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尘埃般的生命中扬起微粒——读李修文的《山河袈裟》

李立红

在尘埃般的生命中扬起微粒

——读李修文的《山河袈裟》

　　在一个病房里，岳老师和一个7岁得了重病的孩子相遇，她教他读诗、算数、背单词，到病房外采小花，点点生趣让两个人连在一起，也让岳老师忘记了自己也是病人。但孩子并不尽心学习，教了好几遍的“长安陌上无穷树”的下句，都记不住，当孩子说“我反正活几年就死了，背这些干什么？”岳老师背着孩子哭泣，孩子病重转院，岳老师把未编完的教材，塞进孩子行李里，一会儿，楼下传来一遍一遍的背诵声：“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管别离，长安……”

　　这篇文章叫《长安陌上无穷树》，是偶然在小城晚报读到的，第一次知道了作家李修文，知道了他的书《山河袈裟》，阅读电子版，介绍给多个好友，当时这本书还未获得“茅盾文学奖”。2018年9月末，买书留存，封面粗粝的纸质，氤氲的“山河”，恰是作者不经意间所营造的氛围的真实写照。

　　作者说，书中的文章都是在奔波的旅途中写的，自然浸透了颠簸的辛苦、匆忙中的安静、一闪而过的感动。笔尖所指都是凡人俗事，寻常遇见，均是底层人物的心酸与难堪、挣扎与抗争，好像就是身边的邻居、认识的朋友，比如打工的老张、医院的陪护、辛劳的母亲等，场所也无外乎医院、墓地、出租屋等，使读者多了份感怀和心的亲近。

　　李修文写小说、做编剧，是个会讲故事的人。在文字中，我遇见了一系列人，他们是那么不起眼，甚至窘迫，有着这样或那样的烦恼，就像现在的我们。40多岁的油漆工老路，离婚，住父母家，喜欢喝酒，无固定收入，是个喜欢在工地的围墙上写满花花绿绿字的“艺术家”，因为他写在墙上的那句“每次醒来，你都不在” 被作者关注，读开头，自以为是地认为是写给某个女人的情话，到最后才揭锅，这八个字是写给儿子的，一个车祸死去的孩子。

　　作者的写法没有什么特别，按时间叙述，层层解密，最后真相大白，这个平常人就这样被作者写活了，仿佛他就是我们身边的人，就是靠打零工为生，夜深人静时思念亲人的孤独的路人甲，有着很强的普及度。

　　那个唱黄梅戏的女子，是为了养活孩子而去大排档陪酒的烈女子，是为了找和孩子联系的手机而彻夜翻遍垃圾桶的固执女子，更是那个为几个钱被打得面貌骇人的母亲，她这样的人比比皆是，有一肚子苦水憋在心里，默默忍受生活的磨难。还有那个上台前喝酒的小武生，被师傅斥责，在后台自己掌嘴三十多下，残酷的背后是对规矩的坚守，也是对爱、对戒律的尊重。

　　少年莲生在一个荒岛替人养孔雀，开始有微薄工资，因雇主们闹翻了，不再供给任何东西，他的吃喝全靠过路船只施舍，在读过作者给他的书后，莲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觉得自己“得动起来”，他从种菜开始，再养鹅，之后每天认识十个繁体字。那天下大雨，他将自己的被褥挂起来，保证菜不被毁灭，自己和菜芽坐在一起， 放声高歌……读这段文字的时候，一下子被这个只有15岁的孩子的英雄主义气概所感动，他像鲁滨逊似的，大义凛然，在孤岛上顽强生存，把困难压在歌声之下，在似乎没有敌人的战场上，战胜一切敌人。

　　这世上，每个人都是孤独地体验自己的忧苦与欢愉，每个人又都是一样的，这种一致性让作者的书充满智慧的光辉。谁能说这样的书写不是对普通民众神祗一样歌颂呢？当生活乱套时，总有人把它端正过来，这需要很多傲气、勇气，还有许多爱的支撑，生命的价值永远超过死亡。波伏娃说：“一根草，只是一根草。每个人都以为与众不同，每个人都自怜自爱，大家都错了……”就像李修文自己说的：“在许多时候，他们也是失败，是穷愁病苦，我曾经以为我不是他们，但实际上，我从来就是他们。”

