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挂的老妈

夜莺

　　开挂的老妈

　　文*夜莺

　　我妈是五一年还是五三年生的，她不清楚。只晓得和她两个孃孃的儿子，也就是我的那两个教书的表叔，陈观万表叔和郭友成表叔是老庚。有次，在县城遇到退休的郭表叔，一问，才知道我妈是五一年的。

　　这样，我才确切地知道我妈的岁数，今年整整六十八了，比我爸小两岁。但在我的记忆里，我妈好像一点也没觉得她变老了。家里家外，田间地头，忙亦乐乎。岁月如流，唯一不变的是她一头的短发，一身的花衣服，以及老是要我吃蛋吃肉的叮咛。

　　其它不变，我都能将就，唯一让我郁闷的，就是每次回家，她一个劲儿地劝我吃蛋，吃肉这件事。吃就吃罢，关键是要多吃两个。偶尔我还能听话。但顿顿都煮蛋，几个几个地煮，好像我八辈年没吃过一样。我就有点不高兴了。

　　有一天，我忍不住了，对她说:你老是劝我们这个吃，那个吃，你为什么不吃呢。你猜她怎么说。我们天天吃，都吃伤了，就是吃腻的意思。

　　那就换个花样做呗。

　　是哇：今天煮蛋，明天蒸蛋，后天炕蛋（四川方言，就是把蛋煎成饼），番茄炒鸡蛋，苦瓜炒鸡蛋，不重样。你爸爸说，不好吃。我们就泡了一坛子咸鸭蛋，几箱皮蛋待匠人下酒。

　　家里鸡鸭鹅多，下蛋点多。有时我妈忙忘了，蛋就被两条狗偷吃了。

　　小时候，我记得，我家没养过鸡。人都吃不饱，哪有余粮养它们。直到九三年，我念高中，妹妹读中专时，我家才养了两只梅花鸡，十天半月才下几个蛋。为了节省车费，我就一个月回家一次。每次我妈就煮一个蛋，背着弟弟妹妹，给我。因为我是个二世人（一岁多差点淹死了）。我妈觉得亏欠我。

　　我舍不得弟弟，悄悄给他。三岁的弟弟，把蛋捧在手里，低头闻了又闻，亲了又亲，半天舍不得吃。然后又仰着小脸说:大姐吃，我昨天吃了的。

　　弟弟撒谎，我知道。我们两姊妹每个月的生活费就是家里的鸡蛋换的。

　　我妈记性好。比如她娘家隔壁的五外婆、杨姥爷的生日，她记得；她大嫂回门，送她的小手帕，她记得；也记得哪窝红苕没生，哪棵秧苗黄了，但就是记不住我对她说的:不要劝我们吃蛋，蛋吃多了三高的话。

　　每次回家，我爱到菜地里掐些青菜，菠菜，荠菜，苕尖等回来煮。我妈就一惊一乍的:“哎呀!现在猪都不爱吃这些了!苞谷面一大盆，倒在猪槽里，还到处拱起，你们怎么还吃这个嘛?”但看到我们吃得喷香，无比惬意的样子，她又无可奈何地笑了。

　　家里的鸡蛋，吃不完，就送人。送给我大舅舅，二舅舅，大姑爷他们家。

　　以前呢，还送得出去。现在呢，他们也拒收了。因为在城里和儿女们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知道养生之道了。

　　土鸡蛋，在我们镇上，一块多钱一个。鹅蛋五六块一个。赶一场，提包蛋去卖，一百多块的现金就稳稳地进了荷包。

　　不想吃，就拿去卖，换些零食回来香嘴。我笑我妈。

　　我妈很傲地说:家里，零食不断。你看，上次你们买的牛奶，还在那儿，没动过。你爸假得很，嫌纯牛奶不好喝，要喝点酸的，甜的。前几天，你大哥二哥（我姑姑的儿子）回来，又买了几件牛奶，还有你大姐二姐三姐（我舅舅的女儿）上个月回来，买的牛奶，豆奶，都没喝，我就给你二舅舅提去了。

