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冷晰子 于 2019-10-9 16:16 编辑
赵清阁真漂亮呀，在《书信世界里的赵清阁与老舍》一书中，有多帧赵清阁的照片，年轻的赵清阁，在没有任何美颜的年代，如画的眉目中，有一脉挥之不去的清冷而倨傲的美。着一身合体的旗袍，颜如月华，玲珑清秀。倘若单论容貌，未必逊民国美女林徽因和陆小曼。当然，论才气，也旗鼓相当。
人都知金岳霖，说是为林徽因终身不娶，也许金岳霖是喜欢过林徽因，但为之终身不娶有点言过其实。金岳霖的美国女友，从国外一直追到国内，两个人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并非单纯的同学关系。赵清阁却实实在在为着老舍，孑然一身，在著书立说中孤独终老。
赵清阁自幼丧母，继母与父亲待之并不好，只得祖母疼爱。使得她自小叛逆，十几岁时，因偷听到父亲与继母商量要将自己草草嫁人，怀揣着祖母给的四块大洋从旧式的家庭中逃离出来。如若不是凭着才华通过了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录取并获得奖学金，客死他乡也未可知。
赵清阁和萧红有着相同的境遇，都是为着与旧式家庭的决裂，都是为着逃离家庭的迫婚。两人相差不过三岁。萧红出生于1911年，赵清阁出生于1914年。同样身处民国乱世，在烽火硝烟中动荡浮沉，且巧合的是，都得到过鲁迅的赏识与帮助，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悲喜人生，幸哉悲哉，一言难尽。
萧红的《商市街》是我很喜欢的一本书，也可以算是萧红早期自传，因为是早期，也许对文学的认知还停留在热情有余而技法不足的阶段，坦白真诚得让人心疼。书中的鲁迅非斗士的存在，而是有血有肉的可爱可亲。鲁迅是萧红的贵人，也是赵清阁的良师。贵人与良师是有分别的，萧红没有弄清楚，赵清阁却辨得分明。萧红的悲剧很大程度上源于自身不清楚，既看不清楚他人，也弄不清楚自己。萧红会问鲁迅：“我的衣裳漂亮不漂亮”赵清阁肯定不会这样问，她有一慧眼，也有一颗慧心，更拎得清。拎得清是一个女子的傲然于世的根基。
倘若不是如此，赵清阁的后半身，也许会深陷情感的泥潭，而无后来之成就。
赵清阁与老舍长达几十年的情感纠葛不是秘密，为着老舍，赵清阁一生未嫁，却少遭他人的诟病和非议。
年轻的老舍，算英俊。尤其在美期间的老舍，穿皮鞋着呢大衣，风度翩翩一表人才，比在国内穿长袍被人照成了一米三的照片帅多了，走路都带风。
《书信世界里的赵清阁与老舍》，复旦大学出版社出版，将老舍与沈从文相提并论，说他们都是“随时想从家庭逃跑的人”，民国的战乱抗日的热潮为他们的逃离提供了冠冕堂皇的理由。1938年，老舍随文协西迁重庆。
正是在重庆期间，老舍与赵清阁在文协一起共事，赵清阁是老舍的助手，相当于如今一个“秘书”的存在，朝夕相处，才子佳人，情愫暗生。
沈从文如何追求张兆和，简直可以书一部追妻传奇。他的追妻之路可谓浪漫至极，连胡适都成了变相的媒人，也诞生了很多情话金句。比如：“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 看过许多次数的云, 喝过许多种类的酒, 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沈从文一生给张兆和写下情书无数，缠绵的情话估计将张兆和的耳朵都化成了水。《湘行散记》就是最好的例证。情话的余温尚未褪却，沈从文转身就爱上了高青子，就算张兆和带着二子到云南昆明去寻他，沈从文还沉溺于高青子的情海，不愿泅渡上岸。老舍的夫人胡絜青也不是如鲁迅夫人朱安和胡适的小脚夫人江冬秀一样的旧式女子。胡絜青与老舍一起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国文系，能文善画，曾拜师齐白石，得白石老人真传。且在老舍认识赵清阁之前为之生育了三个孩子。老舍曾以夫人之名“絜青”为笔名，可见他们夫妻二人初始感情甚笃。
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老舍与赵清阁情感纠葛的枝枝蔓蔓除了当事者本人，随着赵清阁的离世而沉潭史海。且在离世前，赵清阁烧毁了所有与老舍之间的书信往来。他们之间爱也罢，怨也罢，遗憾也罢，后人无从获知，更无从诟病，赵清阁真是个聪明而通透的女子。不留后世把柄，不任后人评说。
就在赵清阁与老舍的情感越燃越烈的时候，不知是因为北平沦陷胡絜青带着三个孩子度日艰难，还是听说了什么，胡絜青带着孩子到了重庆，彼时赵清阁与老舍已经住在一起。因为胡絜青的到来，赵清阁避走上海。随后老舍追到上海，不久，胡絜青也带着孩子到了上海。胡絜青的追夫之路堪称执着，她不明白曾情深意笃的丈夫为何忍心抛家弃子。当年热恋时，许不如沈从文的情话说得那么有名，也一定海誓山盟心心相印过，作为妻子，她有理由问个清楚明白。赵清阁的避走上海也见睿智，老舍与妻子之间的问题，只能留给老舍去处理，她没有身份也没有立场与人争短长。感情的世界，无法论对错，况在民国那样一个大环境中。但终究她的迟到者，没有在一个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爱无错，情无罪，但行为并不高尚。对赵清阁而言，那么才气纵横而性格倨傲的她怎会俯身尘埃，与他人共夫？
