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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蛀书记(2019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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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8 11:5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rsjby 于 2019-10-8 19:54 编辑

    2019年6月3日
    李娟的《遥远的向日葵地》被称为“长篇非虚构散文”,写她母亲承包乌伦古河南岸一片土地,种植向日葵的两年。虽日子粗砺艰辛,岁月转瞬短暂,但一切却仿佛历恒古而不变,天地广阔,世事苍茫,令人生神往之心。这,既因为她的文笔明丽敞亮,语调短促诙谐,更因为她对生命的热爱尊重,对大自然的关怀善意。

    风中的雨:有人说:现阶段,值得一读的散文,最好是刘亮程和李娟的。既然大家都这样说,刘亮程和李娟和文应该值得一读,所以抵触了一段时间后,还是开始读。读完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或许好,却不对我的阅读味口。我喜欢比较散淡、典雅、书卷的散文,厚重、犀利、宽阔的也好,却不喜欢太过细腻、空灵,就一件小小的物事反复说道的东西。所以决定不再读他的散文《在新疆》,小说《凿空》《虚土》,改读李娟。当时,有朋友说:李娟的文或许也不对你的味口。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打开《遥远的向日葵地》,很快读完,有一些收获;真要好好地说,却又有些说不清楚。这,或许是面对所有“好作品”的一种心态。《遥远的向日葵地》一书,在我这里有以下几个方面的特点:一、它是“速食”。它文短(几页一文),段短(几句一段甚至一句一段),句短(一般不超过一行的规模)。这种形式,不管内容是否厚重,都给人轻盈之感。只用了不到两天时间,就读完了。这样的书,很适合在手机上阅读,很适合当今这个快速流动得有些浮躁的社会,难成传之后世的经典。二、它言之有物。不太喜欢言之无物,或将一件小小的物事演绎开来、没完没了地说道的文字。当然,如果能如汪曾祺那样,从小小的物事荡开、引出许多人文的风景,另当别论。《遥远的向日葵地》虽于纪实里有思考,但其主体却是纪实,它笔下的外婆、母亲、叔叔、丑丑、赛虎,都活灵活现。因为言之有物,因为来源于身边,所以生动有趣,在文字里如有眼前。三、它大气。李娟笔下的向日葵地,在乌伦古河南岸。没去过那里,但从她的笔下知道那里是一望无际的苍茫之地。这种无垠的苍茫,或许令李娟的文字脱离了女子的秀气,虽也细腻,却透着“天苍苍,野茫茫”的辽阔。与辽阔必然相关联的,是厚重。读《遥远的向日葵地》,读得出生活的沉重,大自然不止是负重而是超负荷前行的姿态。四、它明丽。明丽,是读《遥远的向日葵地》感触颇深的一个词。文里的生活并不明丽,风沙满天,尘土飞扬,向日葵遭受各种灾害,家里困窘不已等等,本应呈现灰色。但新疆特殊的地理,向日葵地特有的风情,使李娟的文字特别明丽,仿佛乌伦古河畔一年四季都是明亮的太阳,都是使人心宽敞明亮的风景。五、它有人文特质。任何文字都只是表象,弄清文字背后的深意,或许才是阅读的目标。《遥远的向日葵地》里,有对生命的礼赞和人类如何善待大自然的思考。对非虚构的母亲原生态的描写,包括对外婆、对叔叔,甚至对丑丑、赛虎这两只狗的描写,令我们看到了生命的坚强、顽强与多姿多彩。作者或许没有刻意进行自然主义的书写,但笔底却时时流淌着对地力、对水、对树、对草等等大自然之构成的关怀,对天空、风、云等大自然不可或缺的力量的敬畏。最后,还是不得不说:李娟的散文,虽然我觉得比刘亮程要好一些,但依然不对我的味口;它或许明丽敞亮,甚至厚重大气,却不典雅书卷,不是我喜欢的类型。闲时作“速食”翻翻,或许有收获;但真不值得我潜进去(因为不需要潜),反复阅读,咀嚼再三。

    2019年6月7日
    《汪曾祺全集》第9卷,是谈艺的第一卷,收录其1944年至1988年“谈艺类文章”113篇,“包括谈文学创作、谈作家作品、谈创作心得,以及谈书画、曲艺等其他艺术门类。”汪曾祺谈艺,如他的散文一样,散淡,典雅,书卷。常有感而发,不凭空乱弹,多言之有物,不信口开河,实诚,细腻,有味道。

