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死(2) 一 何正伟放下手机,望着窗户外面的阳光发愣,“庄文丽,这就,死了?”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昨天中午和晚上的饭局上,自己还替她挡了酒呢。晚上回去那么晚了,还给她赶了个今天要去教育局做报告的PPT呢!可是现在PPT给谁用呢?他点开朋友圈,看着庄文丽的微信,她的最后一个朋友圈消息竟然发布的是自己的死亡消息,还配了照片——当然,这是她丈夫拍的,但这也太诡异了!何正伟忍不住点开庄文丽的遗像看了看,就像睡着了一样,简直看不出那是一个没有呼吸的人。忽然有电话穿插进来,然后办公桌上的座机也叮铃铃地响起来。 “何校长,那个……升国旗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那个,想必您已经知道,呃……您看……”来电话的人并没有把话说清楚,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何正伟很敏感地注意到了,他称呼他何校长,而不是平时的何副校长。这太微妙了! “我知道了,我马上来!”何正伟清醒过来。 七点半,嘹亮的国歌奏响。精英中学的何副校长微笑着和学生们一起进行升旗仪式。学生们略略感到有些奇怪,平时何副校长是不苟言笑的,反倒是庄校长更亲和一些。而且,升旗仪式一直是庄校长来的,咋今天就突然换了何副校长呢?一反常态参加升旗仪式的一反常态微笑着的何副校长并没有回答学生们的疑问,他甚至提都没提为什么今天是他而不是庄校长来参加升旗仪式。他只是在校领导致辞中一再言辞恳切情深意长地强调:你们是祖国的未来和希望,你们要好好学习,但也一定要注意身体,晚上别搞太晚,要早睡早起……何副校长的致辞说到后面,情深意长得略有些婆婆妈妈,站在前排的几个同学,似乎都看见了何副校长眼里有泪花一闪。而更奇怪的是,听了何副校长的致辞,竟然有几位老师热泪盈眶了。这是咋回事啊?今天老师们怎么都这么情感丰富啊?学生们真是奇怪极了。 二 庄文建看到姐姐庄文丽发的这条朋友圈,以为是个恶作剧的笑话。他马上给姐姐发微信视频。视频接通,里面是姐夫郝志国凝重的脸。 “郝志国,到底怎么回事?我姐呢?”庄文建很不客气。 郝志国没有说话,他默默看了一眼小舅子庄文建,然后把手机视频镜头对着床上。庄文建看到了静静躺在床上的庄文丽。庄文建带着哭音喊了一声“姐!”然后又对郝志国嚷道,“你把我姐怎么了?人怎么会突然就没,生病你不送她进医院的吗?”郝志国在视频里举起一只手,往下按了一按,又指一指床上,他说:“文建,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也是。我……我就睡你姐身边,但我真不知她是怎么……”郝志国哽咽了一下,“如果我发现她异样了,能不送医院吗?你这样,我一直没敢乱动,你该打110打110,该打120打120,我也和你一样想弄清楚,你姐到底是怎么就突然没的。” 庄文建听郝建国把话说得滴水不漏,对他的疑心就小了一些。但他还是打了120,然后自己也赶紧赶到他姐姐庄文丽家去。 医生们到了现场,仪器什么的拉开鼓捣了一阵,也就鸣金收兵了。不收兵怎么呢?人早没气儿凉了啊!庄文建凑上去问:“医生,我姐她到底是怎么突然就没了?”医生握住他的手说:“应该是心脑血管突发疾病导致猝死。”只说应该。庄文建也不好再多问什么。郝志国也略松了一口气。 庄文建守着庄文丽大哭一场。他是知道这几年姐姐和姐夫关系不怎地的。后来,他和妻子胡玲关系也不大好。他几次和姐姐庄文丽说想离婚,还劝她,姐,你也离了吧,我看那郝建国也不地道。可庄文丽是怎么说的呢?从年轻一起拉手,走到一块儿做了儿女夫妻,都不容易的,哪能轻易就散伙呢?庄文建说,可是姐,不是咱们对婚姻不负责任,但也不能给人欺着啊!庄文丽说,欺着什么呢?胡玲出过叉儿,庄文建你就没有吗?庄文建就不接茬,心里说我也有过那么几回出叉的事儿,我姐怎么知道呢?过了一会他又说:好,姐,就算我和胡玲扯平,大家都凑合,那你和郝志国呢?你哪点不比他强?他还在外头……你说,你干嘛忍耐着呢?这回轮到庄文丽不接茬了,她就是笑笑,用手拍拍弟弟的手背,像是胸怀宽广的哲人一般说:“哎,都会过去的,志国是我的亲人啊!” 三 侯宇最后收到庄文丽的微信消息是晚上快十点,“今天人太累了,明天吧,明天我过来看你。”侯宇当时都把字码好了“那你先把钱给我转过来吧”,实在没好意思发出去,就又删除了。他一个人温书到很晚,泡了一包方便面吃了,就睡了。 侯宇第二天醒来天已大亮,他一早有课,就赶着去上课。他上完课已经上午快十点了。他想着,是不是和庄文丽约中午见面呢?她多半晚上都没空,他也想早点把钱拿到。于是他就打开微信。他看着她的微信头像,他看着她温婉地对他笑着,他就愣了一会。像是得到某种心电感应,侯宇在呼叫庄文丽之前去看了她的朋友圈。他看到了郝建国发的那条消息,他的心就像被坠上了一块大石头,从很高的地方凭空跌落下来,他感到了痛。他点开郝志国发的那张庄文丽的遗像,放大看。庄文丽就那样安详地睡着,看不出丝毫死亡的痕迹,就像从前很多次,他们做爱完毕之后,她在他身边不知不觉就睡着的样子一样。侯宇的眼泪涌进眼眶。他先下意识回复了这条朋友圈:“庄老师,您这是开玩笑吧?”可他又想起和庄文丽有约在先,绝不在彼此的朋友圈随便点赞或者回复,于是便又删除。他又想私信她,“庄老师,到底怎么了?您还好吗?”左思右想一阵,终是放下。 侯宇悄悄抹干眼泪,他决定静观其变,再等一等消息。因为他深知,无论庄文丽最后这条朋友圈是真是假,他都不宜随便现身。那样对他不好,对庄文丽更不好。很快,他就在从前的班级群和朋友圈里看到了很多同学发的“庄老师一路走好”的消息。侯宇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他翻看了一下他和庄文丽的聊天记录,一些师生话语,一些情人呢喃,一些她微信转账给他的记录,三千,两千,五千,不等。侯宇闭上眼睛,眼泪顺腮流进嘴里。他吞下去。然后,他在微信上把庄文丽拉进了黑名单。这样,无论她的手机在谁手里,应该就查找不到和他有关的任何信息了。但他也曾经是她的学生,毫无反应也是不正常的。于是,侯宇就复制某位同学的文字和图片,也发了一条朋友圈,内容也是“庄老师一路走好。” 郝佳佳放学回到家,她母亲的遗体已迁移至殡仪馆。她站在夕阳满室的卧室里,看着空荡荡干净整洁的大床。卧室的墙上挂着庄文丽和郝志国的结婚照,年轻的庄文丽对她女儿郝佳佳深情地微笑着。 啼妃2019年10月1日 (不参与加精与计酬,没有习惯一一回复,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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