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嘴吐象牙（上）

岩水

        北大立下“鸿浩”志，清华“热列”来支持。

        近年来，滑天下之大稽的网料层出不穷，笑掉大牙的病人络绎不绝，所以街头“牙科”如雨后春笋，一个个钵盂满盈。其中  ，自创“牛医陋室门诊”的牛不二，是带头大哥——“南波万”（no.1）。真所谓:医术不在高，有病人则名。水平不在深，挤破门则灵。斯诊自创，惟牛心硬。一椅一桌一板凳，一钳一镊一锤钉。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不二老婆说:“钱多能使鬼推磨，门诊陋室咋滴?”

        2019年，8月的一天。窗外，夕阳醉红了笑脸。室内，调空扇叶上下翻飞。打发走最后一拨病人，牛不二感觉身乏体困，就四腿八叉平躺椅背，以便涩涩巴巴的眼皮不再力顶千钧。突然，门帘一挑，喧喧嚷嚷，挤进仨人。

        头一个弯腰驼背，瘦骨伶仃，腿脚不够利索，他一屁股捡选门口的板凳，坐下:“我要镶牙！”

         “侬也要镶牙——”第二个远看像小姐，近看像小三。她则一屁股蹿坐到桌子上，一手捂肚子，一手撩向牛不二:“大夫，侬要镶牙，镶好牙！”

         “必须先给我镶！”第三个五短身材，口似有蜜，腹似有剑，气色灰污。此人傲慢之极，他一屁股挤掉牛不二，自己堂而皇之地坐上椅子，像是发布什么重大消息似的说，“菁菁学子应忧是，鸿浩一鸣天下知。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昔有我弄獐宰相，今出他鸿浩校长。黑夜给了我黑色眼睛 ，我却要寻找光明 ，打掉牙齿肚吞，笑掉大牙必镶——对不起，我要镶牙，镶上等的好牙！”

        “都他妈的谁谁谁呀？镶牙，镶牙？”拍去屁股上的灰土，牛不二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手指划拉一圈，“乌鸦嘴一张就知道哇啦哇啦瞎叫唤，浑身没有不错乱的筋，是不是？——都全给我滚外边，安安生生排队去！”

          “唉，唉，一窝猪，排个队都不会？”眼见门外推推搡搡，乱作一团，牛不二不得不手举钉锤和钳子镊子跑出去，维持秩序，“有钱人排头一号，美女排中间，又丑又穷的排最后！好——立正，稍息，报数——好的，好的，很驴顺，很规矩，有进步——立正！”

         训斥完毕，牛不二整衣冠，摆威严，板面孔，回归座位，挺直腰杆，然后大声宣布:“有请一号！”

        一号进门，牛不二问:“姓名？”

         “李林甫。”

         “李林甫，大唐宰相？”大跌眼镜呀大跌眼镜，牛不二握笔的手不自觉地一哆嗦，差一点戳破处方。如今世道平安，只是历史名流的棺材板难以压服。刚刚一屁股把牛不二挤掉地上，那五短三粗，身着唐装官服的家伙，他居然名唤李林甫？可是，久混江湖，牛不二眼中只有病人，和他们腰包里的钱囊，没什么达官贵人，更没什么封疆大吏。舍却刨根问底的身份确认，牛不二不漏声色地问:“掉的哪颗牙呀？左面，还是右面？”

        “左面，左面这颗——大牙。”报称李林甫的抬头歪脖，张大嘴巴，要求牛不二给他诊断。

         牛不二大眼瞧都没瞧，只是问:“怎么掉的？”

         “笑掉大牙，笑掉大牙，当然是笑掉的，就是笑掉的。”李林甫有心“哈哈”开怀，可又怕丢人现眼，再度掉牙，只能“嚯嚯”做势，扁嘴捏说囫囵话，“人生春秋梦 ，叶落不觉醒 。西牛贺州，我得得意意地睡，猛然间:北大学子当立鸿浩之志，驱走我千年沉困，万年浮泛。堂堂校长，南波万，读错字，我李林甫听到了想笑不能笑，只能憋着。”

         “憋而不喷，方显本真，不会掉牙。”牛不二插诨打科，跟风点评，“此处杕杜不是杖杜！”

         “揭别人的秃子茧，不好；给别人的伤口撒盐，不好。笑天下可笑之人，可以；但是，请不要嘲笑给你送财进宝的病人，大夫。”历史记载，李林甫在大唐朝做吏部侍郎的时候，专门负责给国家挑选人才，甄拔官吏，当时吏部一个叫做严炯的官员，在为官员作评价的时候用了《诗经》上的两个字——“杕[dì] 杜”。李林甫不认识杕[dì] 字，就问另一个吏部侍郎韦陟说：“此云杖杜，何也？”所以，牛不二哪壶不开提哪壶，借“此处杕杜不是杖杜”还治其人，这让李林甫感觉十分尴尬。