    风中的雨:《汪曾祺全集》第9、10卷,是“谈艺卷”。“此两卷收入作者自1944年创作的谈艺类文章265篇。” 编辑取名,颇有深意:是谈艺,不是文论。谈艺,是谈;文论,是论。谈,随意简淡,不讲格式,不求深意,想到哪里谈到哪里,很自由,是汪曾祺喜欢的方式。论,谨严规矩,要引经据典,要往深处写,要求高大上,不能信马由缰,有约束,不是汪曾祺喜欢的格调。这265篇文,至少是已经读过的113篇,全是谈,没有论。正因为是谈,是有感而发,是言之有物,读来感觉随意亲切,实诚细腻,仿佛坐在门槛上围着隔壁老翁,听他摆龙门阵讲古。言者谆谆,听者诚诚。他讲得头头是道,天南海北信手拈来皆是春,我听得如痴如醉,栖身林泉行走花海触目皆是景,讲者自然得到听者钦佩,听者似乎也获得讲之精髓。读书,遇到知己般的书,是件幸事。虽然这知己是自以为是的,却也令我陶然其中,欣欣然乐不知返。只是可惜,翻着翻着,书就见底了。幸好,还有下一卷值得期待。但《汪曾祺全集》终究要读完,一边读一边悬心吊胆,一边责备汪曾祺:为什么不多写点,你的全集为什么只有简略的12卷?
    风中的雨:听汪曾祺“谈艺”,有几点感触特别深。一是关于“写旧社会的多”。汪曾祺在《道是无情却有情》一文里,详细解释了他的作品为什么写旧社会的多,写新社会的少。“这是不得已。我对旧社会比较熟悉,对新社会不那么熟悉。我今年六十二岁,前三十年生活在旧社会,后三十年生活在新社会,按说熟悉的程度应该差不多,可是我就是对旧社会还是比较熟悉,吃得透一些。对新社会的生活,我还没有熟悉到可以从心所欲,挥洒自如。”“我在剧团生活了二十年,应该是比较熟悉的。有的同志建议我写写剧团演员,写写他们的心灵美。我是想写的,但一直还没有写,因为我还没有找到美的心灵。”这两段话连起来读,别有意味。这意味,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理解,但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二是关于沈从文和归有光。《汪曾祺全集》第9卷里,专题写沈从文的文有《沈从文和他的〈边城〉》《与友人谈沈从文——给一个中年作家的信》《沈从文的寂寞——浅谈他的散文》《一个爱国的作家——怀念沈从文老师》4篇,文中提到沈从文的就不知有多少篇了。只要谈小说创作,汪曾祺就一定会谈到沈从文的“要贴到人物来写”这句“使我终身受用”的话。一句话,影响人一生,影响人一生的创作,或许只有沈从文才有这样的功力。汪曾祺在西南联大读书时,沈从文教过他“三门课,一门是《各体文习作》,一门是《创作实习》,还有一门《中国小说史》。”《汪曾祺全集》第9卷里,没有专文写到归有光,但只要说到作家对自己的影响,汪曾祺多要提到归有光。比如在《传统文化对中国当代文学创作的影响》里,汪曾祺说:“我的小说受了明代散文的作家归有光颇深的影响。……他的散文写得很平淡,很亲切,好像只是说一些家常话。”比如在《关于作家和创作》里,汪曾祺说:“中国明朝散文家归有光对我影响极大,我并未读过他的全部作品。这是个矛盾的人,一方面有正统的儒家思想,另一方面又有很醇厚的人情味,他写人事写得很平淡。他的散文自成一格。……我认为归有光是中国的契诃夫。平平淡淡的叙述,平平淡淡的人事,在他笔下很有味儿。”其他的,大意多若此。三是关于语言。《汪曾祺全集》第9卷里,专门谈文学创作语言的有《揉面——谈语言运用》《关于文学的语言问题——在大足县业余作者的座谈会上的讲话》《语言是艺术》《关于小说语言(札记)》《中国作家的语言意识》《文学语言杂谈》6篇。汪曾祺认为,语言,是文学作品包括小说的灵魂,与作品是一体的。“语言的目的是使人一看就明白,一听说记住。语言的唯一标准,是准确。”(《小说笔谈》)“语言是文学的手段,文学是语言的艺术,或者说语言是文学的第一要素。”(《关于文学的语言问题》)“语言不只是技巧,不只是形式。小说的语言不是纯粹外部的东西。语言和内容是同时存在的,不可剥离的。”(《关于小说的语言》)“世界上没有没有语言的思想,也没有没有思想的语言。往往有这样的说法:这篇小说写得不错,就是语言差一点;我认为这种说法是不能成立的。我们不说能这首曲子不错,就是旋律和节奏差一点,这张画画得不错,就是色彩和线条差一点。”(《中国作家的语言意识》)“若干年前,闻一多先生写了篇文章叫《庄子》,其中说:‘庄子的文字不单是表现思想的工具,似乎也是一种目的。’我觉得很对,文字就是目的。”(《关于作家和创作》)从这些论述可以看出,汪曾祺对于语言在文学作品中的重要性认识,也有一个递进的过程:越后,越觉其重要,越后,语言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越高。四是关于原型与背景。在《〈汪曾祺自选集〉自序》里,汪曾祺说:“我的小说的背景是:我的家乡高邮、昆明、上海、北京、张家口。因为我在这几个地方住过。”“我写的人物大都有原型。移花接木,把一个人的特点安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这种情况也是有的。”汪曾祺的作品之所以不很多,就是因为他要求言之有物,要求自己的创作有原型。读汪曾祺的作品,很多时候会模糊“创作”与“实录”的界限,觉得他的小说、散文都是他身边的真人真事。计划写一篇《汪曾祺散文题材一瞥》,就是想写写这件事。
    风中的雨:发现《汪曾祺全集》第9卷两处错误:一是《关于〈受戒〉》一文中(第145页)“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一个乡下的小巷里住了几个月,就住在小说里所写的‘一花一世界’那几间小屋里。庵名我已经忘记了,反正不叫菩提庵。”文里的“小巷”应该有误。二是《用韵文想》一文中(第351页)引完“媳妇到一个娘娘庙去求子”的祷告词后,重起一段时,应该只空两格,却空了四格。

