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刀斧岁月深（终结）

瑕玉

　《她生纪事》——刀斧岁月深（13）

　　一

　　仙儿觉得自己是个卑劣的人。她不敢和络腮胡子再见面把小诚诚接回来，但她也做不到干脆利落一走了之。

　　她去把房租续交了三个月。

　　“小诚诚，我就在这里等你，如果你是我的乖狗崽，就自己回来吧！”仙儿坐在窗口，在一窗渐渐衰败的花香里忧伤地想。

　　偶然地，她也还会想起郑意诚。“意诚，一个单身的女人活在这世上总是不得不做许多狠心的事儿。如果你真的没事，你一定会再找到我的吧？”仙儿还是坐在窗口，她身披一肩黄叶的飘零之气。另一个三个月又这样飞驰而去了。

　　二

　　那一次，赵塔对张玉指天发誓说他一定会重新做人，努力赚钱，他请求张玉带着妞妞回到他身边，他说：“妞妞和妈妈都快回来吧，妞妞不知道吧，爸爸这里都新添了一个家庭成员了……”张玉听到新添了一个家庭成员，惊得浑身一哆嗦，眼光就发亮发冷，剑一样对着赵塔射过去。她显然是误会了。妞妞则好奇地问：“新家庭成员是谁呀？我认识吗？”赵塔伸手搂住张玉的肩膀，亲昵地说：“你看你，小玉你想哪儿去了？我说的新家庭成员呀，是一只小狗！”

　　张玉松了一口气，却使劲儿把赵塔搂住他肩膀的手一甩，气哼哼地说：“那你就和狗过着吧，我和妞妞可都怕狗！”妞妞听了妈妈的话，也点点头，缩缩肩膀。

　　“哎呀，你们真不用害怕，特别可爱特别乖的一只小狗，不信我现在带你们去瞧……”赵塔又说。

　　妞妞马上拍着小手说：“好哇好哇！”

　　张玉却冷了脸说：“谁有功夫今天给你去瞧狗！赶紧找事儿是正经，一个身强力壮的大老爷们……”

　　那日，赵塔独自回去的时候，心里还是蛮开心的。看得出来，即便真离了婚，张玉也并不对他绝情，她还是挺在意他的。一定得重新来过！赵塔信心百倍地想。忽然又想起自己搂着小玉她那幅似嗔似怪的样子，哎呀自己今天光顾着享受天伦之乐，都忘了顺带行个鱼水之欢。都好久没和小玉干那事了！赵塔心里一阵躁动。准确地说，他不仅仅是好久没和张玉干那事了，他是好久没和女人干那事了。

　　回到家，小诚诚乐颠颠地从狗屋跑出来迎接赵塔，围着他的裤管一直打转。晚上睡觉的时候，小诚诚也不肯自己睡狗屋，它一定要蜷在床上贴着赵塔睡。赵塔在夜里，搂着小诚诚温热的狗身子，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温暖和宁静。

　　三

　　赵塔去当了一个出租车司机。

　　有一天，他深夜交班回来，搂着小诚诚睡下去时，忽然听到了门外有别的狗低低的吠声，还不时用爪子挠门。小诚诚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着身子。赵塔想，那是谁家的狗？它来找小诚诚干啥？还没想明白，睡意袭上心头，他很快就睡着了。

　　又过了几天，有一天赵塔下中班，在傍晚六点钟的时候回来。他还没到家，就在门口看到了小诚诚——它一定是先从地上跳到沙发上，再跳到饭桌上，再跳到窗户口，再从窗户口跳到外面来了——它此刻，正被一条雄壮的公狗压在身下……

　　赵塔像是自己的女儿被人强奸了一样愤怒和懊丧！

　　他抡起搭在肩头的夹克衫就朝两条难舍难分的狗甩去，那公狗一边警惕地冲着赵塔龇牙，一边却不停地耸动着。小诚诚呢，也看见了赵塔，她脸上露出了犯错加不好意思的表情，可这一堆表情都抵不过另一种极度陶醉的表情……

　　终于完事了，公狗冲着赵塔喊了两嗓子，又龇龇牙，心满意足地走开了。小诚诚呢，摇着小身子，慢慢地蹭到赵塔脚边来了。赵塔对着小诚诚再次举起夹克衫，却甩不下去，他嘴里骂道：我把你乐的！一把把它抱起进屋去了。

