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起风的夜晚

观潮生 · 发表于 2003-10-30 09:52

　　回寝室的路上起风了。那些鸟的鸣叫藏在树和叶子的背后，我想象它们温暖的巢，温暖的羽毛，顿时觉得自己在风中的无助与孤单。风很硬得打过来，让我的鼻子有些酸。
　　
　　我知道风在我家的院子里干着什么：它顺着那一架落光了叶子的葡萄藤爬上院墙，跳上那株刻着我小名的杉树，“呼呼啦啦”的响，然后掉进水池，压皱很多水纹，又顺着院墙长满青苔的脚溜上台阶，这时候“吱呀”一声，母亲打开木门，风便爬上她朴素的布满尘土的围裙，又攀上她的睫毛，让母亲的眼睛湿润：母亲也一定是想我了。

　　秋收已经被母亲收拾好。我想起那些金黄的稻谷和玉米。我熟悉母亲弯腰和收割的姿势，贴近大地，贴近最让我感动的朴实。我想起那些夏天清晨的田野，撒满露水，吻湿我的脚；玉米的叶子纤弱温柔，粉红的缨须含羞微笑，收藏着嫩嫩的牙齿和秘密；而绿豆的枝蔓手拉着手，把黑色或青色的豆荚握紧，怕丢掉自己的孩子；高粱其实很大方，红黑而结实的面庞，在秋阳里笑成一片，弯腰，点头，随风摇摆，好腰身的姑娘，高出麦子，高出我被风吹乱的头发。母亲和它们站在一起，就那样站起一生。我是那颗被风带走的种子，远离母亲和家园。

　　这样起风的夜晚，母亲在昏暗的厨房点燃薪火，风把那些炊烟吹得七折八弯然后又四下飘散，她看不见；她只看见，一些被风送回的炊烟，带着尘埃进入眼睛，她会挽起朴素的围裙，擦擦眼角，继续做一顿饭。

　　母亲已快把一生献给一座村庄，献给我。她把自己的一生收拾得井井有条，打点一个家的温暖，打点我的行装。而当我背起行囊踌躇满志行将远行之时，母亲却哭了。是的，我的翅膀硬了，急着飞出那生我养我的巢，却忘了母亲的感受。我残忍地在那座巢上撕开一道伤口，从那里展翅飞走，甚至头也不曾回，只想着外面的蓝天，却忽略了母亲的眼泪。当我终于厌倦，母亲又无声的将我包容。但我为自己制造的伤口，却每在风起雨来的日子隐隐作痛。

　　每次的归家，离别都是伤口愈合与撕裂的过程。原来我依然脆弱得像一个孩子。

　　我想跟在母亲的后面，一起去菜园。篱笆还是当年那道篱笆，当年胡乱插上的灌木枝已茂盛似一堵蔓墙，还开出一朵一朵粉白的花来，花开花落它们没有数过几度春秋，而每次花开都是一次绽放的过程，只有人是一年一年老去，甚至一生也开不出一朵花来。而母亲，把她的花开在我的身上。她用一生的时间来照顾那些青菜，萝卜，那些茄子，辣椒，为家里准备每一顿朴素的饭菜。

　　天依然很黑，风还在刮。我想象一座村庄，一座巢，像一位母亲那样沉沉睡去。而树在风来的时候喜欢窃窃低语，在一扇窗户的后面，在屋后的沟畔，在一堵草垛的背后……开始是王爱明家的狗叫了一声，从黑暗和风声中跳出来，于是王建设家的狗叫了，紧接着王民主家的狗也叫起来…….但最终，风声会淹没一切，夜会一步一步的深下去，像母亲一样沉沉睡去。第二天早上，人们起来，或许会发现地上落下一层细霜，或者只是很多露水，就加一件衣裳，走向田间。而风已从一堵草垛的后面溜走，人们只发现它留下的一些痕迹：一根被它啃断的树枝，一片从房角被它掀掉的松动的瓦，或者只是地上很细的，它的脚印……

　　母亲的秋天，也已经深了。

　　母亲早上起来，霜已落上头发。我的漂亮的母亲，结实的母亲，朴素的母亲，你一定要多加一件衣裳，岁月的风霜多么坚硬，已刻上额头。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观潮生 · 发表于 2003-10-30 17:59

有11个人瞅过也
都没一个人给俺点意见：（

小老鼠 · 发表于 2003-10-30 20:04

俺给你一个美字～～～喜欢这淡淡的叙述～～常回家看看～～最爱的人，永远都是最美的～～母亲，永远是最温馨的名字～～

观潮生 · 发表于 2003-10-30 20:29

呵呵，潮生现在很懂事了
谢谢老鼠姐姐教诲：）
也谢谢你的鼓励

静儿 · 发表于 2003-10-30 21:44

真奇怪，一个小伙儿也有这么细腻的触觉，这么温柔的情感，好美好感人！

七彩燕 · 发表于 2003-10-30 22:27

最初由观潮生发表
　　回寝室的路上起风了。那些鸟的鸣叫藏在树和叶子的背后，我想象它们温暖的巢，温暖的羽毛，顿时觉得自己在风中的无助与孤单。风很硬得打过来，让我的鼻子有些酸。
　　
　　我知道风在我家的院子里干着什么：它...

结尾干净利索～～令人唏嘘：））

巴陵 · 发表于 2003-10-30 23:00

　　看你的文章，很难想象你的年龄才２０多岁～～～～令人肃然起敬　　：））

　　很诗情化的写作，也颇有新人类的写作特点，是一篇很不错的文章，学习了　　：））

　　让我又想起了张执浩的那首诗《内心工地》……

戈眉 · 发表于 2003-10-31 08:13

写法很独特，拟人的手法，感觉也很好，喜欢！学习了：））

观潮生 · 发表于 2003-10-31 13:13

静儿姐姐：每个人身上都会有软弱的部分啊，我想散文是有感而发的东西：）
彩燕大哥（嘻嘻，还是有点别扭）：谢谢你的鼓励，潮生会继续努力
巴哥：人家都说俺是早熟呢，你看像不像？：）
戈妹妹：谢谢谢谢，每个人的手都不一样哦，应该都有自己的手法

梅笛 · 发表于 2003-10-31 21:09

笔法细腻而有感情，对母亲的爱就藏在了字里行间，当然更藏在了你的心中。

江南 · 发表于 2003-11-1 13:19

这样的文章，感人！

谯楼 · 发表于 2003-11-1 14:45

喜欢，细致，自然。结尾稍直露了点。

观潮生 · 发表于 2003-11-1 21:34

谢谢谢谢，梅笛江南两位姐姐
还有楼上这位兄台：）
因为中财最近换了服务器，我这里冲突了
用代理才上来急煞潮生也：）

忆雪飞 · 发表于 2003-11-1 22:11

好文章，阅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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