        他能低下头，深深向生活弯腰，把自己低到尘埃里，深深向那些市井凡人投去深情的目光，不是同情，谁都没有资格同情别人，包括作家，而是植根其中，成为他们的一份子，这让我想起那个大词：人民！文本所体现出的就是人民视角，一种滴血认亲的情怀！

　　书中出现最多的词是害羞，开篇序言最后一句话：“是为羞惭而惶恐的自序”，在日本，面对夜色下的漫天大雪，作者借一个老妇人的口说出一句：“这景色真是让人害羞，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多余得连话都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为生活所迫的陪酒女“害羞地笑”，那个英年早逝的故人“总是害羞”，年过九旬的祖父爬山时，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喊“跑起来呀”，只能坐台阶上喘气，“害羞地看着我”……

　　害羞是什么？是因胆怯、怕生或怕被人嘲笑而感到不好意思、难为情，是心中的不安。有人说，害羞是加重了的谨慎和缄默。在《别长春》里说，别离不是羞耻，它只是命运的一部分。我觉得李修文在书中表达的害羞是一种不安，是对一种偶然的臣服，是对文字的敬畏，是表达不好的说辞，是“以细碎而偶然的面目呈现，却与挫败无关，与屈辱无关，……它们证明的，却是千条万条律法的必然：必然去爱，必然去怕，必然震惊，必然恐惧。”


         害羞是对世界的认识，但不是矮世界一头。经历了太多不理解的事物，面对一切依旧会孩子般惊异，散步时，对那些从灌木丛跑出来的小动物，一个也不轻慢，打招呼，喂食物，他的朋友说，小动物是美的，美就美在他们的柔弱，因为柔弱，不给世界添乱。

　　不用更多的词句形容，不敢表达自己，越是表达就感到越害怕。“一个人，一件物事，只要不被形容，就是美的我与万物皆有情谊，皆有隔离。”那么，害羞就是敬畏，就是尊重。

　　这本书读了好几遍，每读一遍，都有更深的感悟。作者写了很多“可以端出肝胆的人”，那些在尘世中忽闪着光芒的人，就在嘴边，随时呼之欲出：黄河边救作者于水火的陌生兄弟，想看天安门而不得，在看守所里等待被枪决的19岁的小梅，想找人说话的胃癌患者、牛贩子，采野花放在各个坟头的疯婆子，为给疯儿子治病，靠给瞎子领路得到微薄收入而生存的母亲，喜欢周迅，常说“我要走，我马上要走”的为理想而歌的小周，火烧海棠树的悲苦妇人……“此中无闲处，皆是生命要紧处”。

　　这些故事像琥珀一样存在着，经得起光阴的打磨与炙烤，关于守诺与忠义，关于卑微与反抗，关于信仰与希望，所有的世间情谊都以星星之火聚集起来，透过生命的雾霭与沉重，照亮了未来。

　　命若琴弦，总能演奏出动人乐章，作者所写的人物是高傲与卑微、古意与今曲、真实与传奇的混合体，谓之山河，有着旷世的大悲凉与大写意，在重重阻碍的罅隙中电光火石般溅出火花，成全了袈裟的高贵。


         故事的自然流淌可圈可点，过多的议论生成了抒情的泛滥，冲淡了故事本身的寓意，作者试图用磅礴的气势书写壮美山河，书写人民的伟大，因为太过博大，而稍显细微处的粗糙，因为过于依赖纸上的思想，而使文字稍显生硬，感情的浸润也过于浓烈，我觉得这是这本书的瑕疵。

　　瑕不掩瑜。诗人李元胜说：“早已顺从尘埃般的生存，像扬起的微粒，满载生命的宿命，万物循环，我们知道结局，却又永不心甘”，是的，我们都是那尘埃中扬起的微粒，顺从自然，有情有义地活着，一如书中的众生。

幸福小草

先把立红的沙发给占了。等待吃完饭后来读。
还啰嗦问一句，书画板块是属于哪个超版管理？
前天才高兴说得了豆豆，还嫖了一眼自己看着咱两豆豆差不多。可今天发现，豆豆居然少了1万，难不成给撤回去了不成？倒是弄迷糊起来。《谁动了豆豆》弄清楚可以写篇笑话。

幸福小草

解析得好深刻。深深佩服立红这种能读出深意的领悟能力。高端跟草根，富足个贫瘠，这样对比着的抒写，总有撼动灵魂的人物对衬，才让人间充满多姿多彩的元素，也才鲜活了众生。
我是读着，有些书共鸣，连带着流一鼻子眼泪，想起不少人事。而有些就不知所云，一般这样就没了任何冲动。
为世间所有不屈服生活，而自强不息的灵魂致敬！

李立红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19-7-22 17:07
先把立红的沙发给占了。等待吃完饭后来读。
还啰嗦问一句，书画板块是属于哪个超版管理？
前天才高兴说得 ...

