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捆湿柴（短篇小说）

程贤富

       清早起床，去柴房里拿柴刀上山砍柴。他一跨进柴房门便傻了眼，里面居然多出一捆湿柴来。湿柴上的树叶还青楞楞的，连露气也没有吹干。亲朋好友，不会半夜里偷偷摸摸给你送柴来。肯定是昨天自己回家后，一直没有露面，妻子的老相好却浑然不知，依旧按照约定，趁着夜色送来的。
　　
　　这还了得？我忙里忙外养着她，呵护着她，她却在背地里给我戴绿帽子！他气冲冲地返回卧室，横眉怒眼地质问妻子：“说，那捆湿柴是咋回事？”
　　
　　妻子一脸的无辜：“哪儿有捆湿柴呀？”
　　
　　“还在装！”
　　
　　“啪”，一个巴掌打过去。妻子脸上立刻泡起五根红红的手指印。“哇”，妻子伤心地大哭起来。
　　
　　结婚十几年，从未动过妻子一根汗毛的他，心头怒火仍旧没有平息。这捆湿柴，到底是谁送来的呢？先搞个水落石出再往下说。他沿着背柴时掉在路上的新鲜树叶，一路找回去，目标指向他家背后那座大山。那座大山被分割成了若干块，村中每家每户都分得一小块，作为烤火煮饭的柴山。哪家的柴山在大山的哪个部位，他就是闭着眼睛也不会摸错。三个婆娘六个奶子，他估得死，这捆湿柴不是村东头那个老光棍送来的，就是村支书送来的。村东头那个老光棍，与村中不少留守妇女有染，这是公开的秘密。村支书曾经公然宣称，村内青年男女不得相互通婚，原因是他们身上流淌着的，大都是他的血脉。妻子是村里一支花，这两个畜牲垂涎已久，他心知肚明，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刚砍过柴的山是个什么样子，他一看便知。他首先要查看的，就是老光棍和村支书的柴山。查看结果有些意外，这两家的柴山均未动过。他重新调整方案，打算从山脚挨个儿排查到山顶。不把这个狗日的奸夫揪出来，他死不瞑目。
　　
　　他和妻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懂事起就私定了终生。妻子曾立下誓言，今生今世与他白头偕老，并且永远忠诚他。他也发下毒誓，说结婚后，抢种抢收砍柴挑炭等粗活重活，他全包了。他要把她养得细皮嫩肉的，比城里姑娘还白净。如有违背，天打雷劈。为了实践诺言，只要粗活重活一到眼前，无论相隔多远，无论工作多忙，他赶天赶地，赶车赶船，也要赶回家。
　　
　　上次出门时，他数了又数，柴房里码放着八十捆干柴。烤火煮饭，每天消耗一捆，屈指一算，只剩五捆了。软磨硬泡，包工头也只准他三天假。从千里之外的广州赶回老家，走进柴房一看，果然一捆不差。尽管时间紧，任务重，三天要砍八十捆柴，可是半下午就已经到家的他，也没有立刻上山去砍柴，而是搂着妻子快活了半个下午。
　　
　　次日一大早，他就起了床。妻子娇滴滴地说：“老公，我将两把柴刀都磨得锋快的了。今天，我也随你上山砍柴，要得啵？”
　　
　　“这些粗活重活，我啷个舍得让你做呀？”
　　
　　妻子没再说话。
　　
　　谁知，他一走进柴房，就发现了那捆来历不明的湿柴。
　　
　　他愤愤不平地从山脚挨个排查到山顶，依然一无所获。难道这捆湿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我也要爬到天上去看个究竟。他决定再次仔细搜查一遍。
　　
　　也不知在山里转了多久，转着转着，他陡然听到身后传来唬唬嚓嚓一片响声。估计是亲朋好友听说了那捆湿柴的事后，怕他在山上寻短见，特地赶来的吧？他头也不回地朝着离开村子的方向，加大马力猛跑，边跑他还边喊：“请你们回去吧，我现在无脸见人了。我要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了此残生！”
　　
　　翻过一座又一座大山，身后那片嘈杂声逐渐演变成了清晰的脚步声。他想回头看看，究竟是哪些人这样子在乎他。他回头一瞥：妈呀，原来是一群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
　　
　　他使尽全身力气，迅速朝前狂奔。累得胸腔就像个燃得正旺的火炉，连吐出来的白气也烫得能点燃身边的枯草。身后的脚步声又逐渐模糊，直至完全消失。回头望望，那黑魆魆的丛林中，腾起的烟雾仍朝他快速迷漫而来。这说明野兽们还在锲而不舍地追逐着他。因此，他不敢贸然停下脚步。但是，可以稍稍缓一口气了。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以后，他发觉原先那么熟悉的山林，如今突然变陌生了。原先高低错落的新生林，如今变成了齐刷刷的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原先从未积过雪的山头，如今变成了冰天雪地。也就是说，他迷路了。他发了疯似的，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荆棘丛生的雪地里瞎摸乱撞。汗湿的衣服，经雪风一吹，比铁皮还坚硬。又冷又饿，他后悔得给了自己几个嘴巴子。回家去吧，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家在何方了。
　　
　　太阳搁在远方的一个山垭上了。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仿佛不是他在用力朝前跑，而是身影拉着他在跑。影子每跑一步，他也紧跟着跑一步。
　　
　　他觉得自己的身子快要跑散架了。好比一架快散架的拖拉机，一面在坑坑洼洼的公路上疾驰，一面吱嘎吱嘎叫唤着。不管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在零下十几度的雪原上，只有不住地奔跑才有可能活下去。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冒着死亡的威胁，他想坐下来喘一口气。刚一坐下，那捆湿柴又幻化成一个大大的问号，横亘在他心里，让他痛不欲生。一口气还没歇匀，身后蓦地窜出一条黑影来。定晴一看，是头成年黑熊。吓得他赶快站起身，拼死猛跑。送上砧板的肉插翅飞走了，笨熊追出一段路程，见没有指望了，才停下来张着大口，露出利齿，向着苍天，狠狠咬了几口。
　　
　　森林尽头是一块坡地，坡地中间有几株包谷秆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有地就有人家，有人家就有生的希望。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农舍的影子。天擦黑时，仍然在山谷里寻觅农舍的他，猛然听到几声悠长的嚎叫声。山区长大的他懂得，那是一群饿狼发现了食物的信号。此时此刻别无他法，只有快速跑开。可跑路，人哪里是狼的对手？不久，一个黄糊糊的影子超过了他。紧随其后的几十头饿狼，正在对他形成合围之势。包围圈慢慢形成，又一点点缩小。他忽地想起，毛发动物怕火。他拿出打火机，可披满白霜的衰草怎么也点不燃。距离越来越近，近到能闻见狼嘴里的腐肉味儿了。这一回活不成了，他绝望地号啕大哭起来。然而，在这荒无人烟的鬼地方，哭又有什么用呢？情急之中，他连声大喊：“救命哪，狼来了！”然而，在这荒无人烟的鬼地方，喊又有什么用呢？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喊声得到了回应，并且是一位女性的回应。“菩萨保佑，女神救我来了！”他俯伏在地，朝发出回应的地方接连叩了几个响头。声音渐渐明晰，人影也渐渐明晰。女神的衣服裤子，乳罩裤衩，全被树枝划烂，遗留在了沿途的雪地上。树枝还在一丝不挂的女神身上，留下了道道血痕。女神挥动锋利的柴刀，杀开一条血路，直接奔他而来。狡猾的狼群见势不对，随即纷纷撤退。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又一次看傻了眼。这位赤身裸体的女神，竟然就是自己的妻子。在茫茫人海中，时时刻牵挂着自己的，除了妻子，别无他人。幡然醒悟的他，喃喃自语道：“那捆湿柴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来不必深究了！”