    2019年6月9日
    《秦并天下》是“易中天中华史”第二部《第一帝国》的首卷,共五章:始皇革命、陈胜造反、项羽争雄、刘邦称帝、大秦未死。名为《秦并天下》,实写汉朝建立。历时短,却精彩纷呈,特别是经《史记》的演绎,更令人津津不已。秦开创的帝制、郡县制一直延续到清末,达2132年,占中华文明史的6/10。

    风中的雨:从书的内容看,《秦并天下》这书名有问题。它写的主体并不是秦并天下的统一过程,而是秦二世而亡的灭亡过程。虽然有一章专讲秦制度(易中天称其为“秦主义”)的建立以及其在政治上、文化上等等方面的地位,但核心的内容却是楚汉相争、汉朝的建立。勉强明白易中天将这段历史取名《秦并天下》的意图。因为秦创立的帝制、郡县制,是中华文明史历时最长的政治制度,一直延续至清末,一直延续到民国建立。用易中天的话说就是:“帝国在中华文明史中占据的分量很重。它历时长达两千一百三十二年,是三千七百年的大约十分之六。”《秦并天下》一书的目的并不是叙述秦灭六国、统一中华的艰辛残酷过程,也不是描绘秦灭亡、楚汉相争的波澜壮阔史实,而是想将“秦主义”内涵与精髓从史迹爬梳剔抉出来,确立它们在“易中天中华史”里的标杆地位。从某种意义上讲,《秦并天下》或许达到了其书写目的;但作为书的主体的中间三章,却只是在讲故事,与其主题相距甚远,甚至有点离题万里。因此,在我看来,这书不宜名为《秦并天下》,或许取名为《帝制确立》,就是取名《汉一天下》,也比《秦并天下》更合适。其实,虽然易中天在《从春秋到战国》和《百家争鸣》两书里,对秦有一些书写,依然觉得“易中天中华史”对秦的书写比较零碎,对秦的总结也欠深度,与秦在中华历史特别是中华文明史中的地们很不相称。或许,正因为如此,易中天才将“第一帝国”的第一部,取名为《秦并天下》,以此来弥补“易中天中华史”在秦史上的重大不足。
    风中的雨:对于秦的评价,易中天似乎是矛盾的。一方面,对帝制、郡县制包括秦在文化上、交通上、经济上等等方面的创举,赞赏有加。但更多的,似乎是负面的评判。在《从春秋到战国》一书第五章《商鞅变法》第五节“从此血腥”里,对商鞅变法的结果有两个方面的评价:一是“这样一种邻里之间相互监视相到告发的恐怖生活,也许只有在纳粹德国可以体验。只不过没人知道,商鞅是否为他的元首组建了党卫队。”二是“显然,商鞅培养教育出来的,不过是些毫无爱心的杀人机器。如果靠这竟能实现天下大治,那才真是天下的笑话!”在此基础上,易中天总结出:“秦政之苛,秦法之严,秦制之专横,秦风之强悍,实乃公开的秘密,不争之事实。秦,是专制主义和军国主义的大本营。这个大本营的奠基者,是商鞅。”后来的以帝制、郡县制为核心秦制,其实是商鞅变法的延续。因此,对商鞅变法的评价,其实就是对秦制的评价。用今天的眼光去看,秦制的确严苛得有些残酷。但,秦在严苛的制度下,迅速强大起来,并最终“并天下”,却也是不争的事实。虽然历史并不需要“如果”,但我们依然可以假设一下:如果没有商鞅变法,没有秦对“商君之法”从无二心的信任与贯彻,中华历史的走向会是什么样子?可能谁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我如此,易中天也如此。朱熹曾经说:“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我只想问:“天不生商鞅,中华向何方?”司马迁在《史记•太史公自序》里说:“法家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则亲亲尊尊之恩绝矣。”亲亲尊尊之恩,自不该忘,但如果只讲亲亲尊尊,不“一断于法”,这个社会恐怕会乱得一团糟吧。评价历史事件与历史人物,只能将他们置于特定的历史环境和历史阶段进行评价,“事后诸葛”似的评判,似乎并不是历史叙述与评价的正确态度。因为商鞅,秦强大了;因为秦强大了,中华统一了;因为中华统一了,后来虽然时分时合,但大一统的格局却一直延续下来。如果没有秦的统一,没有秦制的确立,中华版图是否如今天的模样,谁也说不清楚。从这个意义上讲,秦的历史值得大书特书,值得认真研究挖掘。

