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

野芒

　　春花

　　一

　　春花是我姐。

　　那天，邮递员的车铃一响，姐姐像接收了什么信息的麻雀一样“嗖”飞出去了。再回来，除了欢快的脚步，就是手里拿着的那封挂号信了。

　　哪个清晨，原本阳光明媚，一切看起来也风轻云淡。谁也没注意到，天边正有一片乌云在聚集。

　　伴着姐的一声恸哭，不到晌午，整个庄子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人们说，栓子考军校提了干，看不上我姐了，执意要和我姐分手。还说，咱庄又出了个秦香莲。春花这孩子命苦啊，白等了他那么多年。实际上，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参杂了各种心态。甚至更多的是一种幸灾乐祸。所以，我爹和我娘一直在屋子里叹气。

　　我乖乖地躲在一边写作业，一点动静都不敢弄出来。经验告诉我，这时候，无论我做什么，一定会招致爹的一通臭骂。但我心里更担心姐姐，她一直攥着那封信在里屋没有出来。

　　我写着字，脑海里却始终是一枚部队那种三角形的蓝印章，它曾经那么熟悉，那么亲切。此刻，竟然那么让我觉得陌生和厌恶。

　　第二天，在床头上，我第一个看到了我姐留下的纸条：娘，我去找栓子了，放心，他还是你女婿！不要找我，最迟一周我就会回来的。

　　（你一定想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吧，还是让当事人，当然是我姐来告诉你吧。）

　　二

　　只是因为一封信。

　　平生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去一个叫做集宁的地方。甚至，出门的时候，都不知道这个地方在什么方向。但俺，别无选择。

　　俺不能理解栓子突然提出来的分手，更不能理解父亲嗔怨的眼神，仿佛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有村子里那些长舌妇，不用去听，我自然知道她们在说什么，我春花没有什么对不起别人，自然也不允许别人对不起我！栓子想做陈世美，可俺不想做秦香莲，俺只是老赵家那个倔丫头！还有，我最不能忍受的是娘的泪眼。

　　绿皮车整整五天五夜的颠簸，因为出门带的钱不太够，俺基本只吃一顿午饭。也没有心思去看沿途那些俺在庄上永远看不到的风景，没有心情理会身边那些嘈杂的人都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和我挤在一个车厢里。我只是一路的想，想以前我和栓子见面的那些场景，说过的那些话，最后总是回到那封让我头皮发麻的挂号信，然后就开始去和心口堵的那块石头怄气，我要搬开，它非要滚回来，反反复复……

　　终于到了集宁站，又靠了几个好心人，才打听到他们军营的具体位置。我又很不舍地拿出几块钱，上了一个壮汉的三轮车。

　　第一个见到的并不是栓子。

　　部队上把我安排在了招待所，听我说，我是来找刘大栓的，我是他家属。那个接待我的瘦高个子一愣，上上下下瞅瞅我，然后摘下军帽，挠了挠头皮，用很小的我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嘟嘟道：没听说连长结婚啊？

　　俺叫赵春花，你就告诉他，说俺来了就行。

　　很快，一个肩上扛着花的人急匆匆的赶了来。听瘦高个叫他“指导员”。我只记得他鼻梁上驾着一副眼镜，脸比栓子可白，看上去挺和善。

　　他一来，也不生分，一把握住我的手说：赵春花同志，你大老远来了，肯定怪累了，先安心住下吃饭、休息。

　　弄得我好一阵脸红。赶紧抽出手来，大声大气地问：指导员，刘大栓呢，他咋没来？

　　刘连长有任务不在部队，这样，你先安心住下，有事咱慢慢说。

　　嗯，指导员，俺听你的。不过，俺这次来，必须见到刘大栓！

　　说起来，这部队上对俺真好，当晚给俺做了在家里一年都吃不上的一大桌子饭菜。可俺哪吃得下啊，胡乱扒拉两口，就跟着指导员去了寓所。

　　他一句也没回俺的一连串问题，只是忙着跟我套近乎，拉家常。可把俺急得，心想这指导员咋这样，俺哪有心思跟你唠这些呢！

　　这时候，屋里的电话响了。指导员走过去，拿起电话，连歪带哼地一通。继而，扭头对俺说：春花同志，是大栓连长，你来接一下。

　　俺忽地跑过去，一把就把那黑家伙抓了过来。

　　赵春花，你咋找到这里来了，还说是我媳妇！这是俺听到栓子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一下子没忍住，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

