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孔 于 2019-5-14 08:41 编辑
我今年四十五岁了,尽管按照周岁的算法,应该可以减一岁,75年生人,没有什么争议。但是,我们一直都是按照虚岁的算法来的,又不是“跑部进京”,得拼死拼活地瞒年龄、拉皮植发写鸡汤。凡夫俗子大可不必装嫩,再说也装不了,45岁的年龄界定很习惯,那就四十五吧!
唐伯虎貌似戏谑却也有一种彻骨的悲凉写道:人生七十古来少,前除幼年后除老,中间光景不多时,又有严霜与烦恼。你可以说他颓废,也可以说他到底是个明白人。其实他只活了五十四岁,晚境凄凉,与传说与影视作品当中完全是两个概念。但是编剧导演们总是希望他方方面面好一点,愿望很善良,毕竟像他那样多多少少有些离经叛道活出一点真我的人在中国历史上并不多见。
这是粉丝之于偶像的偏爱。偶像的产生就是因为可以弥补我们的缺憾,大家长得都很普通,所以好看的人就有可能成为偶像;大家五音不全,那么声音足可绕梁三日的爷们姐们就成了偶像。大家都很装,唐伯虎不装,那么他就成了偶像。
他对于人生的界定多少说到了人们的心坎上,我们可以回避人生底色的悲凉,大可以很亢奋的样子,却不能始终遮蔽与生俱来的无助和痛苦。真正的明白人应该直面这些东西,该来的会来,该去的自然得去。舔舔过去的伤口,自然而然地实施着自我修复,日子也会从容一些。既然生命是由每一个昨天构成的,那么过好每一个昨天也就过好了每一个明天,昨天没有明天来得好听,本质上只是坐标轴的位置不同而已。
我从哪儿来,我向哪儿去?好大的课题!还不如说,我做过什么?不至于玄之又玄,坠为文字游戏。
我做过什么?我也曾问过自己,当真面对这个问题时,有一种虚脱。撕了一堆日历是自然属性的;找了一个糊口的营生混了一个家庭是生活层面上;胡思乱想几十年却毫无体系——毫无头绪是所谓精神层面的。
屋角堆了几堆书,有的超过了三十年的年纪,有的尚未拆封。读过一些,没有读的有一些,到底有没有读搞不准的也有一些。确定读过的又分为两类,一类是读过多少还能记住一些,一类是读过的一点没有印象没有,只是脸熟而已,而后一种显然占多数。书房,是一个短暂宁静的地方,却又是一个滋生挫败感的地方,因为一圈下来,他在我在,我们可能短暂的交集,近在咫尺却形同路人。这样的情况经常让自己拷问一个问题:我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屯书是之于书籍本身还是里面的内容?如果是出于书籍本身,那么书籍的意义和一堆废纸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如果是出于里面的内容,那么我所记甚少岂不又是一种徒劳无功?如此貌似喜好阅读到底是做一种姿态还是赤裸裸地出于虚荣心——事实上,显摆读书,劝人读书,充斥在各种传媒载体以及言语说教上,似乎这样一句话一出来,语言的出发者瞬间就高大上了许多。“腹有诗书气自华”是当下最为媚俗的词语,我很担心,她会不会像诸如“小姐”“公主”这些词语在词义上不着痕迹地转变,成为笑柄。
绝大多数的阅读是功利性的,比如为了考试,为了查资料,为了写论文等等。这样的阅读目的性强,短期收效也很明显。中小学生一张口就能背多少古文和诗句,收获夸奖和分数;电台主播等动辄就是抖落出一些温润的心灵鸡汤段子,启人心智,神乎其神,其实他们自己也只是囫囵吞枣,为我所用而已。背地的嘴脸可能是:你信吗?其实我也不信!附以鬼魅一般的笑脸。
我曾反问过自己:我现在能背得出几首唐诗?宋词?杂曲?还有经常见到的大段大段的引文?少得可怜。那么据说也是上了十几年的学,读了半辈子书到底留给了自己一些什么?
显然,我所面临的是大众化的阅读,并非工具性,也没有什么目的性,只是一些脚步,只关乎精神,只关乎体验,只关于生活方式。
那么然后呢?然后没有诉求的阅读还留下了什么?
外在的似乎什么都没有,内里又似乎什么都在。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是,我绝对不是以前的那个我,这种变化没有价值观的意义,说不上好与坏,但肯定是不一样的。这与年龄的增长、身体的衰老有关,应该与散乱的阅读也有关系。阅读参与了各自的改变。
只不过,我或许没有能力表述这种改变,当然也可能是没有尝试过做过梳理,就像走路,我们唯一确定的只是走过,至于走得对不对,好不好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至少说,对于“价值观”这样的词语我就有些看法。昨天还有一人跟我聊天谈及“颓废”这个词语,包括我前文谈及唐寅时就习惯性地使用“颓废”,转念一想,这样的措辞是概念化的,是有价值观倾向的,有个正确和错误的潜意识判断,如同“积极、奋进”这类词语一出来就是正确的一样,事实上怎么可能完全是这样?
如果唐伯虎选择了并非“颓废”,呼天抢地地考科举(他被永远剥夺了资格)就是正确的?结果恰恰相反,少了一个鲜活的吴中才子,多了一个落榜版的范进而已。同样,我们成天注满鸡血一般地东突西进,如果方向错了,反作用力可能更大。
词语是没有价值观的,价值观都是主观的臆断,甚至就是一种语言暴力。
这样的感触与阅读究竟是有关还是无关?当然。
三十年之后看世界自然不能同日而语,观念的改变,思想的个体化,情绪的起伏与平和等等肯定与阅读有些关系,可能我们自己都不大在意。如果我们在意了,可能就会有一些醒悟。
于是,空巢中年之际,百无聊奈之余,不妨作一尝试尽力清退一些将近固化的思维习惯,重新梳理一些自己读过的、正在读的一些东西,然后整理一下。在再次百无聊奈的时候,回头看看,会对应一些当时当地的场景,会有一些“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的悠闲。
权当当一个风景区,在白净的墙壁上写上一行“一孔到此一游”,就写“一孔”,因为那样谁也找不到我的——这是阴招儿。
如果我因此能写出几篇文章,那就把这可能出现的文章不妨叫做《阅读标注》。
只是“如果”。我三十五岁之后就剔除了规划,这次也不大自信当真能写出什么,为什么要有规划呢?哪一个人生是规划出来的?
这就算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的一些文字的开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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