    2019年6月11日
    沈书枝(石延平)的《拔蒲歌》除“开篇:儿童的游戏”外,有三辑:红药无人摘、瓜茄次第陈、与君同拔蒲。分别写“乡下花草、江南吃食、少年心事及如今在城乡两地的生活。”书写身边事、小感动,日常平凡;文笔细腻,平静,温婉,较为典雅,书卷;插图多为自拍,真实恰当。但叙述较琐碎,“我”也太多。

    风中的雨:买这书,是因为作者“沈书枝”这个人名和《拔蒲歌》这个书名,觉得很有味道。沈书枝,沈不说,书枝,书之一枝,书房一枝,这名,令人遐想无垠。取这名的人,一定是喜欢书的知识分子。拔蒲,隐约记得在古典诗词里出现过。在序言里看到作者说《拔蒲》是南朝民歌,才想起读《乐府诗选》时读过。《拔蒲》,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曹道蘅选注、余冠英审定的《乐府诗选》“(三)东晋南朝乐府民歌”之“清商曲辞•西曲歌”里,共两首,其一为:“青蒲衔紫茸,长叶复从风。与君同舟去,拔蒲五湖中。”其二为:“朝发桂兰渚,昼息桑榆下。与君同拔蒲,竟日不成把。”读正文,看到作者出生在安徽南陵的农村,父母都是普通的农民,就想:这个名字,来得奇特。往后看,在《青春照相馆》一文里,看到作者的名字并不叫沈书枝,而叫石延平(石是姓,延应该是字辈,女生用“平”,真是平凡)。看来,沈书枝应该是作为古代文学硕士的作者自己给自己取的笔名。无端地想:作者的母亲或许姓沈。
    风中的雨:较为看重《拔蒲歌》的前两辑“红药无人摘”、“瓜茄次第陈”。这两集里,沈书枝的书写,着眼于平凡的花草、江南的美食,从“我”的亲身经历说起,细细写来,娓娓而言。语言平淡,不特意煽情,词句颇为典雅,有点书卷气。但终究太过小资、太过柔美,虽有亲情、时令融入其间,亦不能达到典雅的境界。如果要给一句话的评价,我会说:沈书枝的书,小资,女众,适合女人阅读。或者说:沈书枝的书,是消遣型速食,无事可翻翻。第三辑“与君同拔蒲”,写“少年心事及如今在城乡两地的生活”,将“我”与“麦子”的日常展现出来,琐碎得有些过分;虽从平常的日子也可见世道人心,但太过琐碎,读来还是有些厌倦。特别是在最后一篇,也是最长的一篇《安家记》,我看得都要睡着了,她却还在那里絮絮不已。这样的文字与内容,不知为什么人民文学出版社竟然能看中,会出版,真是奇了怪了。《大水记》里有句“稻田里泥土干得皲裂”。皲裂,常用于皮肤开裂;土地开裂,一般用龟裂。不知沈书枝为何要用“皲裂”,或许是我没弄清楚皲裂的多义、多用吧。另:《拔蒲歌》的腰封上有“知名作家绿妖、黎戈、苏沈书……诚意推荐。”绿妖、黎戈、苏沈书,是第一次听说,所谓“知名作家”,不知从何而来,知在何处。从这样的推介,也可想见《拔蒲歌》的水准、层次。但我还是喜欢沈书枝这个人名和《拔蒲歌》这个书名,所以,又在网上买了沈书枝的长篇非虚构《八九十枝花》和另一本散文集《燕子最后飞去了哪里》。这两本书(特别是后一本)的书名,平常得有些平庸,与《拔蒲歌》相较,有天壤之别。

