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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五儿,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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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3 08:5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莹莹子期 于 2019-5-8 17:57 编辑

 一

  在京闲居了半年,因为失业。我不得不再次搬迁住所,最初我是住在五环福利农场附近的一处民宅。如同鸟笼没有阳光的低矮屋檐下,住了些和我一样的操着南方口音的外地人。都是些为了生活的几个铜板起早贪黑的可怜人。住了没几个月,房租涨了,我不得不拖着几本破书和行李搬到曾经的一个同事公寓里,但没多久同事女朋友从山东来看他,我不得不再次迁移,这次我搬到了六环卢球路鹅房村一个简易房内,除了放下一张床,几乎没有什么地方了,好在我行李也不是很多,而且房租便宜,我说就这里吧。同事有些歉疚地说:等过两日女朋友走了,我可以再搬过去。

  鹅房村的这几排院子,每院住了八九户人家,都是几平米十几平米的隔断房,从地上量到屋顶也不过两米高,个高的要略微弯腰才能进屋的。院里地势两边高中间低,有水便倒流。住在这里无非也是些乡野流民,为了栖身京城流落自此。房东是不住在这里的,听说是个大老板,在北京好几处房宅,我倒是没怎么注意过。我所租的是靠着门口的那间小房,墙根下是院子里的水台,墙外就是垃圾点,大约是因为这些原因,所以我的房租要比里间的便宜二十元,同院有人提醒我这个院子要一次交三个月房租,我有些踌躇,那人便说你买盒好烟可以和老板商量一下,于是我便去了,引我来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姓阚。一身黑蓝色西装,个子比我高出半头,很健壮的样子,鼻梁上架着一副蓝色宽边墨镜,发际线很高,梳着溜光水滑大背头。

  迈着八字步向我走来时,我以为他是房东就跟他搭讪:“老板,这房租我一个月一个月交行么?”他摘下眼镜看了看我,冬瓜似得脸上一双眼睛斜调着:“这怎么行,别人都是一交三个月的。”

  我递上一根云烟带了一脸的卑微:“阚老板,我先交一个月的,过几日我一定补交。”他瞥了下我手里的烟,抬起胳膊挡开了。我看得明白,把那盒烟径直塞到他手里讨好:“阚老板,帮帮忙,帮帮忙。”

  他的脸色有了些和缓,撕开封口从里面抖出一根叼在嘴上,我递上火,他身体略微地前倾,两指夹住。红红的烟头飘出丝丝烟草味,他眯缝着眼嘬着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把烟揣回裤兜。

  边走边说:“那个,尽快好吧……”他这么说着眼睛瞟向院子跨了进来,我答应着亦步亦趋地跟进了院。院里一位姑娘背对着门口正坐在墙根下择茴香,白色半袖下两条光洁的胳膊在碧绿茴香之间舒缓有致,蓝色牛仔裤绷得紧紧的,半袖有点短,裤腰有点低,一起一动之间一截白花花的肌肤时隐时现,两根油汪汪的大辫子在垂在腰下,低矮的窗台沿上放了一只红得透亮得苹果。

  老阚一手提了墨镜背着手提高了嗓门:“五儿,中午吃饺子呀?”

  叫五儿的姑娘抬头看了看,嗯了一声,低下头去。

  老阚站在她身后,眼睛在她身上溜了一圈,把眼镜腿放在嘴里咬了一会儿突然压低声音:“多包点啊,我一会儿也过来吃。”五儿侧了下身,越发低了头。

  从屋里突然传来一个妇人沙哑的声音:“五儿,进来。”声音不大,很有威慑力。五儿嗯了声站起来一甩辫子进了屋。

  老阚探头正要看。那个声音紧跟着说:“五儿,关门。”那扇门像听到号令似得带着一股风啪一响重重地合上了。把老阚和我吓了一跳。

  老阚回头瞪着我,提着眼镜腿,背着手从院子里绕了一圈咳嗽了几声,转过身忿忿对我说:“小颜啊,就这样,你尽快补交啊,这个,久了,我也不好交代的。”说着依旧戴上眼镜走出院子。