       “嘲笑？错了，我只是有感而发，鞭打快牛。”牛不二耸肩一笑，诡辩陈述，“眼看阁下玉树临风，学富五车，如此诚实，谦卑，有范，我巴结还来不及呢。”

         “承蒙夸奖，不胜荣幸。还是你们道可特（医生）有学问，有涵养，能憋笑，会说话，不虚言。”

         “我嗛，你这高帽子送的，好像当下医生不是商人似的。我牛不二没那么高尚 ，我看中的是你鼓鼓囊囊的钱包！”牛不二毫不寒碜地说，“还有就是，明人不做暗事，我跟你讲，你一脚踏进我牛医陋室门诊，嚷嚷着镶牙镶好牙。我倒要问问你知道不知道，进口牙100万，高仿瓷牙10万，而且我只收人民币的哟？”

         “钱不是问题。我李林甫不问东西，不问价格，提钱伤感情，你尽管放心给我镶最好的牙。”李林甫满嘴土豪口气，“可是 ，道可特鼻宗秦越人教导我们望闻问切，大夫你只问到我憋而不笑，就谈钱论价，是不是需要我陈述完毕我笑掉大牙的最后，再做打算？”

         “只要你觉得有必要陈述你笑掉大牙的最后，你就继续狗肮（go  on）。而且，门外排队等候的人只要不急出二黄眼，我愿意消耗时间浪费生命，洗耳恭听。其实，作为一名牙科医生，我强烈建议你最好还是先洗个牙。”

         “洗什么牙啊，又是套路！”李林甫一听不乐意了，“本人是来镶牙的，不是来洗牙的。如果我要洗牙，我肯定会去天坛医院，怎么会找你？”

         “啊哈——”牛不二鼻子一哼，生怕掉了大单，跑了买卖，赶紧改口，“那么你想继续你笑掉大牙的最后，你就狗肮吧。”牛不二竖起耳朵，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派头。

         有些人话到嘴边，好像子弹在心口上了堂，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抗，不叫他说完，可能会憋出毛病，滋生事端。李林甫显然深陷自己当笑则笑的劫数之中不能自拔，他栩栩如生地再现当时情景，“前边听到北大学子当立鸿浩之志，我不是憋着没笑么，大夫？憋着憋着，我实在是憋不住了。鸿浩一鸣天下知，我可以憋。然而，堂堂大学校长五四讲话，不提倡国粹莘莘学子，却大言不惭地巧说国故菁菁学子。菁菁学子一词，冷不丁地燃爆了我的憋而又憋的笑点，所以——”

         “所以，你喷了？”牛不二无形之中已被李林甫带进笑谈泥沟，他不失时机地捧哏。

          “喷了。”李林甫老实交代，好像课堂上犯错的小学生。

           “喷了饭？有时候，有些事，就是令人喷饭。”

           “无饭可喷，我喷嘴而出的是我这可怜掉的大牙。”李林甫紧捂腮帮，好像纯属躺着中枪而委屈万分的小可爱。

          “所以，你找到我是想把无饭可喷，而无意喷掉的大牙重新镶上？”

          “是的，大夫，你说的很对。”

          “噢，是菁菁学子一词，没有令你喷饭，而是叫你弄獐宰相无端笑掉大牙，好的，好的。”牛不二回顾总结，进而诱导，“因菁菁学子你忍俊不禁，笑掉大牙，所以现在你去门后，躺在板凳上，如你所愿，我不给你洗牙，只给你全面检查检查。可是，检查之前，我再度告明你李林甫，国外进口牙，108万。国内高仿瓷牙，11万——”眼见利润空间极大，牛不二灵机一动，临时决定涨价。

       “钱不是问题，大夫。我想问一问，有没有比进口牙还要好的？你给我镶世界上最最好的。”李林甫蛮大口气，突然提出进一步要求。

         “世界上最最好的牙？嗯，叫我想想——有，肯定有，可那是天价——”牛不二激而不发，隐藏半截话。

         “再怎么的天价也无所谓，我会叫我的经纪人微信支付的。”李林甫急不可耐地追问，“你说的是什么牙？”

       “此牙价值连城——”

       “此牙李嘉诚！”李林甫打断话语，自我品味: “香港首富，他的牙？他八岁巴巴狗牙时候掉的，还是他——”

        “哎呀，你打牙跌嘴倒是挺快！”牛不二截住李林甫的话，纠正说，“不是此牙李嘉诚，而是此牙价值连城。我的意思是，价值连城的牙才跟你是绝配。”

        “我怎么听着还是此牙李嘉诚。”李林甫的思路清晰不起来了，也许是唐朝时候还没有推广普通话，没有推行汉语拼音的缘故。

        “好啦好啦，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得了。但是，你能不能先洗耳恭听，不插话？”鉴于此情此景，牛不二耐着性子，铁着心，决意不钓大鱼誓不罢休，要是通常一般人早给他一脚踢出门外，让他爱上哪里就去哪里，但是，可是天降大买卖于眼前，牛不二不想再二，“此牙很贵，看起你很是人物，很是讲究，一扫刚进门时的猖獗与傲慢，我会考虑给你个VIP价，怎样？”