    2019年6月13日
    《泽泻集》是1927年9月上海北新书局印行的周作人的一本小书。收散文21篇,文前有作者自序。手里的自然不是初版,是1987年7月岳麓书社的校订横排本。周作人的文,虽短小却颇深邃,咀嚼再三,还可再嚼。虽引文多有吊书袋之嫌,却令我等有旁观之幸,循其踪亦可观瞻更为宽阔的书之天地。书小,味长。很好!

    风中的雨:花了几个小时,静静地读完《泽泻集》里的22篇文章,感慨颇多,大略有四。一是在1987年出版周作人的作品,算是突破“禁区”。责任编辑钟叔河在封底折页介绍周作人时,特别申明:“周作人1938年依附侵略中国的日本占领者,其行为不得原谅,但他的著述仍自有其文化史研究的价值。本社经报告中央有关部门同意,准备有选择地陆续予以整理出版。”这也是后来钟叔何“人是人,文是文”观点的肇始吧。二是《泽泻集》里有好几篇在《雨天的书》里出现过,比如《苍蝇》《故乡的野菜》《北京的茶食》《吃茶》《苦雨》《唁辞》等。同一作者不同时期不同出版社不同的单行本里出现相同的作品,应该是正常现象。因为,好作品每个出版社每次出单行本都要选都想选。三是《泽泻集》里有好几篇写1926年3月18日事件的文章。这天,段祺瑞政府在执政府门前枪杀请愿学生,世人为之震惊。鲁迅先生的《为了忘却的纪念》说的就是这事。周作人在《关于三月十八日的死者》里也提到刘和珍。从文章看至少在当时,周作人与鲁迅还是同仇敌忾的。今天,有很多人赞誉段祺瑞,说他是“六不总理”,说他“两造共和”。但在他的执政府门前枪杀学生,却永远不可饶恕。至少我不饶恕。四是《新中国的女子》一文里,周作人引“《北京周报》社长藤原君”的社论:“以前有一位专治汉学的老先生,离开支那二十年之后再到北京,看了青年女子的面上现出一种生气,与前清时代的女人完全不同了,他很诧异,说照这个情形支那一定会兴隆的。”不知那位“专治汉学的老先生”所见到的那种“面上”的“生气”今天还可见否?

    2019年6月18日
    李敬泽的《会饮记》,书名“出于柏拉图对话《会饮篇》,说的是苏格拉底和一帮雅典大爷喝了酒泡了澡,谈天说地,深讨人生和真理。”其立意是高深有追求的。十二篇文,十二个场景,用跳跃的笔触,将作家、作品人物、“他”置于“魔幻”般交错的时空里,探讨“人生和真理”。或许深邃,却不是我喜欢的味道。

    风中的雨:读过李敬泽的《咏而归》,虽然多是解读,但角度很新颖,文字也还有点味道,所以看到《会饮篇》便买了回来。读完,很失望。因为他在“探讨人生和真理”,而“人生和真理”这深邃的玩意,却又是我的思绪难以理解的。况且,他的“探讨”是没有系统的“零碎”,引不起有能力的读者较为全面的思索。文中的“他”无处不在,絮絮不已,这个仿佛作者影子的存在的“嵌入”,是我最不喜欢本书的原因。或许,在李敬泽看来,《会饮记》是《咏而归》的升级版。但在我看来,这个升级版还不如老版、旧版朴实、有味。此后,不会再买、不会再读李敬泽的书了。李敬泽在我这里很成功:成功地将我这样低层次的人推出了他的读者圈。