  阳光照在屋檐上,一闪一闪的,像跳跃的水珠,那只苹果浓烈得像要从油彩画里跳出来似得。

  二

  我开锁进屋,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十几平米的屋子,天花板很低,个高的人伸手就可以触摸到,一张生锈的单人床,床对面一个看不出红色还是紫色的桌子。桌子下面有一个抽屉掉了,半耷拉在那里,像一个垂头丧气的老人。桌子前放了一把黑紫色椅子,铺着陈旧的地板砖上,有的地方已经缺了角,露出里面灰色的水泥。窗户也不大,窗外对着的是前排院子布满污渍的灰色水泥墙,间隔距离只能打开一扇窗户,窗框上又加了一些细细的钢筋条,我伸手拨开窗户的插销,打开窗户,墙根下堆满了各种各样食品包装袋还有一些烂水果和烟蒂,我把打开的窗户又关上,做了些简单清扫后,打开行李,把那些书一摞一摞地分开,一堆小些,一堆些大些。还有一些颜料和画纸我也重新分开。

  我正抱了行李出来晾,五儿端着盆走了出来。她把择好的茴香放在盆里,走到我身边时忽而停住了脚。黑漆漆的两只眼睛对着我:“大哥,你是新来的?”她的普通话带有很浓的河南口音。

  “哦,是的,是的,今天刚搬过来。”我指着敞开的屋子耸了下肩膀。

  “还没来得及收拾呢。”

  五儿悄悄探头看了看边洗菜边说:“这么多书?”她眼睛亮了一下:“你是大学生吧?”

  我听了她的话,反而脸上涨红了。因为我虽然买了几本像样的书,其实我的脑筋昏乱得很,很少有全部看完的,有的看了一半,有的只看了开头,中途不得不丢下来寻找生计,可以说对于这些书我是看过之后没有什么记忆的,至于我的专业我就更惭愧了,当初因为喜欢历史,放弃了父母所选的计算机的专业,一头扎了历史堆里去了,用功了几年,毕了业才知道所学非用,真正找工作我这样的专业屡屡受挫,等同于废人一个,听了她这一问,如何能够不红起脸来呢?所以我只是含含糊糊的回答说:

  “谈不上大学,不过念了几年书而已。”

  她听了这话,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作了一种不解的表情,把洗好的茴香放在箅子上,沥水。她端着盆低着头回到自己屋子。

  那几天里,若说我除了看书、画画完全什么事情也不去找,什么事情也不曾干,却是假的。有时候,我的脑筋稍微清醒一点下来,也留心各种各样招聘广告,或者在一些网站发一些自己的简历投递,大约是我以前要求的职位高,或者应聘优秀人才多,虽有几次面试,最后结果总是不了了之。令我十分沮丧。有时候我也胡乱写些自以为是的散文和杂文,里面大部分是我半真半假的生活影子,读后自我感觉不错,于是发给一些论坛,或者发给一些杂志社,因为当时我的经济来源早已经完全断绝了。而且还欠着房东预交的房租,同事那里我是不能总是去叨饶,只希望靠了这一点希望,快些让自己从这些阴影中走出来。

  五儿每天进进出出很忙的样子,打水,倒水,晒被子,买菜,做饭,洗衣。我想不出在那么一间小屋子怎么会有那么多家务?而且我也从没有见到屋里妇人一丝半点影子,每次见到五儿她都是低了头,很少说话,脸上总是愁苦的样子。有一次天刚蒙蒙亮听到有人在院子里说话:“你在仔细想想,你们这样总不是办法的。我那边会一直给你留着的……”好像是老阚的声音。半天五儿才说:我再想想吧。这时五儿屋子里传来一阵阵咳嗽,接着老妇人喊:五儿,回来。接着门重重地关上了。

  一个清晨,我正在水台边洗脸,一个人提了水桶慢慢走过来,站在我的身后,我回头,却是五儿:“打水啊。”她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而从她看我的眼神感觉她是有话要问的。

  果然我拿起毛巾和香皂,端了盆准备回屋时,五儿在身后喊住我,她小心试探着问我有没有什么好看的小说,我问她要看什么书,她却说她也不知道,总之解闷罢了。

  “我说那你进来挑吧。”她四下看看踌躇一会儿说:“还是你随便挑两本就好了。”