赵清阁是个才女，并不单单只有美貌，她与傅抱石、梁实秋、矛盾、郭沫若、胡絜青的老师白石老人等当时许多文艺圈中的名人大腕都交情不浅，可见，也绝非弱女子。她的退让，更多的可能是一种情感保全，虽然凄凉，至少尊严尚在。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的胡絜青也定不会拱手让人，难看的，最终还是赵清阁，还有老舍。
老舍与妻回到北京不久，对赵清阁的情感折磨着他那颗文人的脆弱而敏感的心脏，又愧于面对妻子，思量之下选择于1946年赴美讲学，后旅居马尼拉。据冰心说，老舍出国前是赵清阁送走的。想来在临别的难舍难分中，老舍是给过赵清阁承诺的，不然，在《书信世界里的赵清阁与老舍》中，韩秀的外婆赵清阁的姑姑不会对老舍说是他“骗了清阁，让她以为她能够有一个归宿，要不然她早就走了，也不会吃这些苦头。”
老舍也的确为此做过努力，游学美国后旅居马尼拉的老舍是预备在马尼拉定居，与赵清阁双宿双飞的。赵清阁的心里，辗转过，煎熬过，最终没有成行。老舍没有离婚，她不想让自己的一生就那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她不是萧红，她要光明磊落，要名正言顺，后来在周恩来总理的游说中，反而写信让老舍回国。1949年，老舍回国后随妻儿定居北京，赵清阁则避居上海，从此，两个人各据一城，再未相见。不知道赵清阁有没有想到她让老舍回国，会成为他们之间的山水永隔。
在赵清阁的心里，始终对老舍带着一丝期待与牵念。不然，凭她的人脉圈，完全可以重洋远渡，和好友梁实秋一样，避走他地。可是她没有。《书信世界里的赵清阁与老舍》并没有就此有任何地文字书写，成为解不开的谜。以赵清阁的聪慧睿智，倘若老舍回国，回到北京，那么他们在一起的希望注定渺茫，在国外，即使没有名分，但两个人可以如闲云野鹤，自在逍遥。不知道赵清阁有没有后悔过让老舍回国。
《书信世界里的赵清阁与老舍》在我看来，是本伪书。里面有关赵清阁和老舍的资料占比不大，多是赵清阁姑姑的外孙华裔女作家韩秀与书之作者傅光明之间的书信往来。其间夹杂着一些赵清阁与老舍的信息，信息的获取要有火眼金睛才行，不过，老舍归国之后与赵清阁之间的通信，多由韩秀传递，韩秀与赵清阁之间也多有书信往来，凡出自韩秀的信息，可信度很高。在这本书中，有四通老舍写给赵清阁的信件，内容的八卦度小，不过是家常问安询病，即便有想念也写得极为克制。这四封信是赵清阁亲自挑选，发于《沧海往事—中国现代著名作家书信集锦》中，其中三通，老舍均以“清弟”相称，落款为“舍”，单看落款，独有一通，上称“珊”，落款为“克”，书中有注释：“珊”和“克”是她（赵清阁）据英国小说家勃朗特的《呼啸山庄》改编的剧本《此恨绵绵》中的两位主人公安苡珊和安克夫的简称，40年代至50年代，她和老舍的通信中常以此相互称呼。赵清阁在发的时候将此称呼改成了与其他三通一样，后来又被别人改了过来。
果真是“此恨绵绵”无绝期。
单看称呼，如若说老舍与赵清阁之间是纯粹的男女朋友关系，肯定是无人肯信的，如若是普通朋友关系，即便关系不错，也断不会以单名“舍”落款。鲁迅曾与许广平多有通信，曾结集出版为《秋夜雨 两地书》，从“鲁迅”到“讯”，即是一次情感的深度跨越，于爱惜羽毛甚过生命的老舍来说，“老舍”和“舍”之间宽阔的鸿沟岂能不懂？又岂会揣着明白当糊涂？况另有私人昵称，那是属于两个人之间的密码，何其亲密才会如此相称？
此后多年，直至老舍投湖自杀，他们之间，因为赵清阁的自持自重，渐渐成为亲情般的存在，一直书信往来。在赵清阁五十七岁生日时，老舍书一镶名联祝贺寿辰：“清流笛韵微添醉,翠阁花香勤著书”赵清阁一直将其挂在客厅，赵清阁老年将自有书画一律捐赠给了国家，独留老舍的这副对联晨夕相对。
1966年，在文革中备受屈辱的老舍自沉于北京太平湖。造反派拿老舍的死讯消遣赵清阁，方才得知。此后三十多年，没有了任何牵念的赵清阁，依旧寂寂长夜的冷月清灯，独自一人。
《书信世界里的赵清阁与老舍》有一通赵清阁写给端木蕻良的信，时间是1989年，当然只是老朋友之间的嘘寒问暖。唯一的信息是，赵清阁与端木的交清也不浅，更有可能认识萧红。赵清阁在情感中的底线，以及在临终前烧毁与老舍的往来信件，得以保全她的骄傲与尊严和自我的纯粹与完整，更是保全了老舍。他们之间的感情只属于两个人，错也好，对也罢，爱与深情、悲凉与落寞，都与他人不相干。
《落叶无限愁》是赵清阁创作于1947年的一篇小说，收录在《书信世界的赵清阁和老舍》一书中。这篇小说是对这段感情的直面，也是赵清阁的态度坦白：冷静、自持、底线分明。像她的一生。《书信世界的赵清阁和老舍》一书虽有蹭名人之嫌疑，却也是赵清阁和老舍之间的爱情寄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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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9 1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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