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避孕套

沉思在舞蹈

从药监局回来，我又困又乏，洗洗上了床。刚要入梦，突然一股浓香将我熏醒。我发现芝在我背后，正用她的两座柔软做温情脉脉的挤压，就从褥子底下摸出一个避孕套，反手塞给芝。芝烫手一般将我掀开，坐起身一脸愤怒。往后你若再戴这玩意，老娘宁肯永远不再做！
见芝中招，我暗暗欢喜，心想还是莲的计策妙。

你不做是吧？那我另找地方睡。

这样的由头，我记得和芝已经是第七次了。芝是上了节育环的，一直捉摸不透我是否哪根神经搭错了，行房突然要戴避孕套。这是阴谋，我能说吗？
从家里出来，我溶入复兴大道。古城华灯初上，很喧闹。我向西走了一段，到金穗宾馆，往北一拐，进入姚家巷。突然间没了灯火辉煌，车水马龙，我感觉耳根好清静。

我急着想找莲诉诉苦。

一个星期前，药监局突然把我传了去。我以为又是壮阳药或者催情水质量不达标要罚款，但我猜错了。他们说这次问题不在药，而在避孕套。我们抽查你批发的那些避孕套，至少有两个牌子不合格！我问怎么不合格，他们说，那些套子撑开竟然有针尖大的小窟窿。避孕套多半谁在用？你心里清楚！假若他们哪一方携带艾滋病毒，后果不堪设想！而这个后果谁负责？我见这帮假正经又要没完没了的上纲上线，忙赔笑认错，并愿意受罚。可这次我低估他们的惩罚力度了，不仅罚款要积极交，还得留在药监局反省一星期。

都怨逢春街那帮老鸡婆！生意惨淡，连避孕套也要买最最便宜货。我手拿《药品药械经营须知》，心中暗自诅咒马云一家八百代。现在要不是电商与实体店血拼，我的生意每况愈下，我会在乎逢春街那帮鸡婆每年千儿八百的蝇头小利？

五千罚款罚得我肉痛，回家后，原本想听些安抚，芝却唠唠叨叨埋怨我没提前把那些劣质套子藏好，让药监局那帮龟孙又狠狠宰了一刀。去，你个蠢娘们！因为早有蹬脱芝的念头了，我现在都懒得搬出我喜欢的《厚黑学》教育她。

我不想多年积累的财富因为离婚平分给这蠢娘们，我想她先提离，这样我们在讨论财产分割时我就可以掌握主动权。听说四十岁的芝越来越骚，莲说，也许让她在行房的时候多吃些苦头，她就不知不觉入套了。怎么让她吃尽苦头呢？莲做小姐十多年，自然颇有心得。莲说，与她行房时你戴上那种劣质避孕套，那东西不滑溜，摩擦久了就会痛。

看莲眉飞色舞，我像见了翻飞的马蜂。女人真是弄不懂，莲明明一直知道我就是离婚也不可能娶她，为啥帮我对付芝这么起劲，这么阴毒呢？

到了逢春街，看时间才九点半，心想此时去会莲难保不遇上她正做点。那样我会恶心，我一头钻进了爱姐的修脚屋。

爱姐是货真价实的修脚师，我爱长鸡眼的这双脚一直是她在修理。

往修脚椅上一躺，爱姐抓起我的左脚说，有些日子没见了。

我说，给药监局那帮孙子逮去了。

爱姐知道我每年总被逮上一两次，见怪不怪，就换了话题。又去莲那儿？

我嗯了一声。

爱姐说，最近别去，他老公来了。

我身子一挺坐起，与爱姐对视一眼，又往后倒去。那我更要去！他不来，我还想去他家里找他呢！

我一直不解，能由着一个嫩得水葱似的媳妇出来卖身，这个男人是个什么鬼！

莲来逢春街时才二十三岁，过了含苞期，不算娇嫩，却极是肥艳。我那时穷得只剩鸡巴敲鼓响，娶不上媳妇，就做了逢春街的常客。逢春街是条老花街，在挨挨挤挤的各类门店中，但凡挂着洗脚，按摩招牌的，十之八九都是做皮肉生意的。我放浪形骸，却天生有洁癖，不管小姐多年轻，我一律要戴套。

