常；更有的嘴不干净，唧唧咕咕、骂骂咧咧，唾壶击缺。街道上又多了几家“场子”，“场子”也越来越豪华，不仅是先进的麻将机，避招洗牌、攉牌时搞鬼（码枝子）之嫌。而且，换钱跑腿，端茶倒水，服务热情，周到舒畅。每到下午至深夜，可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争吵，夜来麻将声，输赢知多少。”有些人已经把开场子当成生意做了，当然，做客基本上是无所事事的、混迹江湖的、闲赋在家的、探亲访友的、下岗退休的，还有是妇女和老人。一场子，或大或小，或几十或几百，然，结束后，必有计获事足或垂头丧气之态。开场子的人有耐心，有耐性。中饭前后，他们就会及早及时地打来电话，或亲自登门邀请你。反正是供吃供喝，只要每场麻将结束后按照一定的比例“打头子（提成）”。牌场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有因为出牌而争吵并发展成大打出手、反目成仇的；有因为沉湎其中夫妻分离的；有因为夫妻双方彻夜鏖战，造成孩子学习成绩一塌糊涂的；有因为异常激动，兴奋难抑而命赴黄泉的。前不久，西街上一花甲老人就猝死在麻将场上。因为手气太好、牌气太旺，据说赢了不少，最后几牌了，他连续占庄，自摸清一色，没想到乐极生悲，一命呜呼。

　　总之，做什么事情都要揆情度势，超过这个情越过这个度，就是滥抑或就是难。像我这样，回去和家人或朋友们打打小麻将，图的是个喜兴，讲的是个乐道，是疲惫心情的释放，是情谊的交融。只要是把它作为一种健康的、娱乐的、散心的方式，那么，就是随和的、自然的、温情的。

笨小暖

生活就是这样细腻如织，构成它的所有细节，都无微不至地生动着，哪怕一个打牌的场景，都被叙述得如此热烈和洋洒，欢愉之处不失严谨，透散对生活的一种观念。好文，连同杜版的《麻将趣语》一并欣赏！各具特色！

李有旺

两篇都写到麻将.各有特色.都是生活.问好

潇湘珍珠

原帖由 董万军 于 2010-5-16 22:06 发表
很好的题材，精到、细致的语言，成熟、干练的文字！
祝好！

谢谢魏老师夸奖。问好魏老师。

潇湘珍珠

原帖由 杜永生 于 2010-5-17 00:43 发表
这是我写的《麻将趣语》。

　　学会麻将，时间不长，也就6年多点。而实际操练的少，谈不上有经验，说不上有技巧，更甭提有手气了。起初，也因为刚转业回来待分配，整日喝酒会友，混迹场合，身心疲惫。经不住朋友相 ...

杜版的麻将趣语当真是有趣得紧。谢谢杜版鼓励。

潇湘珍珠

原帖由 笨小暖 于 2010-5-17 07:36 发表
生活就是这样细腻如织，构成它的所有细节，都无微不至地生动着，哪怕一个打牌的场景，都被叙述得如此热烈和洋洒，欢愉之处不失严谨，透散对生活的一种观念。好文，连同杜版的《麻将趣语》一并欣赏！各具特色！

谢谢暖版夸奖。问好暖版。

鸽子杨军

我也不会麻将，但打扑克喝白酒，融合的方式多了，这些困惑，有但不要太在意。欣赏生活味浓郁的美文。

潇湘珍珠

原帖由 李有旺 于 2010-5-17 07:38 发表
两篇都写到麻将.各有特色.都是生活.问好

谢谢李老师夸奖。同好。

房子

如此写玩乐，写大人小孩声请并茂地玩麻将、纸牌，却也真实地折射出生活的真实情态和场景。从中也看得出作者鲜活、生动的文笔，叙事、状景的能力和功夫。严谨中不失生活的原态原貌。

高迎春

写身边的生活，生动翔实，与杜版的相映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