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寸

草舍煮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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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草舍煮字

　　
　　“矮油——，小笃哇，我给你介绍了十来个，你就见了一两个。可你叫我姨妈，姨妈我就不辞辛苦心甘情愿啦！你这么优秀个人，（唱）哪个英雄好汉宁愿孤单？今天这姑娘可是姨妈压箱底的好闺女，是那啥，海……海归的博士。人家可不光会学习哈，还一脸的旺夫相。要不是门当户对，配得上你这前途无量的大经理，我也不会这么给你上心。见了面，你就会觉得这辈子都走运了。姨妈我也不图啥，看着小年轻双双对对幸幸福福就高兴……”
　　
　　我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擦汗，插不进嘴，眼前徒弟徐旭用手指点着自己腕上的手表催我，我赶紧果断高声打断她的话：“薛薛……薛姨妈，我答应您还不行吗？我答应了啊，可我眼下有个重要应酬，催得火上房了。今天见不了了，改日，改日我联系您哈……”话音未落我当即挂断电话。像以前一样，见或是不见，我也干脆先答应下来。哪怕我已经谈恋爱了，她肯定也要让我去见一面，何况又是一个她“压箱底”的天仙。
　　
　　收起手机，我鼻子不厚道地轻轻哼了一下，哪来的姨妈？她是我妈妈的广场舞友，“薛姨妈”是舞友们称呼她的外号。大热天的操这心，去湖心公园跳跳舞多好。之前，碍着我妈的面子和催促，我见的那两个姑娘，秉性长相各异，三观犹如薛姨妈的翻版，我望而生畏。
　　
　　急匆匆从公司出来去赴铁总的宴请。徐旭殷勤地护着我的头，把我送进奥迪后排，然后驾车稳稳启步，加速。这一手是我传授给他的。领导在车上，不能急冲急刹，起步不让领导仰头，停车不让领导点头，还要保证按时到达。他虽然比我年轻七八岁，却是整个集团里唯一一个，才三十岁就当上地区公司副总的。是我一手带起来的，所以他叫我师傅，我也就默认了。他办事雷厉风行，可以说，我不在，他也能把公司挑起来。就是有时候少了点谨小慎微，人无完人嘛。小伙子的前女友没眼力，我突然想到，业务骨干严姑娘和他般配，那较真严谨的劲头，也可以经常敲打敲打他，不妨给他俩牵牵线。我倒不是兔子不吃窝边草，严姑娘比我小太多，我对她没感觉。
　　
　　车里凉快，我的心情舒缓下来了。“小徐，这个月我和铁总一直在商谈，咱们和他两家强强联合的事，今晚这顿酒席可以拍板定案了。到酒店你先在前台预订个代驾，你也陪他一起喝吧。要放松、随意，不用给我挡酒，大家尽兴就好。以后两家业务的具体接洽就交给你了。”我见过他能喝两瓶白酒，然后又喝了啤酒，但从来没见他醉过。
　　
　　“得令，师傅。你酒量不比我差，今天要少喝点。”他在后视镜里坏笑着看我一眼，“我的准师母不高兴你喝大酒吧。”
　　
　　准师母？我鼻子又轻轻哼了一下。估计我下午和雅娴语音微信，有点龃龉，被他偷听了大概。
　　
　　雅娴是个有涵养的大家闺秀，肯定是觉得事情过分，才发语音这么直白地责问：“咱俩交往才不到两个月，你和我闺蜜冰洁走得也太近了吧？”
　　
　　“你仔细看看她发给你的，我和她聊天的截图。是她主动的，我没有失礼吧？”我耐着性子跟她解释，交往时间不长，但我比较心仪雅娴，“这么快把我带进你的圈子，我很领情，当做是咱俩相互认可。”
　　
　　那天冰洁要求加我微信，是当着雅娴的面的。后来跟我聊暧昧，再截图给雅娴看，那冰洁什么意思啊？
　　
　　“她发了朋友圈，现在我的其他闺蜜都要加你呢。我是你在她们当中的一个选项吗？你好自为之吧！”她义正辞严，我第一次听见她这么响亮地讲话。