  这倒让我为难,我在一堆书里翻了半天,最后挑了一本林语堂的《京华烟云》还有一本张恨水的《金粉世家》给她说就先看这两本吧。她一手提了桶,我看她仄着身子,吃力的样子,想去帮忙,她连连摆手说不用,她甩了甩右手的水珠把书接过去,依旧一手提了桶仄着身子回去了。一会儿五儿出来看见我脸红的和盘子里的苹果一样:“大哥,这个我今天刚买的,很新鲜。”

  她把盘子塞到我怀里要回到自己屋。我又不由自主喊了出来:“五儿,那就进来坐坐?”她站在那局促地扭了一下,却听到屋里妇人喊:“五儿,回来。”五儿看看我却又说不出别的:“谢谢你吧。”飞快地跑了。

  只因为这些我也是留心了些时日的,北京到了七月桑拿天便开始了。更何况我们这样的隔断层,简直和蒸笼也是差不多的。到了晚上院子里也就热闹起来,人们手里各种各样扇子或者一些宣传单之类的一边呼扇着一边在院子里闲聊。或者约了三两个朋友来吃酒,那时候家家都大敞着门,有时候人走了,门还开着,从外边望进去一览无余。锅碗瓢盆,杂七杂八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想想也是,有钱的人怎会来这里住?

  只有五儿的屋子例外,每次五儿进出时候,总伴随着妇人声音:五儿,关门。如果恰好有人从那里路过,那扇门仿佛安了弹簧,声音和门配合恰到好处,让我怀疑是否有人守在门后面。住户门都早出晚归各自忙各自的不曾在意,只有我比较好奇,这屋子难道怕见人么?中午的太阳像一个巨大的摇篮,院子里似乎所有的生灵都睡了,一切显得那么安谧。

  我捧了一本书假模假样在院子里徘徊,到了那扇门前眼睛从书的上面或者旁边偷偷溜出来仔细去瞧,门关得严严实实的,然而一些声音到底从那薄薄的门里穿了出来。

  依旧是哪老妇人口气:“你不要总撵我出去晒太阳,你想我出去了,你才好去找男人吧。那个老阚不是总找借口和你套近乎么?或者你心里中意那个新来的小伙子,你们又是书又是苹果,当我是瞎子,聋子么?”

  “大姨,你怎么这样说呢,我几时扔下你了?老阚叔只是问了我愿不愿意去他家做保姆,至于这些书,是我借来解闷的,心里过意不去送几个苹果过去……”听到这里我不由忿忿地,心下暗忖原来那个妇人是她大姨,又一想她大姨怎么会干涉她的私人生活呢?那几个苹果过阵子买来还她也就是了。

  “你也不用骗我,我知道你近年一天比一天大了,巴不得我早些死了,你好快活去呢。”

  “你何苦自己咒自己呢。我不过是和他们多说了两句话而已。”接着细细的时断时续的哭声从门缝传过来。

  接着那妇人一声叹息:“算了,我也知道是我这把老骨头连累了你,你去给我盛点水,擦擦身上吧,这身上和心里燥热的像着火一样,大约我快死了,这个地方人又多天又潮……”

  我正侧耳凝神细听,不妨那门突然就开了,两眼湿漉漉地五儿提了桶出来,我两都唬了一跳。不约而同呀了声。屋里那个妇人喊:五儿,关门。依旧是风带着门啪一声响。五儿抬头看我一眼,垂下眼帘侧着身子从我身边绕过去打水。我讪讪地卷了书往回走。

  躺在床上,听着水流敲打桶底的声音,想起老妇人说的话心里越发没意思起来,于是起身去关门,一瞥五儿正回头望了我,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伸出关门的手像被烫了似得缩回来。转回头重新躺在床上。我正为自己莽撞行为胡思乱想,有人敲我开着的那扇门,我起身一看五儿捧了两本书站在那儿。看见我脸红了又红,想说什么也没说只是扭了脸,伸直了胳膊把书就那样凭空举着。她这个样子让我想到她一定是生我的气了。

  看着她我越发口齿愚钝:“你,你看完了?不、不着急还的。”她把书塞进我怀里,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望着她的身影,来回摆动的辫子像两条黑色的墨鱼在腰际游来游去。我怅然地叹了口气。

