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冷晰子 于 2019-5-29 17:25 编辑
“说你比春天好。” 只轻轻一句,就唤来了整个春天。“夜雨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霸气又张扬。 是那样安静的下午。有没有明净的玻璃不要紧,有温暖的阳光就好了。或者,有没有温暖的阳光也不要紧,有和润的柔风就好了。片刻闲暇,偶然遇见。
没有一个字是华丽的,质朴而沉默,唇角眉梢,却掩不住隐隐的笑。
梅公子一定是熟读过里尔克和雪莱的情诗:坦诚而浪漫。优秀的诗歌,是没有年龄的。诗人是诗歌里永远的少年,俊眉朗目,明媚阳光;爱情在诗歌里,永远是初恋的模样,脉脉含情,欲语还羞。
这也是梅公子和他的诗歌。梅公子在他的诗歌里,是永远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不怎么在诗歌版晃荡,所以遇见梅公子的这首《你是我五月的蔷薇》,要归功于诗题中的“蔷薇”二字。蔷薇是我心中的挚爱之花,它虽无牡丹的雍容华贵,亦无桃花的艳丽灼灼;没有梨花的清纯无邪,也无栀子的清雅淡香,但它有三舅与我的无数时光。从我家到外婆家有一条横穿山岭的小路,宽不盈尺,每至五月,沿途开满各色蔷薇。三舅看不见,小小的我是三舅的眼睛和拐杖。尊母亲命和外婆的嘱托,我和三舅在那条山路上无数来回。三舅给我讲故事,我给三舅说山花的色,还有,摘酸酸甜甜的山棘果。
扯得有些远了,童年山岭的蔷薇,与梅公子的这组诗歌,并无半点干系,只是因缘际会的桥梁。
“说你比春天好”,起笔真是让人拍案叫绝,如果这组诗歌只此一句,我也觉得很好,不悔遇见,不虚此行。一如顾城的《一代人》:“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短短两句,意蕴无穷。好的诗歌,不用堆叠句子与辞藻,这一句的后面写了什么,似乎已不重要。它那么轻易而又隆重的,温柔而又蛮横地击中了我。是柔柳轻枝的挑逗,是利刃钝器的行刺与捶打,那么稳而准。哪里悸动了下?哪里温热了下?没有多么强烈,却又万般不舍:比喻一个心爱的姑娘,不是应该用花朵么?娇艳明媚。不,梅公子没有,他直接给了一个春天,不,也不对,是整个春天,都不及心爱的姑娘。是那么毫无保留的给予:你要的,我有的,都拿去。
这个姑娘的体态多么轻盈啊:春天,褪却了冬日的沉郁厚重,软水烟霞,弱柳扶风,梨花胜雪,人面桃花相映红。这个姑娘,就那么娉娉婷婷、明眸皓齿,清香袭人地站在你面前,是你的恋人,与你莺声燕语,你侬我侬。
“说你比春天好”,整个春天也不如你呀,那么,五月的蔷薇开了“让我想起你的那一瞬间,五月的蔷薇属于你”蔷薇是有刺的,没关系,倘若我爱,那些刺的痛,是爱的印记,那些殷红的血点,是爱的朱砂,粉的、红的、明黄的蔷薇啊,那是爱情缤纷的快乐。
“仿佛在转角处碰见你 走过五月的花廊 你给我叠叠的翠”
“转角、碰见、花廊、叠叠的翠,”如此素朴而简洁的几个动名词里,居有唯美摄影帧片的存在:缓缓转换的镜头中,背景如茵,花朵繁盛,有少年情不自禁欢喜的眉眼,有姑娘含羞低首的刹那温柔。就这几个词,做了月老,抛了红线,见证了一段情感的萌生。是恰恰好时间里的相遇呢,是无边无涯变幻莫测的空间里今生的注定。
“叠叠”两字,用得真是好啊,是象声词,有潺湲的曲水流觞,有黑白键盘的指尖舞蹈,是恋人脆生生的笑;是形容词啊,多厚的情意呢,隔了时光重帘,一层又一层,素手掀帘惊鸿一瞥的欢喜;是比喻呢,谁在谁的心里,种了簇簇的绿,茵茵的绿,是十八岁的心动,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随日月复生,野火不尽。也是写实:“爱情像忽然有了归宿”:自从遇见你,就是一生的执手,一世的想看两不厌。你早已在我人生的计划里,从始至终。 里尔克有一首情诗:
…… 熄灭掉我的眼睛,我仍能看见你 猛关上我的耳朵,我仍能听见你 没有脚足,我仍能走向你 没有嘴巴,我仍能呼唤你 …… 你看,这就是文字的魅力,诗歌的魅力。里尔克用直白的语言倾诉情感,而梅公子,只用了“五月蔷薇和叠叠的翠”就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对梅公子说:《你是我五月的蔷薇》写得好。他说要不你读读我的另外几组诗?我读了说:《你是我五月的蔷薇》最好。或许是五月蔷薇正开,应了景。也或许是,自小对蔷薇的另眼相看。
但是,这组诗歌在我看来,也有小小的瑕疵。
后面收束的四句,梅公子也许是想为诗歌中的这段情感一个交代。其实,大可不必。一如小说或者影视剧,开放式的结局,往往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像忽而要经受烈炎的烘烤”是转折,也是承前启后。但这句转承,诗歌的意象弱了点,也或者说,这个“烈炎烘烤”的意象过于写实了点,缺乏想象空间。“樱花”以及“红”亦如此,“一地落红”的意象铺排在文学作品中见得太多了,不够新鲜独特,缺乏视觉和知觉认知的惊艳。有斟酌空间。
当然,梅公子的文学语言一定是经过古典诗词的洗礼,很有自己的特色,张力十足,跳脱潇洒,无拘无束。却也并不失文字意义的准则。文学艺术本就应开自由之花,无论文体、文意乃至文章结构语言表述,且不束缚于各种为文理论,可标新立异,可出其不意,可剑走偏锋。循规蹈矩固然不会出错,但也难见青天白云间的那一点孤鸿,难见壁立千仞的无限风光。梅公子为文,无论是诗歌还是散文,都不是千篇一律的“整容脸”,相当有辨识度,这一点很难得。
《你是我五月的蔷薇》这一组诗歌后面还有两首短诗。三首诗歌三个可人儿。后面两位可人儿是艳容华服,《忽而今夏》却是素衣淡妆,倘若以爱情论,后面两首是热恋,《忽而今夏》是初恋。两相比较,我更喜欢淡妆的素雅、初恋的朦胧。到底含蓄更美,不然董桥也不会写《性感的品味》。
梅公子在杂文版写了一篇《梅边打滚》,题目和内容皆很有意思。密尔曾说:“诗就是情感,在孤独的时刻自己对自己表白……”或许,这篇文字,能够阐释他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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