    2019年6月20日
    马伯庸的《显微镜下的大明》,从原始典籍、卷宗爬梳历史细节,写明代徽州丝娟、婺源龙脉保卫、杨干院律政、大明第一档案库、彭县小吏舞弊等案例。语言晓畅通俗,注释详尽得当。非专著、小说,乃历史纪实。一斑窥全豹,青萍见巨浪,由此条分缕析明代特别是基层官制、税制、律政等政治生态,颇可一观。

    风中的雨:《显微镜下的大明》第183页有段话:“刘邦不再执着于跟项羽争霸,收拾行李高高兴兴出发了。抵达汉中之后,他拜萧何为丞相,主抓内政,坐镇后方。没过几年,刘邦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揭开了楚汉相争的序幕。”且不说刘邦到汉中是不是“高高兴兴”,文中“没过几年”肯定是硬伤。刘邦入汉中是汉高帝元年(前206年)四月,出陈仓是同年八月,前后只间隔五个月,哪是什么“没过几年”?作为以写历史著称的马伯庸,出现如此低级的错误,真有点令人不知其所。只由此,这本《显微镜下的大明》的“好”,在我眼里便打了很大的折扣。

    2019年6月25日
    李劼人的《天魔舞》创作于1947 年,被誉为“中国版《包法利夫人》”。小说以陈莉华、陈登云的“恋爱”为主线,辅之以白知时、唐淑贞的婚姻,通过“八达号”的兴衰,描绘了一幅抗战后期成都官场、商场、市井“发国难财”的众生相。在纸醉金迷、奢华无度的背后,是满目疮痍、民不聊生,看不到希望。

    风中的雨:手里的《天魔舞》是四川人民出版社“李劼人小全集”丛书里的一本,封面、扉页上各有一行小字,内容完全一样:“中国版《包法利夫人》”。但读完,总觉得《包法利夫人》和《天魔舞》至少在小说布局上有天壤之别。《包法利夫人》主要写爱玛不满足于婚姻生活,梦想于传奇式的爱情,最终积债如山,走投无路,只好服毒自尽;是以人物为主体的小说。它的重点,是写人,写那个充满幻想浪漫爱情的爱玛,主体是爱情。《天魔舞》主要写抗战后期以陈莉华、陈登云、白知时、唐淑贞等为代表的成都官场、商场、市井“发国难财”的众生相;是以故事为主体的小说。它的重点,是写事,写抗战后期官商乃至市井里普遍的“发国难财”的心态与世相,所谓的“爱情”,只是聚合有关人士的一条线索。但读《天魔舞》却也有收获:一是通过抗战后期的成都,对国统区的世相有较为直观的了解;二是为一些方言找到了书证。

    2019年6月27日
    翻出1981年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艾芜小说选》看。小说“都是三十年代和四十年代写的”,内容虽不涉四川,但小说的语言很有四川特色。二十篇短篇小说,有写英勇抗日的,有写市民、农人生活艰辛的,有写缅甸反抗殖民统治的。内容虽杂,篇幅也短,却有一以贯之的“反抗”精神,有一种文学的“呐喊”。

    风中的雨:清楚地记得这本书的来历。1981年读中师的时候,有点迷诗,想得一本艾青的《诗论》。小城书店里没买到,便写信托在市里读书的同学帮忙。结果,同学到书店时只隐约记得我要的书有一个“艾”字,没买着《诗论》,却买了这本《艾芜小说选》。回去一对信,才发觉买错了。于是,书的扉页上,留下了同学“错购此书”的笔迹。但他并不太喜欢文学小说,还是把这本书寄给了我。很奇怪的是,因为这本书,同学与我扯上了许多关系:一是他妹妹与我堂弟成了亲,我们也就成了亲戚。其实,我们早就是亲戚,他的幺姨是我的幺妈。二是当我前不久把这本书从书柜最不显眼处找出来再次阅读时,他的父亲、我堂弟的岳父却去世了。这,是不是巧合,说不清楚。虽然这本书在我现在的书柜里并不是什么宝贝,帮我买书的同学可能早已忘记了当年买这本书的事,但我却会一直记着,记下去,把书保存好,传下去。这本书,以前很认真地通读过。重新来读,看到题目,多数就能想起其内容,看着看着,便知道小说的结局。因为熟悉,所以亲切,这或许也是重读的迷人之处吧。艾芜的小说,多写黑暗导致的反抗,也写懦弱的人的改变,其中的悲欢离合,艰难困苦,令人稀嘘不已。艾芜是四川人,小说的语言很有四川特色,读来养眼养神,又为我正在写的《方言与识字》系列找到了一些书证。