　　俺就是你媳妇，咋不能说？俺要见你！

　　咱俩没成亲，你咋就成俺媳妇了？！我信里头不都和你说清楚了吗，咱俩不合适，咱分手了！

　　刘大栓！咱定了亲，你爹你娘送了贴子，摆了席，待了客，俺就是你媳妇了！咱庄上人谁不知道俺是你媳妇？！

　　俺家的彩礼不要了，咱分手了。春花你听我的，回去吧，咱俩不可能了！

　　好啊，大栓子！你是铁了心要做陈世美啊。

　　行了！春花。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呢？咱没成婚，我算啥陈世美啊！你别闹了，趁早回去吧。我让指导员送你，这来回盘缠我出！

　　刘大栓！俺要见你们首长，让他给评评理儿！你进了军校提了干，就想一脚把俺蹬了，告诉你没门儿！

　　好了，我不跟你废话了，赵春花，咱俩好合好散，我铁了心了，你也别白费劲了，找谁也没用！

　　那边几声连续的“嘟-嘟”声告诉我，他把电话挂了，也没等俺再说什么就挂了。俺放下电话，一抹眼泪，这时候反而不觉得委屈了，横下心来一定要见到他们首长，让首长给俺主持公道！

　　春花同志，你看这……，我呢也不了解你们什么情况，既然大栓同志这么坚决，我看你也别这么拗了。在这住两天，我送你回去。指导员还是那么和颜悦色，但俺分明听出了一丝冷漠。

　　不，见不到你们首长，俺不会走得！

　　那行，咱这样，今晚你先住下，明天我再过来。

　　指导员走了，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俺的心却好一阵扑腾。

　　那一晚月亮特别圆，特别亮，它挂在窗外的半空中，静静地瞅着俺，俺也瞧着它。俺睡不着，它似乎也没有倦意。俺想起栓子回家和俺相亲的那天晚上，月亮也是这么圆，这么大，这么亮。他攥住俺的手说，春花，你中意我不？俺害羞，说不出口，轻轻点了点头。他脸上挂了好几道喜悦，信誓旦旦地说：那好，从今儿个你就是俺媳妇了，俺会一辈子待你好！

　　可这才多咱功夫，他就变了心，闹着要和俺分手，这还是那个和俺一块长大，熟悉的像亲哥哥一样的栓子吗？！想到这里，俺的眼泪又流下来了，外面起风了，大橡树叶子沙沙的响，好像比俺还委屈。

　　（唉！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你一定想知道，我看还是让大栓他自己来说吧）

　　三

　　都说我要做陈世美，可没有人知道，我是为了春花！

　　这一晚我就在春花隔壁。还有指导员。

　　我们唠了一宿，他始终在劝我。劝我放弃最初的想法，他相信春花不会嫌弃我。我也相信。但这更不能成为我拖累她的理由。

　　到底，指导员是做思想工作的，最后，我也犹豫了。

　　还是先说说，指导员第二天见到春花，她们都说了啥吧。

　　春花同志，休息的怎么样？乍一离开家，在外面不太习惯吧！

　　指导员，俺想见见刘大栓，当面让他和俺说清楚为啥要做陈世美！俺赵春花哪里对不住他了？

　　嗯，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据我所知，你和大栓同志并没有领结婚证呢，你们分也好，和也罢，还是商量着来。既然他铁了心要分手，我看你也没必要非要咋样啊，这也不是强求的事对吧。

　　那不成，在俺们庄上，交了帖子，就是他家媳妇了，不能他说分手就分手。就算要分手，也要跟俺当面说清楚，要不然，俺就不走，死活也要见你们首长告他。

　　春花，他提了干你非要跟他，不同意分手。假设，他在部队上出了啥叉子，伤了，残了呢？你也这么铁了心跟他？！

　　跟！就算他残了，废了，一辈子不能下地儿，俺也跟，他能做陈世美，俺不会！

　　这样，这样，这样是吧……春花同志，实话告诉你吧，刘大栓同志确实受了很重的伤，他之所以要跟你分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啥？真的吗，他咋了，指导员你快带俺去看看他。

