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冷晰子 于 2019-4-17 20:21 编辑
《中国文学欣赏举隅》,由海内外知名的古典文学研究专家傅庚生著。是本好书。虽说是论诗词,但凡对诗词稍有涉猎,都能沿其踪迹,知其大意。当然,倘若古典文学底蕴深厚,阅读起来,会有如多年知己的深夜促膝,不胜欢愉。
傅老之子的前言,多有怨念,虽不大喜,却也理解,浩劫十年,想来傅老也曾命运多舛。有怨有恨理所当然。刘怀沙和陆侃如为之作序。读书,一定要读序和后记。一般来讲,序是他人对作者所书的评介,虽说大多会有夸辞。后记是作者自己对写作的总结或对写作前因后果的阐释。序与后记,是对整本书的一种统括。会是阅读这本书的一个方向和指引,帮助读者理解书之要义与宗旨,不至于偏离轨道太远。
读这本书,我用便签纸做了很多笔记。傅老先生真是如其子傅光所言:“就文以论文”最为坚持的人,通本读下来,纵横对比,切中肯綮,行文虽有文言文的精致古雅,但并不难读,如能沉心深入,章章皆有真知灼见。
如首章《精研与达估》,开篇既见笔之风骨:“文学创作造诣之高者,必其能以有形之文字描刻无形之情愫,情景相融,浓淡兼宜,无损无益,无过无不及;所谓“辞达”,且入于化工也。文学之欣赏亦以入化为极诣,就有形之文字抽绎其无形之情愫,彼我互糅,悲喜与共,无差无失,相若而相通”此其中有我幡然之处。文辞本是习文练字中不可或缺,朴素固然好,但据实不可取,无论是文辞描写的“实”,还是文意主旨的“实”,都不可取,文朴且美,所谓大智如愚,浑然天成,所谓绘画中的拙朴归真,并非任性的随意为之,而是十年之功后纯熟技法的体现。既佛家所言的三重境界:一重,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二重,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三重,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文章的质朴天成之美,且我手写我心,辞能达意到“悲喜与共、无差无失,相若而相通”,实是“铁杵磨成针”坚韧功夫的修炼。
读文论诗,有时候遇到读之好,却口不能言的诗词文章,总爱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傅老先生对此做了明确辩驳:“愚以为文词之通者必有达诂。晦而难通,失在作之者;诂而不达,失在述之者。未闻不通之诗文转可以传于后世者也,更未闻不通之诗文可以使人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者也。咏叹而欣赏之,固已喻之于怀矣。喻之于怀而张口结舌者,所可喜者多,非片言一辞可以尽,故一时无从说起也,岂真不能达之于言哉?”并以李清照词“帘卷西风 人比黄花瘦”加以阐释。深入浅出,叫人叹服,非不能说也,而是力不达。 “论文之情,约有三端:其一曰作者之情,其二曰文中人物之情,其三曰读者之情也。作者以其情寓于文中人物之情中,以激励读者之情;视此激动力量之大小,可执以评定作品之高下而无爽。是知唤起读者之同情,乃创作者之职也。”此中三情,真是高妙,自己习文,以前说情,大抵只二情:作者之情,文中人物之情。“读者之情”,似乎未予纳入作文考虑范畴,只以作者有情,人物有情,以为读者亦理所当然有情。傅老先生以理论高度,清晰而精准的论述给予了我明灯般的点引,颇有醍醐灌顶之感,又似一树花开,豁然天晴。
《深情与至诚》一章,傅老先生所举实例中有我曾经读过的《影梅庵忆语》。《影梅庵忆语》是明末清初才子冒辟疆写给爱妾董小宛的书,早年读过,对所谓的才子佳人爱情佳话之说颇不以为然。这不过是一本冒大才子为自己强贴的一个情深义重的标签。傅老先生在书中,亦言之如我当年之同感。并以《浮生六记》做对比,很得我心,可见,情与诚,并不以文字之表面论。
第八章《脉注与绮交》,我也受益匪浅。江弱水《诗的八堂课》谈到“色”,傅老先生也谈到。此外还谈到,文章要有经有脉,且经脉相连,上情下意相接相融。如写书法,笔断意连方为好字。也好比闺阁女儿抛绣球,倘有帅哥才子接住,方属美满姻缘。倘绣球无人接住,女儿再美,帅哥再帅,终归是路归路桥归桥,构不成佳话。亦如相声,能抛梗亦有能接梗方为有趣。一脉相连,有收有放,收放得宜,且叶落归根的文章,才是圆满。 如此种种,章章皆以我们平日赏诗作文中容易遇到的问题,如良医看症:有遣词造句之文法风格,有为文之至诚至情与技巧,有诗词品读欣赏要义,阅之如浴春风、行走柳堤的舒适畅意,更有沙漠见清泉,拨雾见云开的惊喜与豁然。 通本实例,举一反三,含了书名“举隅”之意。
然,即便是此等好书,依有人说此书“有匠气”、释解“多歧义”。书中对袁枚和屈原有点微辞也曾为他人之把柄。这便说到近日山笛与梦儿有关读书的商榷。借此说一下我的观点。
读书很私人,亦如觅良人。电视剧《我的前半身》。贺涵与唐晶十年纠葛,却始终未修成正果,而贺涵却在很短的时间内爱上离过婚、有一个孩子的罗子君。论条件,唐晶爱了贺涵十年,是企业高管,商界的风云人物,十年来,与贺涵一起,被誉为商界的金童玉女。罗子君离婚前,只是一家庭主妇。情之所至,实难以条件论。
读书也如此,某本书,许是名家名作,明玉珍珠宝藏无数,但与己无缘,而某本书,不过是简单平凡如素,讲讲清粥小菜、闲柳懒花,却是我心中所爱,读之欢颜。浅薄也好,小资也罢,就是爱了,又如何?
当然,这不包括专业人士的学问研究。专业读书,是带了某个目的,某种取向,期待阅读途中的豁然开朗。
读《中国文学欣赏举隅》,于我言,就是后一种,虽不为做学问,却为着理论知识的贫乏,屡屡受到掣肘,想在文学理论方面有所增强。所以,读书其实是看你自己的要求:可以懒散而凭喜好,不带任何目的的闲适、自在的方式。且我也相信:“书中自有颜如玉”,总会有所收获。但也不能毫无选择,比如如今网络上某些你写女主生了双胞胎,他就写女主生了四胞胎的滥情文章,大同小异,三观不正,实是浪费时间与年华。
如若在文字上有更深层次的追求,适当来点“强读书”也是必须的。不必读得太深,理论读多了,会让你的文字有所固囿,瞻前顾后,失了灵性。当然,走过佛家三重境界之后的“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境界,那另当别论。从简单到复杂,再从复杂到简单,是一个长长的过程,是修为,更有岁月。
拐了一个弯。再入正题。《中国文学欣赏举隅》是一本值得一读再读的好书。当初为文璘在版面推荐。书中有一篇小题记为叶圣陶先生所书,中有句话这样说:“文学欣赏这类事情原来应该‘自得’的,书中举例,多是习见容易忽略,一经作者指说,而境界全新。读者当然早已接触了这些作品,但读过这部书后,欣赏必将与以前有些两样。”这句话,是对《中国文学欣赏举隅》的誉赞,也是对读书赏文的引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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