评分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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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19-10-8 12:15 | 只看该作者
也不喜欢刘亮程的,太灰暗,太颓废。李娟的很好,但读的还不多。问好字母老师!
3#
发表于 2019-10-8 15:46 | 只看该作者
看完字母兄本篇蛀书记,忽然明白,文璘兄推荐给我吕思勉的历史集,让我掉进深坑了。
4#
发表于 2019-10-8 17:21 | 只看该作者
今天一直忙到5点多。明日再来好好读。
感谢老师的“营养”。
5#
发表于 2019-10-8 18:27 | 只看该作者
中财明年评劳模定选你。我很汗颜的说这些年只输不书。
6#
发表于 2019-10-8 18:51 | 只看该作者
柳藏 发表于 2019-10-8 15:46
看完字母兄本篇蛀书记,忽然明白,文璘兄推荐给我吕思勉的历史集,让我掉进深坑了。

需要撂根绳子把三变从深坑里拉上来不?
7#
发表于 2019-10-8 18:54 | 只看该作者
看书能够细致到写出这么详尽的文来,能祗达如此地步,也确实难得。
李娟的文章,我喜欢读,生活气息浓郁。适合乡里人的口味。
8#
发表于 2019-10-8 19:21 | 只看该作者
书读得那么多,主要是还有自己的见解,这让我羡慕并称赞

看到提到李娟,我会去找来读读~~
9#
发表于 2019-10-8 19:31 | 只看该作者
特别佩服字母老师读书的持之以恒!
李娟的书读过几本,第一本感觉很好,语言质朴,字里行间都是情。读多了,都是个人体验的重复,就不太喜欢了。刘亮程的语言非常好,也是形成了自己的风格,不可改变,就程式化了
汪曾祺的书喜欢,把一件小玩意写得兴趣盎然!
《会饮记》有朋友推荐过,但一直没读,您这么说,我都不知道读不读了
10#
 楼主| 发表于 2019-10-9 08:51 | 只看该作者
梅边 发表于 2019-10-8 12:15
也不喜欢刘亮程的,太灰暗,太颓废。李娟的很好,但读的还不多。问好字母老师!

他们二人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他们都缺少的一种令人着迷的书卷气。
11#
 楼主| 发表于 2019-10-9 08:52 | 只看该作者
柳藏 发表于 2019-10-8 15:46
看完字母兄本篇蛀书记,忽然明白,文璘兄推荐给我吕思勉的历史集,让我掉进深坑了。

历史,或许还是读二十四史要好一些。
也可读读域外的几种通史。
12#
 楼主| 发表于 2019-10-9 08:53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rsjby 于 2019-10-9 13:22 编辑
冷晰子 发表于 2019-10-8 17:21
今天一直忙到5点多。明日再来好好读。
感谢老师的“营养”。

瞎读瞎记,只是一点小感慨,没什么营养的。
13#
 楼主| 发表于 2019-10-9 08:53 | 只看该作者
枕石问天 发表于 2019-10-8 18:27
中财明年评劳模定选你。我很汗颜的说这些年只输不书。

哈哈,只是闲暇较多,无聊而已。
1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9 08:54 | 只看该作者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19-10-8 18:54
看书能够细致到写出这么详尽的文来,能祗达如此地步,也确实难得。
李娟的文章,我喜欢读,生活气息浓郁 ...

李娟的文,还好吧。
只是不对我的味口。书柜里一堆李娟,都成摆设了。
15#
 楼主| 发表于 2019-10-9 08:55 | 只看该作者
温柔的药 发表于 2019-10-8 19:21
书读得那么多,主要是还有自己的见解,这让我羡慕并称赞

看到提到李娟,我会去找来读读~~

读了很长时间,近年来才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所以,读起来感慨多一点。虽然都是乱感慨,但却是真实的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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