　　
　　“你身边都什么人啊！”我有点冲动，说完又后悔了。指责她的闺蜜，明摆着就是对她的不敬。果然，她不再理我。唉，先放放吧，各自冷静再说。就算互有好感，也要看缘分。放下电话，紧接着薛姨妈又来烦我。望着车窗外烈日暴晒的大街，无精打采的树叶，我的心里充满无奈。
　　
　　还好宴席没迟到，我打起精神。铁总是我的发小，我们无所谓宾主，省去了寒暄，看得出来今天他心中春风得意。他当年在我们集团旗下不得志，出去另起炉灶，历经曲折甘苦，换来了现在如他所愿，成为集团的合作商。他虽然生性是个豪放的人，酒量却一般。他的年轻随员坐在一旁，言行得体地陪着。徐旭是个劝酒高手，几巡下来，铁总的话就多了起来。
　　
　　“你们集团副总裁老朱虽说是个创始人，但后来居上，你创造的辉煌大大超过他们那一辈了。高层内部很有让你接替他的苗头。你也该走动走动了。”老铁在我们集团总部还是有着人脉的。他的随员懂得事关人事机密，知趣地出了雅间回避了。
　　
　　“你比我能力强，单打独斗创下基业。我呢，背靠集团大树，也算创造了辉煌吧，但我遮挡不了前人的光辉，因为人家是开天辟地的一代。作为晚辈，我哪敢造次。”我心里很受用他的话，但分寸不能失。
　　
　　话虽如此，集团副总裁那个位置，我已经韬光养晦瞄准了几年，并且为此起草了发挥集团战略优势，占领北方市场的方案，待上任后施展。老铁说的实有其事，现在高层对我的提拔，终于已经进入最后的考察程序。不争就是争，我认为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的，只等水到渠成了。
　　
　　“哟哟哟哟，从上小学起我就佩服你的文采，还有你的装蒜。哈哈，装什么圣贤呀你，自古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来来来，喝酒喝酒。”说着，老铁一手举杯，一手搂起了徐旭的肩膀，打了一个嗝，酒气把徐旭本来一丝不乱的秀发吹起来，“你家笃总，你知道吗兄弟？直到上大学，他还跟个小姑娘一样腼腆。为啥？他上面两个哥哥，下面一个弟弟，上学前他爹妈把他当闺女养。扎两根辫子，穿花裙子，蹬红皮靴，举手投足妩媚妖娆，哈哈哈哈……三十八岁了，笃总，别说上床，你敢直视女人吗？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徐旭附和老铁，笑得放肆。正事还没谈，我让他放松，他喝得比我和老铁加起来还多。我听到了自己的拳头攥得咯咯响。
　　
　　徐旭被老铁搧动得上了道，称兄道弟起来，不失时机地爆料：“啊不不不，铁哥们儿您错了，我家师傅，您说他装蒜他就是装蒜。这才貌，这身价，他身边怎么可能寂寞呢？您喝您喝，我干了这杯……他现在可是大众情人，猎艳高手。不光有女人，连我准师母的那么多闺蜜，都随他挑，啊——哈哈哈哈……”他发出周星驰那种怪笑。
　　
　　“噗——”老铁一口红酒喷向我，好像吐血。他两人搂作一团，笑得东倒西歪。老铁的随员刚好进来，目瞪口呆。
　　
　　我浑身热血被酒精点燃，直冲脑际，腾地站起来，用全力压下掀翻桌席的冲动，转身走向卫生间。酒不醉人人自醉，我眼前的东西晃动起来。徐旭跑过来扶我，我咬牙切齿地对着他的耳朵，低声吼他：
　　
　　“我不信你醉了！你叫代驾带你先回去，我要和铁总单独谈业务。”
　　
　　第二天，天空薄阴闷热，就是不下雨，惹人烦躁。我让徐旭组队，准备去西北调研原料市场，这是我那个集团战略方案中的一环。严姑娘的家乡在西北，我要求编入他的团队。我没有让他参与和老铁合作的，已经瓜熟蒂落的项目。他需要栽跟头，职场太顺利对他没好处。我和老铁无一不是从跟头把式里，一路爬出来的。
　　
　　下午算是闲下来了，沏茶燃香。我规定自己每周不少于五小时读书。空调凉得令人窒息，茶喝了一壶，书没读进去几页，该不该和雅娴联系一下呢？这时妈妈带着薛姨妈来找我，唉，烦不烦哪！她们说绛仙姑娘在公司对面的咖啡厅里等我。听她们介绍，果然是压箱底的天仙，都三十三岁了。母亲大人都御驾亲征找上门来了，去呗。妈妈知道我比较反感介绍对象的方式，让我自己去找邂逅的感觉。