草姐问晕我了，还真不知道哪个超版管理书话版，惭愧！
丢失的豆豆可以问超版，可只能等弄明白谁是超版再说了

李立红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19-7-22 17:35
解析得好深刻。深深佩服立红这种能读出深意的领悟能力。高端跟草根，富足个贫瘠，这样对比着的抒写，总有撼 ...

这本书每篇故事都很感人，读书时，常落泪，为故事中的那些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的悲苦而落泪，为生活的磨难而落泪，更为那些明知道生活不易，却勇敢地撑起生活重任的人而落泪。
确实是本非常好的书，推荐多次了，不是因为获奖才推荐，是因为它真的好，很多篇目未出书前，就已经发表过了，很被认同
草姐的评论越来越好，爱看爱看！！

冷晰子

读了两遍。
如此读书，才是真的读书。
那些平凡世界的平凡小人物在作者的笔下那么坚强而坚定地活着，在自己人生的战场上，无论顺境逆境，依然真诚而努力，让人心生敬意。立红的评说，让这些人物，这些平凡世界的平凡故事，再一次活色生香。

鴳雀

通过李老师介绍知道作家李修文与李老师五百年前是一家，通过百度估摸李修文与立红版主年纪差不多，通过认真拜读帖子明白立红版主喜欢并欣赏平凡世界平凡人。我也喜欢市井与布衣的忧与乐，我不仅市井且市侩，我要摆脱市侩，我要在精神上有所提升，做好平凡世界平凡人，我要去读这本书。谢谢立红版主的引领！

冷晰子

王安忆在《小说课堂》里说到小说人物所具有的特质。《山河袈裟》在立红的评述里都能看到，每个人物都具有一种独有的特质。
对于文本瑕疵的指出，也是难得，更有个人阅读体验的坦白。

幸福小草

冷晰子 发表于 2019-7-23 14:47
王安忆在《小说课堂》里说到小说人物所具有的特质。《山河袈裟》在立红的评述里都能看到，每个人物都具有一 ...

https://www.daocaorenshuwu.com/book/shanhejiasha/
看看网上居然有免费衔接。这样咱也有福利可享啦。
就喜欢这样不花钱的阅读。还可以放大字体，多好哟！

蛇珠

不用更多的词句形容，不敢表达自己，越是表达就感到越害怕

_——颤栗成了心灵的常态
        用苦难慰藉苦难

柳藏

最让我感动的是躲在庙里的那一段，简直天人合一，令人战栗！

李立红

冷晰子 发表于 2019-7-23 10:32
读了两遍。
如此读书，才是真的读书。
那些平凡世界的平凡小人物在作者的笔下那么坚强而坚定地活着，在自 ...

第一次读这本书就有震撼，凡人小事，家长里短，却写出了大境界，再读，依然感动，为那些有情有义的人，为那些尽自己义务的人而感动。小人物比比皆是，但写到李修文 这样的，还真不多

李立红

鴳雀 发表于 2019-7-23 11:49
通过李老师介绍知道作家李修文与李老师五百年前是一家，通过百度估摸李修文与立红版主年纪差不多，通过认真 ...

小鸟老师这么一说，看出您的幽默风趣来了，不然，在我眼里，您是不苟言笑的学究呢
怎么看怎么像表决心似的呢，小鸟老师？不过，这本书还真和我口味，喜欢读

李立红

冷晰子 发表于 2019-7-23 14:47
王安忆在《小说课堂》里说到小说人物所具有的特质。《山河袈裟》在立红的评述里都能看到，每个人物都具有一 ...

晰子读的小说课堂一定不错，王安忆的散文也写得好，小说没怎么读过。
因为自己是小人物，所以喜欢读小人物的喜怒哀乐的书，这本书就是哦

李立红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19-7-23 16:27
https://www.daocaorenshuwu.com/book/shanhejiasha/
看看网上居然有免费衔接。这样咱也有福利可享啦。: ...

我最初读就是网上读的，免费阅读，我记得发过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