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重庆霜儿 于 2019-5-29 15:17 编辑
夏日微风
她在鲜花店前停住脚步，目光像蝴蝶，在花丛中穿梭。走在前面的女伴回转身来，不耐烦地催促道：“走啦，小可，这样会赶不及的。”
原来她叫小可。很甜美的名字，跟她的气息一样。在公交车上，她站在他身侧，散发着淡淡的茉莉花香。他闻着花香，一直尾随两个姑娘，从公交站跟到了步行街。
这会儿，他依在阳台栏杆上，似乎依然追随着那飘逸的秀发。秀发乌黑油亮，如一匹光滑的绸缎，垂顺地披散至细柳般的腰间。“小可，小可。”只要遇到摆着精美物品的店铺，她都要停下来，驻足观望。而同伴则急急地催着她往前走，似想把她拖出诱惑。在步行街尽头，她们拐进一条巷子，进了一家美发店。夕阳的余晖涂抹在玻璃窗上，反射光遮挡了他的视线。她消失不见了……当时，有个老人在美发店旁的杂货店门口纳凉，浑浊的目光质疑地望着他。他不自觉地绷紧身子，昂首走出了小巷。
现在，他已经无法将那个身影从脑中挥去。那纤细的腰肢，那修长的双腿，还有……她皮肤细致，白皙如凝脂。每走一步，浑圆的臀部都会摆出优美的弧形，荡起茉莉的清香。
“你今天怎么了？一回来就杵在那儿，跟柱子似的，对家里的事一点也不操心。明天要交货，我一个人忙活了一整天，累死了。你倒好，回来啥都不做，没事人一样。你不管我，儿子也不，咳咳，管管！”
“他怎么了？”他这才想起，回家后，还没见过儿子呢。
“都半天了，说去小胖家做作业，他家长又联系不上，急死人了……”
他站在那儿，上身赤裸，双手环抱，凝望着远方。顺着他的目光，由近及远铺展开去，依次是几丛翠竹、几幢砖瓦房、几垄庄稼地，纵横交错的马路，鸟笼一样方正的工业厂房。一群小鸟斜飞着，落到了楼前的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又扑扇着翅膀，绕着树梢盘旋。
“天都快黑了，人还没回来，我担心…… ”
“都五年级的人了，就这么大个村子，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心真硬。他还是个孩子呢。路上车那么多。”
村里自从开发后，车子真的多了。马路上，车子一辆接一辆，嘶鸣怒吼，要把乡村仅有的一点宁静掀翻一般。
“要是手头宽裕点，给他报个补习班，就不会这样了。唉！都怨我……你说，给他报个班怎么样？”
他不出声，抬头仰望天空。此时，天色已暗，工业区那边已亮起了点点灯光。半弯新月悬挂在夜空，与地上的灯光呼应着，形成一个虚幻的世界。他摸摸前额，又摸摸脖子：出汗了。一只蚊子嗡嗡叫嚣着，气势汹汹地想要侵犯他裸露的肌肤。他用力地挥赶，蚊子却像懂游击战术一样，跟他捉迷藏。汗水恣意，他闻到了浓浓的汗酸味。他真想有片海，可以纵身一跃。假如，一瞬间，凭借某种魔力，他置身海滩……假如能在海边留宿……一个姑娘，仅此而已。然而又令人生畏，犹如疼痛，犹如死亡……为了那样的姑娘，一个男人可以付出一切。“小可，小可。” 他想起她的同伴来。那个又矮又胖的姑娘子，一脸雀斑，却顶着一头焦黄的卷发，像个缩小版的小丑。千万别，小可……他低声念着她的名字，似乎只要重复下去，就能将那一头秀发握在手中。
“快来给我搭把手，我一个人弄不过来。”
“什么？”
“把手啊。把箱封了。哎呦，这腰，疼的。”
“唔。”
“你怎么了？”
“没什么。今天，热。”
他进了屋，闷热和药味如蛇一般桎梏了他的呼吸。灯光下，一张陈旧的饭桌上，堆满了花花绿绿的吊牌、卡片、PE袋、和绵绳。有的散放着，扭曲着蚯蚓样的字母；有的已组合，用棉线穿着，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拿起墙边的卡楞纸，折叠，封箱，点数，把装好的吊牌码进纸箱，再封箱。这几年，这工作，他没少做，也算是熟练工了。当然，也不全是吊牌，还有其它零碎。五金件、塑胶制品、玩具礼品……具体要看妻子拿货的渠道。工业园里厂多，外发加工的种类五花八门。
摇头风扇就在桌边，面对着妻子。然而，没有转动。妻子低头耸肩，十指翻飞，专注在棉线与纸牌上，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抹把脸，走到风扇跟前，稍顿，转身回到阳台，长长地吁了口气。
“开嘛，别对着我就是了。”妻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想过了，明天结了帐，我还是去给他报个班。你说，报什么好？奥数？英语？语文？他数学差，我看，报奥数好了。”
他没应她，点燃一根烟，用力地吸一口，吐了一个大大的烟圈。阳台上，种着几盆花，有吊兰、月季、桅子花，还有一盆茉莉花。月季花已然凋零，夹杂在发黄的枝叶间的残花，像风干的标本。茉莉花却开得繁盛，洁白的花朵像一样，浓郁的花香弥漫了他一鼻腔。
