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冷晰子 于 2019-4-18 18:47 编辑
前几天,在师范同学的微圈里,看到她晒醋萝卜,坐在街角的醋萝卜摊前的小板凳上,端着只瓷白的碗,碗里,粉红的醋萝卜上,铺了一层油辣子。写着:“如愿以偿”,丝毫不介意街边的小板凳有碍精致的妆容。
同学姓刘,毕业即远走日本。多年未归,连09年、11年的同学会都不曾见她。后来班长弄了个微信群,有她。读书时一个寝室,上下铺住着,关系不错,还一起站在老阿婆的醋萝卜摊前,不顾形象嘻嘻哈哈地吃过醋萝卜。彼此加了微信。圈里时有异国美食琳琅,惹来我们眼羡。
看着她手里的那碗粉粉红红的醋萝卜,忽然就生了馋虫,跟娘说:给我寄点醋萝卜呗。
曾因想念醋萝卜的味道,又不想麻烦娘,自己也做过几回,买来坛子和萝卜,切成片,如电话里娘教的方法,一步也不敢错,夫君也曾小试身手,味道却或是甜了,或是酸了,无论如何都不是故乡的味道。夫君自嘲调侃:是北方的萝卜没有南方的萝卜好。
笑答:“是呢,西北土地偏碱,与南方的土壤不同,北方的萝卜不大甜,带点儿辣,南方的萝卜,却是又脆又甜,咬一口,汁满唇舌。做出来的醋萝卜,自然酸甜适口,唇齿生津。《蔡澜谈吃》就说了,原材料很重要。”
酸酸甜甜的醋萝卜,在北方看不见,却是冬日湘西街头的一道风景。于街某个背风的拐弯处,一个白发如霜的老阿婆,一张小桌,一大盆腌制好的醋萝卜,一小盆菜油炸得香香的红辣椒末,就是一个醋萝卜摊。摊子小得人会疑问:能赚钱吗?值得这大冷天地守在街头吗?
我也不知道这小小的醋萝卜摊能不能挣钱,值不值得老阿婆在深冬的街头守上好几个小时。但,如果街头没了这些个背风角落的小摊子,一定会觉得不习惯。觉得街上少了点什么。
求学时,一到周末周日,和同学一起窜出校门,第一个直奔的就是临近学校周围的醋萝卜摊,吃的多了,品的多了,知道哪位老阿婆做的醋萝卜又脆又甜酸味纯正适口,知道哪个摊子炸的油辣子比较香。自然就成了那里的常客。记得那时的醋萝卜是一毛钱两片,直径三厘米左右的椭圆,厚薄均匀适中,两块钱能买20片,每次我们去,都是好几个同学一起,一买就是十来块钱,老阿婆看我们买得多,每次都多给夹上几片。辣椒油碗随便地放在小桌上,你只要不怕辣,随便放。辣椒油香,即使怕辣的同学,也是使劲儿地往醋萝卜上抹,吃得寒冬里我们被冻红的鼻尖,因为辣,冒着细密的汗珠,嘴里辣的直“咝啦”。然后你笑我我笑你,老阿婆慈祥的脸上也开了花。吃饱了,临走还得捎上点给有事没能出来的同学。
那时起,我就怀疑,老阿婆挨着学校摆醋萝卜摊,并不为醋萝卜挣钱,只是为了看我们的笑脸,想念自己某个也在外地求学的孙子或者孙女。
娘也做醋萝卜,娘做的醋萝卜味道好,就是辣椒油没有街上老阿婆炸的香,不过,依然让我们贪恋。每年冬,娘都会挑选比较甘甜的萝卜,腌上一坛,专等我和妹妹回家解馋。弟弟是不吃这东西的,看我们吃,特别不屑:“那玩意儿有什么吃的”。大约,醋萝卜是女娃娃的专利,的确,在街头,压根儿见不到哪个男孩子站在醋萝卜摊前旁若无人,即便有,也是陪着女朋友,一脸嫌弃加宠溺地看着女朋友吃得声色犬马,基本都是女孩子们不管不顾,端着一个小碗,吃得嘴唇红润,嘴角沾满油辣椒,一点都不嫌当街丢人。
土家山寨里,小卖部的柜台上,也经常会有醋萝卜,盛在一个大盆里,辣椒油是早就拌好的,谁家的娃娃从家里的哪个抽屉里发现了一毛钱硬币,或者,爹娘为了哄娃娃,给了三毛五毛的,娃娃们准欢天喜地地跑到小卖部,站在柜台前,将手中捏出汗的一毛两毛,踮着脚尖,递给柜台里的又是老板又是熟悉的叔叔婶子。虽卖只卖一毛钱两片,看见娃娃来,给上三片五片也不一定。反正萝卜地里有的是,切成片,往泡菜坛子里一扔就是了。无非多费点事而已。
张家界火车站出门靠右手,曾有许多醋萝卜摊。到底是生意人,来去匆匆,都是过客,一块钱4片,数得丁是丁卯是卯,一片也不会多给你,油辣子也不是随你的意,想怎么加就怎么加。加多了,摊主虽不言语,脸色却是不大好看。如你不管摊主的眉眼高低,或脸皮厚点,也可以任性。
后来,不知道自什么时候起,醋萝卜再不论片,论斤,十块钱一斤,连汤带水地称下来,十块钱的醋萝卜不会超过二十片,钱肯定是赚得不少,且生意人你来我往,换得比过客还勤,味道到底如何,要凭了运气。由此,也渐渐失了一下火车就找醋萝卜摊的兴趣。
我们怀念的老阿婆,在街头,已难见踪影。有些饭店,已让醋萝卜登上了大雅之堂,做各种加工,如同小品演员赵丽蓉生前小品“萝卜开会”,意味深长。北方的面馆,时常会将萝卜也做成酸甜口,与泡椒一起泡个三五天,成了一道开胃小菜。吃面的时候总会要一碟,念念远人远事。
在同学的那条微信下调侃:“怎么,异国他乡的美食再多,到底忘不了那碗醋萝卜吧?”
她回:“嗯,好怀念我们一起吃醋萝卜的时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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