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孙姜 于 2019-5-20 13:45 编辑
“唉呀，老大姐，听说你哈尔滨的女儿和女婿出了车祸。现在咋样了？”去幼儿园接宝宝回来，刚走到楼下，小明奶奶就急急地拦住了我。
我一下子懵了，“你说什么？”
“噢，刚才朵朵爷爷告诉我的，说是上个礼拜的事儿。姑爷当场没了，姑娘脖梗子骨折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咋不早跟我说呢？”
完了！朵朵的妈妈跟我老闺女在一个单位工作，这一定是真的了。天哪！
“姥姥，快走呀，我还要看天线宝宝呢。”不知我傻站了多久，宝宝的话又让我醒了过来。
“咋？你还不知道？看我这张嘴……”顾不上后悔不迭的小明奶奶，在宝宝的牵引下，我机械地迈着双脚，走向楼里。走着这天天走惯了的三十六个台阶，我好像走了三十六年！
总算到了家，给宝宝开了电视，我跌坐在沙发里——
在哈尔滨我有两个女儿。可都不用问，我知道出事儿的准是我的菊子。我的菊子呀…… 三十六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凉嗖嗖的秋日，我挺着个大肚子在地里跟大伙一起收生产队的玉米时，我忽然觉得不得劲儿，而且是一觉得不对劲儿就不匀空儿了。她爹立马赶着大马车，拉上我就往家奔。那天，他把车赶得又快又稳，可孩子不肯等，半路上我只好叫停。她爹把车稳稳地停在了一块高粱地头，就躲在一旁放哨去了。在我们那里，男人是不能进产房的。他背对着我，不停地说着给我鼓劲儿的话，我就自己把孩子生了下来。用结婚时他送我的那块红头巾把孩子包好后，她的一声清脆的哭声换来了她爹的深深的赞叹：“你们娘两个，真是好样的！”一束淡青色的野菊花就摆在了我们的面前。那一刻，我心中充满幸福。“就叫她菊子吧”我说。“多好看的菊花呀！”
“妈，今晚你想吃啥菜？”是老闺女兰子下班了。
我说的嘛，上个礼拜兰子出差就跟往常不一样。以前出差，她一天几个电话地往家里打，比我还能唠叨；这次可倒好，音信皆无。原来是去她姐那里“出差”了。唉！
“随你吧，我今天不饿。”我一动没动，看也不看她一眼。
“妈，不舒服了吗？”
“啊，没。嗯，有点儿头疼。没事儿，你去吧。”
“那好，等吃完饭我给你找药。”兰子去了厨房。
我继续想我的心事——
我的菊子从小就特别能干活。夏天放了学都不进屋，书包放在院子里，就拿起筐上地了，回来时总是岗尖岗尖的、足够家里的猪、鸭、鹅一天吃的菜；秋天放学后连家也不回了，直接去生产队收过的地里，捡落下来的粮食，贴补一家人的口粮。那时家里穷呀！
那几年我得了肺气肿病，咳得上不来气儿，特别是到了冬天，就更遭罪了。早晨，菊子不像那俩孩子那样睡懒觉，天天早起帮我做饭、喂猪。她爹最喜欢菊子了。可也是他，误了菊子一辈子……
那是二十年前了，菊子十六岁。也正是我们那里土地承包到户的第一年，正当我和菊子爹使出了全身的劲儿播种了希望、耕耘着幸福、憧憬着好的收成时，她爹得了癌，秋天发现的，发现时就是晚期了。临死前两天的晚上，我和菊子在他身旁，他说话了：“菊子，你姐还有半年就该考大学了，你妹年纪还小。你下来吧，别念书了，帮帮你妈，要不你妈就累死了……”我们三个人都哭了。那年哪，家里第一次有了吃不完的粮食，都是她爹亲手种下的，可他没福啊。
“妈，吃饭了！”是兰子在喊我。
“哎，来了!”我忙擦了擦溢出眼角的泪。
这顿饭吃得很沉闷，连宝宝也变得安静了。我注意到兰子在不时地打量着我。我匆匆扒了几口饭，就躲到一旁发呆去了。
她爹死后，菊子就再也没进过校门。还差半年就初中毕业了，无论我怎么劝，她就再也不肯去了。那个倔劲儿，真和她爹一样!唉!
菊子还真是个好帮手，家里家外，没有她干不了的活儿。第二年她姐考上了大学，菊子进砖厂当临时工，挣钱供姐姐念书。一次，我去送饭，看见我那瘦瘦的菊子正咬着牙推着一独轮车的湿砖坯猫腰上坡，我放下饭盒，到她爹坟前大哭了一场。那些年，我和菊子就是这样咬牙猫腰地挺过来的……
兰子蹭了过来，坐在我身边削苹果。我不动声色地开了腔：
“说吧，你姐咋样了？”
“我姐？我姐咋了？”可她手中的苹果差一点掉到地上，这没逃过我的眼睛。
“你姐不是出了车祸吗？你上个礼拜不是去了吗？”
“你听谁瞎说的？我姐出事儿我还能不告诉你吗？”
我一甩手进了我自己的房间。
她姐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城里，兰子也考学走了。后来她姐把菊子也带进了城。菊子学了成衣活，开了个服装加工店，倒也不错。过了两年她结婚了，女婿是个铁路工人。我以为菊子的好日子就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了，哪成想，我那女婿就这样走了！哪成想我的菊子要面对这么大的一场灾难!她能挺过来吗？
“妈，你要不信，咱给我姐打电话。先拔哪个姐的？”这丫头还跟我演戏!我知道她们肯定是早就串通好了的。其实，有她姐在她身边，我心里还踏实点。她姐会把一切打点停当的。但我真想听听菊子的声音。而我自己还真不会打电话，记不住那些数字。唉，老了!
“妈，想你了!”菊子的声音传来，情绪还是那么饱满。这孩子，真难为她咋装出来的。“我昨天跟你女婿买了彩票，等我们中了大奖，领你去北京!你得好好锻炼身体，耐心等着哟!”
她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唉，既然孩子们都不愿意让我承受这份痛苦，我且装不知道吧!也免得她们再多一份对我的牵挂。我的这些孝顺的女儿呀!
“行!妈从此天天运动。”我咽回了要流出的泪。现在不是淌眼泪的时候，我得给孩子们鼓鼓劲儿! “菊子呀，记住 ，咱娘俩大风大浪都一个一个挺过来了，以后咱有得福享呢!我可等着你领我上北京哟!”电话那头的菊子没出声。我说：“让你姐听电话。”
“妈，你老人家神机妙算。我姐还真在我这儿呢!”傻孩子，你有了难处，你姐能不在你身边吗？
“莲子，替妈好好照看菊子!”我挂断电话，也没理会一旁傻傻站着的老姑娘，走到窗前，向远处张望。
秋风发了狂，可花园里，菊花依旧，依旧挺拔，依旧美丽……
“姥姥，给我讲故事!”宝宝在叫我。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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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17 1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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