  三

  从那以后我彻底断了对五儿的留心。五儿依然像只燕子在我门前飞来飞去,每每碰面两人反倒比以前多了一层尴尬。

  这阵子老阚倒是过来两次,他踱步到五儿门前略一停留折回身大声对我说:“小颜啊,你还差两个月的房租呢。要尽快交齐啊?”每每听到这里我应声答应,心内却羞愤交加。于是我更加频繁地外出寻找工作。我想不管什么活不行先做的吧,因为活着总是要吃饭的。

  那一天,大约是午后,我从外面兴冲冲地赶回来,把方便面扔在桌子上,从裤兜里掏出那张揉皱的启事放在桌子上,两手一遍一遍地把它捋平,想起刚才发生的事不觉又脸红心跳,又为自己行为感到可耻,然而再想这份工作十有八九可成。心里面到好似落下千斤石头,我一面捋一面想,也许天意如此。因为我刚好去那里超市买了方便面出来,就看到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小伙子正在那贴广告,他刚走,我就凑上去看,就看到了这份招聘文员的启事,所有条件我都符合,公司离这很近,最主要管吃管住。薪资待遇也不错,踏破铁鞋无觅处,我暗自拍手称快。本想马上打一个电话,但我又担心我走后别人看到来和我争,这份工作我已经等了很久了,中午太阳像团火,树上连风都没有,只是远处的小区有几个上年纪人聊天,路上行人也不是很多,我装作极度近视的样子趴在广告栏上,余光却溜出去,心跳得咚咚响快要蹦出来。趁人不备快速撕下那张启事,一把塞进裤兜,感觉周围有好几百双眼睛聚光灯似的照过来,我什么也都不顾了,低着头先小步走,拐过那个弯我一溜小跑起来,兜子里的那张广告让我几乎揉碎了……

  我正一边捋一边暗自得意,一个影子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挡住了我的光线,我抬头看见五儿她手里拿着一个药瓶,正在门口犹豫。我赶紧坐起来迎出去“五儿,有事么?”

  五儿穿着粉底白花的半旧衫子,蓬松着头,走上来急急地问我:“大哥,我想问问,你知道这药治啥病么?”

  我接过她手里的药瓶,瓶子哗啦轻微响了一下,上面写着盐酸阿米替林片:“药盒呢?”我问。

  “药盒早就不知道扔哪了,只剩下这个瓶子了。”

  “这药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帮着你查一下。”她局促地站在那里。

  我转回身对她说:“你进来吧。”她回过头望了望她屋子的方向,略微迟疑一下就跟了进来。

  我把瓶子放在桌子上,坐在椅子上打开百度。她就站在我面前很拘谨的样子,我拍着床让她坐,她只是略微抬了抬下巴:“你先查。”

  我一边把药品名称输进去点击查询一边问“谁吃这药?”

  “我大姨。”她轻轻地回。

  我把盐酸阿米替林片百度结果递给她看。却看见她的目光正对了我的那则招聘启事。犹如被窥见了心事般我懊恼地把那张启事揉成一团向墙角扔去,五儿脸腾一下红了,慌乱地把目光移到手机上。

  “这病有事么?”她小心翼翼地问我。

  “这药治疗抑郁症范围,应该属于心理疾病,这个,我也说不好,最好还是去医院看下。”

  她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陷入沉思。我看着她的神色有些忧虑,又为自己刚才粗鲁的行为感到惭愧,站起来拿起桌上的方便面。

  “你还没吃饭?”不等我回答,她想起什么似得转身出去。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不大一会儿她手里端着盘子。中指上还勾了一个袋子,里面装了两个馒头。

  她把盘子和馒头放在桌子上,用右手搓了搓左手指头,揭开盖子顿时香气扑鼻:“这鸡腿,她吃不了,剩下不少……”她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又补充。

  “这些是在剩在锅里的,她没有动过筷子的……”她一面说一面观察我的脸色。

  我已经清淡好久没吃到肉了,况且又饿了这么久,我的眼睛盯着盘子,却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举手之劳,不值得什么的,哪里还让你这么客气。”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很坚决地把盘子往我这边推推:“吃罢。”我看着她的脸,好像并没有责怪我对那张启事的行为。