　　你们怎么不吃呢。

　　吃不赢。

　　我走到储物间，看见床上，桌上，椅上，地上，到处摆得满扎扎的。苹果啦，香蕉啦，桔子啦，瓜子啦，各类饼干等等，样样不少。

　　二爸家修房子，我妈是总厨，没功夫收屋。上月末，我回家，帮她把那些纸壳子，拿到镇上卖了好几百，给她，她不要。让我拿去买衣服。她很同情我，穿得灰不溜秋的。还把她的新花衣给我穿。她的审美观，我不敢苟同。因为她的标准就是四喜街上那些中老年人的标准:光鲜艳丽。

　　儿女们买的，她嫌不好看。我跟她开玩笑，以后住城里带孙，得穿我们买的。她哈哈地笑，说不想去城里，城里楼高，闷得慌。

　　我激她:你和爸爸辛辛苦苦一辈子，挣的钱买的新房子，装修那么漂亮，不去住，享受一下城里人的生活，多划不来呀。

　　城里的房子，等你弟弟以后耍了朋友，结了婚，他们年轻人住。我和你爸爸就守在家里。虽然这老房子，是2002年新修的。四排三间，一楼一底。和村上近几年新修的一栋栋小别墅比，是有些寒碜。但自从换上蓝色琉璃瓦后，也洋气了许多。

　　屋前有水，白鹭蹁跹；屋后有路，公路蜿蜒。碧树滴翠，杂花斗艳。小车开到大门口。出门，鞋不沾灰。三块钱，十几分钟，便可到达三十里外的镇上，方便得很。

　　我知道，我妈是舍不得家里那些鸡呀，鹅呀，猫呀，猪呀，狗呀。一大堆嘴巴等着她伺候，她看着高兴。再加上，弟弟在家挖了个鱼塘，下了许多鱼苗，她要忙着给鱼割草，喂饲料，更主要的，要忙着伺候“龚老爷”，陪他在绿杨荫里，听鸟观鱼呢。

　　我大姐，二姐，三姐，都在城里，安居乐业。她们总说她们嬢嬢命好，一字不识，人生却像开了挂。我妈呢，说不来洋面子上的话，只是一个劲的呵呵笑。

　　上周，和我妈通电话，听她声气，特别开心。原来，她的老幺儿，给她带回了一个贤惠可爱的女朋友。

　　于是，我就天天盼放假，好回去听我妈夸她的小女儿。一想到我妈开挂的幸福样儿，我就睡不着觉。但我还是有点虚火，怕她嫌我瘦，又要劝我多吃蛋多吃肉。她想我长成杨贵妃呢，虽然她不知道贵妃娘娘是谁。

夜莺

喜欢江天漫话的气氛喜欢江天漫话文友的真言，所以把所谓的“散文”也发这儿了。

李灿

真实的回忆，让人感动。

槐安.

生活的真谛就是知道自己是谁，然后活自己的。有一部分人或许文化水平不高，书读不多，但是他们天生就能活自己的，这就是纯粹的心灵能力。

草舍煮字

李灿 发表于 2019-7-22 20:53
真实的回忆，让人感动。

生活的原貌最打动人。

草舍煮字

莺莺和别的文友不同之处，在于他们试图活在文学里，而她一直活在生活里。天府之国，自古都是养人的地方。一代代传承下来，这里的人们最会生活，生生不息。

fonyuan

写得平淡充实，很有生活气息。好文章。

孙姜

跟我妈一样一样的。。。情感丰盈带动文笔顺畅，读来享受

莹莹子期

早上一开机就先看到莺儿这篇，想起我老妈，我老妈算来比莺儿老妈大一岁，因为腿疼每天圈在四楼下不来，为我带大了儿子，操了一辈子心。唉，想来惭愧不已。

鴳雀

开挂啥意思？是不是幸福生活乐开怀？                             

毕之航

感觉真的到了四川，川音在耳

幸福小草

开挂啥意思？也不太明白这方言。估计就是打开幸福的门了对不？
嗯，这老人家，典型的好命，又让丫头这么一晒，幸福啊，就喜洋洋起来了。

草舍煮字

精华推荐理由：浓浓的亲情，浓浓的乡情，浓浓的生活气息，一派乐观积极、自然和谐的精神风貌代代传承，生生不息。人物生动，语言活泼，内容感人至深。

奉洁

嬢嬢是对什么亲人的称呼？貌似家有四五枝花，幸福的老妈！

夜莺

爸爸的姊妹。也就是普通话中的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