       “VIP？大夫，想我李林甫弄獐宰相，绝对的大人物，不问东西，不问价格，到哪里都是VIP。镶牙，我要好的，就是要好的，要最最好的。只是，大夫，劳驾你别再卖关子，好不好？心急想喝热稀饭，我迫切地想明白，你说的李嘉诚牙怎么个昂贵法？”李林甫急得捂着腮帮子团团转。

       “什么李嘉诚？我明确告诉你吧，即便李嘉诚牙亦不足为奇。我说的最最好的牙，乃滑天下之大，世界之大，独一无二的绝世好牙，狗嘴里吐出的——象牙！你的明白？”牛不二有板有眼地道出答案，那胜利者的姿态不仅仅是无耻商人割顾客一脖子血的姿态，更是欺世盗名之徒坑死人八百辈子永不偿命的姿态。

       “狗嘴吐得出象牙，真的，滑天下之大，世界之大，还真有这种牙？”李林甫顿时变傻瓜了。大话撂在前头，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给自己逼上了梁山，可是，英雄不问出处，他只该一撑到底，即便皇帝新装上街游行也不能犹豫。于是，李林甫煞有介事地手拍大腿，连连夸奖，“这牙好，真的好，世界奇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走寻常路。我镶，我镶，我就镶这狗嘴吐出来的象牙，让世界人民说去吧！”

       “好，好一个不走寻常路，真真的王者荣耀舍我其谁，即便跌倒摔一跤，也要摔它个响彻云霄！”牛不二趁热打铁，推波助澜，“不镶则已，要镶必镶绝世无双，狗嘴里吐出的象牙，这才是文才武略南波万！”

        “对，文才武略南波万。”李林甫手捂腮帮子，斩钉截铁地敲定，“我李林甫就镶这绝世无双英雄联盟，狗嘴里吐出来的象牙！”

        “不行！”

        门外美女与丑男突然王炸，他们不请自入，“绝世无双英雄联盟，狗嘴里吐出的象牙镶给他了，我们镶什么？”

          西北望，诊室外，在此时，灯火已阑珊。试问“王炸”二人为谁？潘金莲，孔乙己是也。

         

礼县雏燕

有意思的故事，想像力十分丰富，欣赏！

岩水

礼县雏燕 发表于 2019-9-1 18:55
有意思的故事，想像力十分丰富，欣赏！

感谢朋友第一时间前来支持！此作文只是胡思乱想的梦一场，所以人物有些不靠谱。从牛不二让眼皮不再力挺万钧开始就入梦了。所以我应该声明，本故事纯属虚构瞎编乱造。

秋实

了不得，这铺垫，这想象，这插科打浑，这高手过招……
好有趣味！

礼县雏燕

岩水 发表于 2019-9-1 19:18
感谢朋友第一时间前来支持！此作文只是胡思乱想的梦一场，所以人物有些不靠谱。从牛不二让眼皮不再力挺万 ...

虚构，是小说的技法，小说因虚构而精彩！

碣石清风

在这里见到岩水很高兴。屈指算来有二年不见了。岩水小说写得棒，笑话写得也出彩，明早再欣赏学习。晚安

文字闪耀生活

再读美文，笑掉大牙！

千幻烟

笑喜人了
老师呀，您这想象力可真不一般，好才情哦。
顶顶顶！欣赏点赞！

碣石清风

好一篇“瞎编乱造"之作，造得有趣， 由北大校长笑话引出牙医牛不二，镶牙者李林甫，潘金莲，孔乙己，管他人物靠不靠谱，争镶狗嘴里吐出的象牙却是寓意非凡。作者引经据典嘲古讽今，揭露鞭挞够味够厉害。超赞。

邱天

治牙事态种种，精辟！

侬要镶牙，镶好牙   这个“侬”，据我了解是“你”的意思，“阿拉”才是“我”。不知道是不是？

喻芷楚

把一干历史书上人物的牙都弄来笔下，如此形象焉能不笑？岩水老师好手笔！

幸福小草

群里读过次文。岩水老师有着鲁迅的犀利笔锋 , 这一通讽刺 真是有力。

幸福小草

人家“李嘉诚”好好的也跟着躺枪，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地道

岩水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19-9-2 09:53
人家“李嘉诚”好好的也跟着躺枪，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地道

这次香港之乱，“李嘉诚”说:我只是一个商人，不要给我戴帽子。
‘黄台之瓜，何堪再摘’”，“一个香港市民：李嘉诚”。

岩水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19-9-2 09:49
群里读过次文。岩水老师有着鲁迅的犀利笔锋 , 这一通讽刺 真是有力。

感谢小草的品读，，所谓鲁迅笔锋就免了罢，只是感觉好玩，是一篇忍俊不禁的文字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