  我坐在椅子上开始狼吞虎咽,她给我递了一杯水过来时,我快吃完了,才发现五儿还在床前站着,更加让我难为情了。我离开椅子,移到床上,示意她坐下来。她看了看椅子握了辫子,才小心翼翼搭坐在椅子边上。

  “你的书很好看,谢谢。”她先开了口。这令我再一次惭愧。我把最后一块馒头塞进嘴里,头也没敢抬:“不值什么的,你喜欢可以再去挑些。”我指了指那些书。她摇摇头,有些心神恍惚的样子。我把那杯水喝了浑身舒服很多。

  “你和你大姨一起住?”刚问完,我又想起那天的事,自己先低了头。

  她却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是我大姨,也是我妈,我三岁时过继给了大姨……”

  “哦,你大姨什么时候得的抑郁症?”

  “我,我也不知道,自从姨父离家出走后,她总说心口疼,要出来走走,于是我们就来北京投奔老阚叔,谁知道老阚叔爱人脑溢血成了植物人,他想让我去他家帮忙……”

  原来老阚和她是老乡,怪不得他们那么熟悉。我想。

  “你们来多久了?怎么生活呢?”我问五儿。大概我的问题有些多,她扭了下身子:“我们来这比你也就早一个多月……”

  然后她抬眼望着天花板:“我也正在发愁呢,来的时候老阚叔说给我找了厂子可以上班,他来照顾大姨,但是现在想来是不可能的。”她的眼睛垂下来叹了一口气。

  “你大姨可以自理么?”

  “大姨身体没什么毛病,但她就是不出这个屋子,她说外面的人都要害她……”她一手握了辫梢来回在手指上绕。

  身子俯得更低了:“她还说男人没有可靠的,让我也不要和男人走得近。”说到这里她的脸一片绯红。我看着五儿这个样子不知怎么心里又怜惜,又无助。一时语噎,竟不知怎么安慰她好。

  她停了停接着说:“今天我发现她原来一直在偷偷吃药,所以就拿出来想找人问问。”

  “你最好带她去医院看看,自己乱吃药是不行的。”我想起她大姨的怪癖,不禁替五儿捏了把汗。

  她嗯了一声又说:“大姨见不得生人,尤其是男人……”

      她仰着头像思考什么,有人从外面直接走进来,五儿似乎惊了一下,拿起桌上的碗筷就走了,老阚看看我想说什么,却转身出去了。我只听到老阚隐隐约约地说:“我这几天想办法把她弄走,然后把你们接过去。”五儿一直没有应答,到了门口依然是妇人那句:五儿,关门。这次老阚没有进我屋,嘴里骂骂咧咧气冲冲地走了。

  四

  为了抓住这次招聘机会,我充分调动我所有语言组织能力,以完好的个人形象给他们留下好印象,我对人事领导说,如果试用期间领导不满意,可以只给我一半的薪资。大概是我的自信和诚意打动那位领导。没过两天就有人通知我去上班,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我正收拾行李准备离开这里,却发现五儿背着双手站在我门口探头看。

  “进来吧。”我说。

  这次她没怎么犹豫就迈进来:“你要走了?”她问。

  嗯。我点点头。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地说:“我知道你不会总在这里的,你是做大事的人。”

  她这样说到让我惊讶,也让我更加无地自容,我停下整理抬头望她:“五儿,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她越发红了脸,眼睛盯着脚尖,脚尖来回杵着地,身子来回扭了两下,脸上似有笑意。

  然后她似乎下了决心似得把背着的双手向前一送,一张折叠的画纸举在我面前:“还你吧。”我站起身接过来打开画纸,那上面画了碧绿的茴香,还有她站在门前的样子,那只苹果红得流光溢彩。

  我才想起那天画完随手就把它夹在那本《京华烟云》里,这更加让我难为情了,我搓着手磕磕巴巴地解释:“这是,这是我没事瞎画的、瞎画着玩的。你,你别介意。”

  她却冲我一笑:“画得很好呢。”我第一次见她笑,且那笑容温暖而有力量。

  我的脸蓦地红起来,讪讪笑笑把画对折两手拽了两端。

  “别撕!”她惊呼起来。

  “如果不要你还是给我吧?”