　　四

　　快要到冬天了。仙儿打算去坐一次慈城的公交车，然后离开这个城市。她好久没坐过这里的公交车了，也不知现在的公交车还和她读初中时候的一样吗？

　　仙儿准备了硬币，上了三十五路车。车正要启动的时候，有两个乘客从后头追上来拍车门，“等一等，开开门……”一个粗嘎的妇女嗓门喊道。

　　仙儿希望司机不要停，她特别不喜欢这种粗犷的中年妇女。跑成这么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公交车，这日子过得得多凄惶啊！但司机还就停了。车门一开，跳上来一个庞大的身影。妇女后头还跟着一个，她拉着他的手往车里拽，嘴里喊着“意诚，快点快点！”她说的竟然是上海话！她喊的竟然是意诚。

　　仙儿的心咚咚咚跳得厉害。她竭力躲在人群中，却又忍不住悄悄打量郑意诚。他老多了，也瘦多了。肚腩没有了，脸上的褶子也千层饼一样挂出来了。发际线不只是后退了，是头上秃了好大一块。他穿着一件宽大的旧汗衫，肩膀处还破了两个洞洞眼，他现在看起来真是丧啊！林饭饭却持续发胖了，奇怪的是她脸上一点看不出白癜风的影子。她还穿了一条与她的身材和年龄都极不相称的绿色的雪纺裙子，裙子系在粗壮的腰身上，像一圈绿色的水桶。但她露着两条同样粗壮却光洁的小腿，她的白癜风真的没有了。她的头发却全白了。

　　终于上了车了，林饭饭摇摇晃晃拉着郑意诚一条胳膊在打手机：“喂，则星呀，你今晚回来吃饭吗？我煮了你喜欢吃的黑鱼汤呀……”声音很大，旁若无人。

　　到底是后面又经历了什么，使得他们竟然举家退回了慈城？仙儿不愿意多想，在下一站落荒而逃。一双迟钝、浑浊而苍老的眼睛，在残余的暮色天光里似乎看见一个熟悉的倩影飘然而过。“是幻觉吧？”郑意诚想，车厢中他一个趔趄，他很快捉紧了林饭饭的手。

　　五

　　赵塔现在成了一个养狗专业户。妞妞和张玉也都不再怕狗了。

　　有一天，赵塔来到那个城乡结合处的房子，他和林饭饭曾颠鸾倒凤的地方。他往窗户里张望了好久，然后敲门。

　　是郑则星开的门。他说：“你找谁？”

　　赵塔困惑地看着郑则星，“这个房子，以前是租给一对年轻小夫妻的，他们搬走了么？”

　　“搬走了。”

　　“那你，那你……认识林饭饭吗？”赵塔问道。

　　“林饭饭是我妈妈，请问您找她有什么事吗？”

　　赵塔愣了好久，呆呆看着郑则星。半天，说，“哦哦哦，认识的，我们是老同学……那个，我借了你妈一点钱，今儿还她。你能把你妈妈的微信推给我一下吗？我现在就转给她。”

　　郑则星给林饭饭打了电话，林饭饭都想不起来给他还钱的人是谁。郑则星又问赵塔贵姓，赵塔就说你跟你妈说我叫赵塔。

　　终于又加上林饭饭的微信，赵塔立刻转给她一千八百块钱。

　　赵塔微信说：“你们全家现在住这啊？”

　　林饭饭说：“嗯。”

　　这天夜里，赵塔和张玉把所有的狗都关好，但他睡不着。

　　赵塔又发一条微信给林饭饭：“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饭饭。”

　　停了一会，赵塔又问：“你们家有人喜欢狗吗？哪天，我给你们送一条来。”

　　这一次，林饭饭回复说：“好。”

　　——全文结束——

　　啼妃2019.6.6

（注：不参与加精与计酬谢谢，没有一一回复的习惯谢谢！）

fonyuan

这才是认真写小说的作家。
佩服。

莹莹子期

暇玉这篇终于写完了，我也断断续续看完了，最后这章除了有些稍显仓促外，都不错，还有一些问题我们私下里已经商讨过了，就不纠结了，小说尤其是结尾让我想起那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整体下来，这篇小说像一首乐章，开始激昂，到中间高潮，最后像海水慢慢退却，除去泥沙，只有风，让人陷入无尽的沉思。这样好的作品，我想我是写不出来的，向暇玉老师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