　　
　　邂逅怎么可能是设计出来的？进了门，那个穿着湖蓝色短袖长裙的瘦高女孩就站起来，张张嘴没出声，眼睛直勾勾地打量我。看得我心里发毛，是我外表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是她看我面熟？她的长相比实际年龄要小，人有点瘦，脸庞、鼻子、耳朵却有点肉肉的。我确定没见过她，走过去礼貌地问好。她这才梦醒一般，红着脸低头坐下。见面过程几分钟就结束了，原因是她一直在流泪。我就那么可悲吗？我也打量她，看不出悲伤的缘由。她好像没有妆扮，哭得梨棠带雨，楚楚动人。见面过程没有一句完整的话，就跑掉了。压箱底用完了，薛姨妈可以省省心了。
　　
　　原以为这个邂逅就结束了，没想到第二天我正要联系雅娴，绛仙自己找到我办公室来了。
　　
　　“我……我想要一个机会。”她犹犹豫豫，吞吞吐吐，低头低语，像个犯了错的胆小女生， “昨天……昨天我只会哭了。我是因为看见你，我就觉得……觉得自己遇对人了，是，就是遇对了，我激动，就是……激动得不得了。我……我没谈过恋爱，这么大，光……光读书了。家里教育我，从小就要处事有分寸，可是，可是，我怕……怕失去你，急得，急了就会哭，我……真没用。”说完，她又抹起了眼泪。
　　
　　原来是这样。我把咖啡推近她，又递过纸巾，暗暗决定，要对得起她的勇敢表白。唉，我被戳中了男人的弱点，干脆坐到她身边……薛姨妈没有误我，绛仙，名字有点俗，虽然是学工业设计的，一段时间交往下来，会幻想，也会过日子，恋爱也谈得认真。我也就认真踏实下来，全心进入浪漫模式，和她出双入对。她有着理科生的聪慧，为我们未来的规划，让我舒坦。老铁是个促狭鬼，打趣我说：“陷得太深，小心情场得意，职场失意。”
　　
　　我把这话和绛仙说，她正在电脑上给我们的新房作室内设计，站起来眨眨大眼，认真地冒出一句：“我爸妈老家还有块地。”
　　
　　“哈哈哈哈……”笑得我声震云壤，五内舒畅。笑得她满脸通红，两手绞着十指，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那娇羞，勾得我心尖最柔软处痒痒得，一下子把她拥在怀里，“当我的地主婆吧。”……
　　
　　不觉间秋露冬霜，日子过得很快。直到瑞雪年根，冰洁幽灵一样，蓦然发来一个语音：“告诉你个秘密，绛仙是雅娴的发小、闺蜜。这世界有点小吧？嘻嘻，哈哈。”
　　
　　啊？！我才猛然想起，这几个月完全忘了联系雅娴。马上打电话、发微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她彻底拉黑，怪不得一直没她消息。“你好自为之吧！”她的话音突然响在我的脑海。算了，不解释我的见异思迁了，以后怎么见她，那是绛仙的事。
　　
　　这一年，我的公司综合业绩稳居集团首位，为我的升职圆满补上色彩浓重的一笔，年会上我重奖了各级员工。这个冬天大雪下得酣畅，人说瑞雪兆丰年，我却觉得比往年要寒冷得多。转年春节后，集团的任命下达了。出乎意料，接替副总裁老朱的另有其人。另一项任命是调徐旭去西北开辟新的公司，并升任那个公司的总经理。
　　
　　春寒料峭，残雪未消。站台上，我心情郁闷，刚刚送别了热恋中的徐旭和严姑娘。这边厢火车出站悠悠然。那边厢老铁来电急煎煎。
　　
　　“到我这来吧，高管位置你随便挑，我也可以让贤。”他声音沉稳，语气庄重。
　　
　　“抽什么风你……”我有点恼怒，他知道我的事业都在集团里，明目张胆来挖人，这不是毁我吗？
　　
　　“我是认真的。哎，我说你，怎么能让徐旭那个愣头青，替你背后运作集团那个位置呢？”
　　
　　“啊，你说什么？”
　　
　　“你没有？那就是他太着急接替你了。”