他感到鼻子一阵干痒。如果有一阵风，该多好。
过了一会儿，他的妻子在屋子里对他说道：“我不行了，我要躺一会儿。你发什么呆，快去把孩子接回来。”
“你能少说两句吗？”他猛然转过身，眼中尽是怒气。
“怎么？嫌我？我这么累，为了啥？”妻子声音里有了哭腔。
“你要睡就给我赶紧睡，少废话！”
他的妻子从未像下午的姑娘那般美丽，从未有过那么醉人的体香。那瀑布般的黑发，那奶昔般的臂膊，那包裹在薄薄衣衫下的玲珑身体……直到那一夜，他从未感受过如此真切的欲望。手指穿过她的黑发，缠绕，编织， 银色沙滩、轻柔海风、清冷月色、呢喃涛声……指尖有灼烧的感觉，他一甩手，一点火星在空中划了道弧线，落到了花盆里。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些奇怪的想法，并不是他脑子里的，而是被什么东西灌注进去的。比如汗水，比如花香。他感觉什么东西正在胸腔里复苏，带着火和土的味道，如天边的月亮，慢慢地升腾。
“呯”，“嗵”。
门被重重地推开又合上。他的儿子风一样冲进屋，鞋子也没换，就准备往里屋钻。
“站住！”他重重地咳了一声，历声喝道：“干什么去了？”
“写，写作业。”孩子绷直身子，面向着他，双手反剪在背后。
“哪个同学？作业呢？”
“小胖。作业放，放他家了。”儿子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声音变得清亮起来：“我跟妈妈说过的。”
“我给他家长打电话。”他看穿了他阴谋，作势拨打电话。
“别……”孩子急急扑过来，想要阻止他打电话。不料，一只塑料袋叭地掉到地上，蹦出了几只绿色的蚱蜢。蚱蜢先是愣了愣，接着就挥舞着细长的脚，四散蹦开了。孩子眼珠追着蚱蜢转，手直往脖子、头上挠，乌黑的小脸更是开满了花。
他的目光瞬间软了下来。
他想起某个夏日的午后，一群光屁股的孩子在田间地头追逐，在瓜果园里撒欢……现在，他伸手把湿哒哒的头发往脑后一梳。等到他和妻子上了年纪，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他们的儿子也会经历这种感受。已娶妻生子，突然之间，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为一缕芳香而萦怀？
他重新回到阳台上。
夜色已深，闷热如旧。他摸了摸额头和脖子，一把汗水。天气预报显示，今天气温四十度。四十，正是他的年纪。他感到手背上一阵刺痒。蚊子趁他察看手机的时候叮了他。他注视着茉莉花，蔫耷耷的，要死不活的样子。平时，都是她给花浇水。今天，她没有浇。看见那满满的几箱货，他知道，她没有时间和精力。该浇水了。可是，他没心情浇水。他什么也不想做。
“儿子，过来给花浇水！”
孩子没应声，洗手间响起了哗哗的水声。
明天再浇吧。他想。
他转身进屋，打开了风扇。风扇吃力地摇着头，像头老牛，气喘吁吁，热气喷涌。要是没这么热，要是村口那条小河还在，他就可以走出家门，像从前一样，跳进水中……
孩子睡了，空调的嗡嗡声吵得人心烦。
月亮已爬到了楼前的树梢上，又明又亮。
他也要睡了。要是热得睡不着，就到儿子房间，到他的小床上挤一晚。他脱掉裤子，脱得精光，然后慢慢地躺到床上，以免吵醒妻子。也许明天还能再见到那个姑娘……
妻子翻了半个身，裹着床单的身子猫一样蜷缩成一团。月光穿过敞开的窗户，照到屋内，照到床上，照到妻子的脸上。这是一张普通的中年妇女的脸，松驰、憔悴、疲惫。五年前，她生过一场重病，从此，青丝落地，体虚无力，畏寒怕风，即使在夏天，也不能吹风。医生说，要好好调养，少操劳。
忽然，她呼了口气，一声短促的叹息，刚好能够表明她还活着。月光似乎晃荡了一下，一股凉意袭来，他闻到淡淡的花香。他轻轻地躺下，汗水，迅速将他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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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27 1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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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27 17:58
楼主
梦里飞花，我可是交作业了，及不及格，你说话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