  她拿了画站在那里眼望着别处:“过几天我们也要走了。”

  我知道她说的我们:“那你们要去哪呢?”

  她抬头看着外面碧蓝的天空:“我还有一些积蓄,想先去给大姨看病,以后的路走着再说吧,我想只要肯吃苦,终归有出路的。不论怎样总不能这样下去了……”

  她抿着发白的双唇停了停:“我看了你的那两本书,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我虽比不得那个姚木兰,和冷清秋,但是觉得人总要独立有尊严地活下去的对么?”她像问我也像问自己。

  这句话仿佛阴沉沉的天空劈下一把闪光的利剑,连同这低矮的屋子都清晰起来。

  夜深了,院子里的人都已经安睡了。远处楼层还有几家闪着星星点点灯火,风吹过那抹黝黝天色,天空碧澄澄的,月光显得分外皎洁,仿佛赋于了这片天地无限的生机。

评分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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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19-5-3 09:22 | 只看该作者
祝贺子期又发新作!勤快又多才,没得说
3#
发表于 2019-5-3 09:42 | 只看该作者
独立,和尊严,对于生活在贫困中的人们来说,尤为可贵,这是小说的主题。结尾,这话从五儿嘴里说出来时,那么自然,令人欣慰。除了她个人的坚强和大姨的管教,更是由于书的力量。
读完在在想,子期是什么时候飞跃起来的呢?一年前我还在指摘她小说的硬伤,现在轮到她把我点拨得心服了。想不通,找个借口原来自己:她本来就有这个天赋,只是最近才蓬勃起来。
4#
发表于 2019-5-3 10:49 | 只看该作者
好长。先留个脚印,空了来品。
5#
发表于 2019-5-3 11:28 | 只看该作者
故事有了,氛围有了,情绪也有了,弥漫着京华烟云金粉世家的味道,子期,了不得!
6#
发表于 2019-5-3 12:25 | 只看该作者
不得了,四师妹弄个大家伙,得慢慢地看。
7#
发表于 2019-5-3 12:34 | 只看该作者
子期的进步简直飞一样的,我在水沟里仰望你!
8#
发表于 2019-5-3 12:47 | 只看该作者

先占位,空了再拍。:victory:
9#
发表于 2019-5-3 15:39 | 只看该作者
这个子期,了不得!我喜欢!
10#
 楼主| 发表于 2019-5-3 16:16 | 只看该作者
青青芳草地 发表于 2019-5-3 09:22
祝贺子期又发新作!勤快又多才,没得说

青青总这么客气,勤快是因为无聊,我肚里这墨水还没有墨鱼多
11#
 楼主| 发表于 2019-5-3 16:18 | 只看该作者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9-5-3 09:42
独立,和尊严,对于生活在贫困中的人们来说,尤为可贵,这是小说的主题。结尾,这话从五儿嘴里说出来时,那 ...

煮兄,你啥时候变得这等谦虚了,倒是让俺不习惯了,如果说有进步,那是来自你们熏陶。(艾玛,这两人真肉麻)
12#
 楼主| 发表于 2019-5-3 16:19 | 只看该作者
逐鹿江南 发表于 2019-5-3 10:49
好长。先留个脚印,空了来品。

能来就是好的,谢谢,节日快乐!
13#
 楼主| 发表于 2019-5-3 16:21 | 只看该作者
鴳雀 发表于 2019-5-3 11:28
故事有了,氛围有了,情绪也有了,弥漫着京华烟云金粉世家的味道,子期,了不得!

那个鹌鹑老师你说你夸就夸呗,还把俺捧得那么高,俺底虚,你说要是有风可咋整?
14#
 楼主| 发表于 2019-5-3 16:22 | 只看该作者
清风剑 发表于 2019-5-3 12:25
不得了,四师妹弄个大家伙,得慢慢地看。

二师兄,你的快啊,晚了,师傅就取经回来了。
15#
 楼主| 发表于 2019-5-3 16:23 | 只看该作者
随玉 发表于 2019-5-3 12:34
子期的进步简直飞一样的,我在水沟里仰望你!

玉儿,俺不是子弹,俺飞不起来,要不弄两个螺旋桨,啥也不说,等你的了。抱抱,不让抱也不行,俺就稀罕你:hug::h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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