千幻烟

先生发新作啦，赶紧坐沙发读。

草舍煮字

千幻烟 发表于 2019-9-4 09:37
先生发新作啦，赶紧坐沙发读。

坐请坐请上坐，茶上茶上香茶。

重庆霜儿

偶先来给分寸加个分哦

草舍煮字

重庆霜儿 发表于 2019-9-4 10:19
偶先来给分寸加个分哦

谢谢霜版的信任，多提意见哈。
这篇感觉瑕疵比较深，不好改。希望整体感觉还行。

建屋烹文

商场如战场，没有忠肝义胆，只有利益权衡。凡事讲究分寸，不是置人于死地的招，不能使老，不是
没有利害关系的信任，不可无限度。

草舍煮字

建屋烹文 发表于 2019-9-4 11:50
商场如战场，没有忠肝义胆，只有利益权衡。凡事讲究分寸，不是置人于死地的招，不能使老，不是
没有利害关 ...

夫子读到了职场利害，也是本文的一个梗。
深谢鼓励

莹莹子期

三个人物三个处事风格，第一个女朋友因为“我”与其闺蜜走的太近于是胎死腹中，第二个绛仙因为害羞差点错过好姻缘，而跟班徐旭却在关键时候踩着“我”爬了上去，什么是分寸，犹如做菜靠火候，恰到好处才是分寸？煮兄这一篇是爱情和职场互相穿插在一起，更具有理性思维。

孙姜

到底有多少人不知分寸？比如薛姨妈，比如徐旭，比如雅娴。。。适可而止，过犹不及，发人深省啊

草舍煮字

孙姜 发表于 2019-9-4 13:56
到底有多少人不知分寸？比如薛姨妈，比如徐旭，比如雅娴。。。适可而止，过犹不及，发人深省啊

“到底有多少人不知分寸？”这话让我拍案，到底有人懂了！
最不知分寸的徐旭，难怪老铁要借酒撒疯让他现形。当然，老铁也是酒后没了分寸。徐旭本来是好意，主动去为师傅去活动升职，一方面报答师傅，另一方面自己也能跟着升一格，却不顾分寸，好心办坏事。
男主在培养徒弟方面也有失分寸，忽略了“分寸教诲”。
雅娴则太顾及分寸，自己喜欢却不去争取。绛仙正好和她相反，“遇对人了”，抛却无谓的分寸。
其他几个次要人物的分寸，老铁的随员、雅娴的闺蜜冰洁，文中也有表现。薛姨妈，不顾分寸却办了好事，呵呵。

草舍煮字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19-9-4 13:47
三个人物三个处事风格，第一个女朋友因为“我”与其闺蜜走的太近于是胎死腹中，第二个绛仙因为害羞差点错过 ...

偷个懒，参照10楼的回复。

香薰古琴

分寸，这个题目好深啊。作品中的几个女孩很可爱，名字都诗情画意，冰洁玉清的。主人公在几个女孩中斡旋，在职场中运作，分寸拿捏得不错。哈哈，那个徐先生的分寸就太着急了也。

草舍煮字

香薰古琴 发表于 2019-9-4 20:10
分寸，这个题目好深啊。作品中的几个女孩很可爱，名字都诗情画意，冰洁玉清的。主人公在几个女孩中斡旋，在 ...

老板身边当然不会寂寞，所以分寸就是定力。

喻芷楚

笔力浑厚有力，又不失风趣，商场战场情场三相交映。

草舍煮字

喻芷楚 发表于 2019-9-5 08:46
笔力浑厚有力，又不失风趣，商场战场情场三相交映。

人物多，表现无法细腻，情节以主人公串接起来，还好不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