　　他们的对话，我在隔壁听的一清二楚，这时候，我不得不拄着一个月前刚拄起来的双拐走了出去……

　　之后的几天，在指导员的撺掇下，我和春花在部队举办了隆重的婚礼。

　　那天，指导员喝了很多酒，有点醉了，他和春花碰了碰杯子，说：春花同志，他刘大栓都这样了，你为啥不嫌弃他，死活还要跟他。

　　春花问他：指导员，刘大栓这样了，咱部队嫌弃他不？

　　指导员说：不嫌弃，他是咱连，咱团，咱部队的英雄，咱咋能嫌弃呢！

　　春花说：指导员，同志们，大栓在俺眼里不是什么英雄，他是俺的亲人，俺到啥时候都不会嫌弃他！

　　我在一边，一只胳膊紧紧搂着春花，一只手紧紧攥着酒杯，登时热泪就流下来了。

　　指导员、同志们都流下了泪水。

　　指导员提意为我们唱一首祝福的歌曲，可我们一帮大兵只会唱军歌，于是在铿锵的《团结就是力量》里，我们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四

　　直到现在，姐姐去部队找栓子这事，还有人在说。说她去部队争了个累赘回来。

　　姐却说，她找回来了一块宝。

　　她说，一个出了事先想到保护别人的人，他不是累赘，就是块宝贝。

莹莹子期

野芒老师你啥时候也学会坐火箭了，这速度，一篇接一篇的，不过我看完了。像电影似得，场景镜头切换，读出一个令人感动的军人之间的爱情。如果说缺点就是题材稍微有些落了俗套。

野芒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19-5-25 16:17
野芒老师你啥时候也学会坐火箭了，这速度，一篇接一篇的，不过我看完了。像电影似得，场景镜头切换，读出一 ...

嗯，所言极是！这次没遮掩，这样子期估计更有前途
我也觉得俗套，但又苦于创新不来，只能在形式上做点小文章，小切换。但是缺憾是非常明显的。

徐得荣

还是先说说，指导员第二天见到把春花，她们都说了啥吧。

这个“把”是否多余了？

遗忘之城

优点缺点啥都不说了，说了就俗了。我觉得军婚是受法律保护的吧，定亲也算。

梦回大唐

又靠了几个好心人——“靠”？粗心了吧？

梦回大唐

小说跌岩起伏，有正能量
问候

千幻烟

厉害呀，老师又出一篇，赞一个！

野芒

遗忘之城 发表于 2019-5-25 18:05
优点缺点啥都不说了，说了就俗了。我觉得军婚是受法律保护的吧，定亲也算。

这个构思源于我村小时村里的真事。其实这种事不少，大多都选择默认了。俺村那姑娘性子倔，一个人找部队去了，到底男方没得逞！我在这基础上加了正能。嘿嘿，不过，写的确实俗套了。

野芒

梦回大唐 发表于 2019-5-25 18:31
又靠了几个好心人——“靠”？粗心了吧？

深謝老师精读并扶正！敬茶

野芒

千幻烟 发表于 2019-5-25 18:46
厉害呀，老师又出一篇，赞一个！

谢谢烟烟版主赐读。我是凑热闹，瞎写。

草舍煮字

这样的事情在部队不罕见。军人就意味着奉献和牺牲，军人家属也一样。

童心是

整体上还是很不错的，支持下斑竹朋友。

瑞雪洪荒

男主为了不连累爱人，忍痛放弃；女主为了一份真情，毅然坚守。

到底什么才是爱的真谛？小说以不同视角讲述了一个美好感人的爱情故事，关乎情感，关乎执着，关乎真爱，关乎人性，极具借鉴意义。

欣赏野芒小说佳作！

喻芷楚

男人的名字是担当，是好是坏习惯一个人扛，而女人总是长情，好坏都认了，这似乎才是传统的文化元素。四段用了四个人出来交代故事发展挺好的，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