重庆霜儿

这捆湿柴是谁砍的已不是重点了，而是从一个外出务工者的视角，书写了留守的现状，欧歌了患难与共的大爱精神。语言好，心理刻画细腻，情节架构合理，结尾很温馨。提读欣赏。

香薰古琴

一捆湿柴禾的出现，使男人产生了怀疑。他费尽心机寻找证据，不料差点命丧狼口。危难时候妻子相救，患难见真情，一切都不提了。
小说开头入题比较快，故事引人入胜，吸引读者跟着主人公的命运往前走，结尾始料未及，也不乏温馨。

程贤富

重庆霜儿 发表于 2019-10-13 22:32
这捆湿柴是谁砍的已不是重点了，而是从一个外出务工者的视角，书写了留守的现状，欧歌了患难与共的大爱精 ...

我也是重庆人喽，希望老乡多指出不足。问好。

程贤富

香薰古琴 发表于 2019-10-13 22:33
一捆湿柴禾的出现，使男人产生了怀疑。他费尽心机寻找证据，不料差点命丧狼口。危难时候妻子相救，患难见真 ...

感谢来访，问好，真诚感谢。

重庆霜儿

程贤富 发表于 2019-10-14 08:54
我也是重庆人喽，希望老乡多指出不足。问好。

难得在中财遇到老乡，真好。加个朋友，向你学习！

草舍煮字

那细皮嫩肉的老婆好厉害，一群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还有熊、狼群都斗不过她。

程贤富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9-10-14 14:01
那细皮嫩肉的老婆好厉害，一群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还有熊、狼群都斗不过她。

老朋友这个意见提得好啊，谢谢你，辛苦你了。

野芒

作品营造了一个带有悬疑的开头，很吸引人去关注情节走向，最后一切明了的时候，陡生喟叹，即现实地展现了留守女人的现状，也欧歌了患难与共的大爱精神。总体还是不错的，只是情节上多少有些牵强。

夏冰

野芒 发表于 2019-10-14 16:40
作品营造了一个带有悬疑的开头，很吸引人去关注情节走向，最后一切明了的时候，陡生喟叹，即现实地展现了留 ...

是这么回事。尽管说情节有待加强，整体上看给人一种温馨感，值得回味。

程贤富

野芒 发表于 2019-10-14 16:40
作品营造了一个带有悬疑的开头，很吸引人去关注情节走向，最后一切明了的时候，陡生喟叹，即现实地展现了留 ...

感谢你的真诚评价，问好，早安。

程贤富

夏冰 发表于 2019-10-14 17:44
是这么回事。尽管说情节有待加强，整体上看给人一种温馨感，值得回味。

感谢老朋友，今天又看到了你的身影，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