你不戴套我还不干呢。莲说。这是我们第一次打交道。

我尝试过好多牌子的避孕套，从这见不得人的小玩意身上，我见证了科学的进步，世风的变异。

既然你这么懂避孕套，为什么不做避孕套的生意呢？有一天，听我一通神侃后，莲突然说。我咯噔一下，望着莲发愣。

莲说，光这逢春街，你说套子一年用多少？你找厂家批发一些来，只要价低质优，还怕没销路？

莲的醍醐灌顶已经让我心潮澎湃了，不过我还有些许疑虑要印证。既然你觉得卖套是个好门路，咋不让你老公来做呢？

莲用白牙刮红唇，说，他是个草包。

我突然似乎能理解莲为什么年纪轻轻要跻身这行了。我很想知道她怎么迈出的第一步，莲冷眼乜我一下说，你又不娶我，我凭啥要告诉你这些？

操，都到人尽可夫的地步了，还耻于亮隐私。

我不想再揭莲的疮疤，与她匆匆弄了一火就回家。我的心已经整个装入了避孕套，我要出发！

生意果然如莲所料，出奇的好。那时马云还不知藏在哪个门旮旯呢，活该我绝地翻身，活出今天的人样。

昏暗中，我朝莲的按摩屋走去。

逢春街历史悠久，却格外的破败，一溜老楼房，漫不经心的沿江堤撒开。街上隔很远才有一盏白生生的路灯，因为不是商业区，各类小店每天都是入夜就打烊。只有小姐是做黑营生，不到凌晨不关门。

快到莲那时，我忽然看到两个黑影从门里蹿出，在街上一前一后的追逐，朝我这边冲过来。紧接着莲也出来了，尖声大叫，别让他跑脱了，他还没给钱！
话音刚落，前边的黑影被后边的黑影一个虎扑，压在了街边一家门店的台阶下。我不明就里跑过去，只听一个外乡口音说，妈个逼！玩了不给钱想跑？

压在底下的黑影说，我没玩。

莲说，玩是没玩，可你摸了，我不能让你白摸！

黑影说，摸要多少钱？

莲说，至少一半！

黑影说，五十啊，我没有这么多。我忘了带现金，刚才看微信，也才三块六。

莲不信。日你妈哄鬼！不带钱你来逢春街？

我拽起上面的黑影让下面的黑影爬起来，一看那家伙头顶没毛比我年纪还大，对莲小声说，让他滚吧，他一个老古董，你可别因小失大。

我拐拐秃头，秃头拔腿就走。剩下我们三人进了屋。粉色的灯下，我打量对面的男人，三十五六岁，竟有些像吕良伟。我问莲，你老公？

莲说，嗯。

我由衷夸了句，真帅！

莲说，他不帅我还未必做这行呢。

我一头雾水。

莲的老公帅，却有些木讷，明明见我与莲熟，却礼貌的招呼也不打一个。

莲说，儿子也入校住读了，再也不用他伺候，他就来我这里了。

我说，是吗？脸上挺失落。

莲瞥老公一眼，塞张百元大钞在他手里说，今晚你住天缘旅社吧，这位大哥要与我过夜。

莲的老公一笑，还真的走了。

我虽然惊讶，但也见怪不怪了。在逢春街，丈夫守着妻子卖身的，莲不是第一个。

上了床，我将只穿内衣的莲横放在腿上，点了一下她鼓鼓的腮帮。刚才那秃头摸你哪儿了？

去！莲一笑，腮帮上现出两个大酒窝，甜得醉人。我就知道你会提这茬，但我偏不告诉你！

莲的俏皮让我想起了过往。结识莲前，我对女人是见一个爱一个，总觉得生人比熟人更能让我想入非非，性趣盎然。后来，被莲迷住，她像有镇魂魔法一般，把我牢牢镇在这。有天她窝在我怀里，笑眯眯的说，嫂子相貌与我差不多，咋你一得空就泡我这里呢？莫非我有什么东西迷住你的心窍了？鬼知道！我说，也是点了一下她的腮帮，大概是你这对酒窝吧？

发迹后，我一度曾想娶莲的，但声名所累，我最终还是做了违心的决择。

于今肥艳的莲都有些人老珠黄了，我深感亏欠。她可是我的贵人呀，我俯视莲，不禁长叹。

是离婚不顺吗？莲问。

我摇头，将手指探入莲的裤衩。只一会，莲就泉水奔涌了。

来吧。莲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避孕套。

我指着莲的羞处。怎么她一点都不老？

莲咯咯笑，捋直避孕套要给我戴上，我抬手一挡说，跟你我不想再戴这玩意，往后我只想亲密接触，毫无隔膜。

莲说，你不怕？

我说，你怕？

莲将避孕套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事毕，我们相视而笑。莲说，帮我给他找个事混吧，越远越好，免得他往后老在我们眼前晃。

我答应了，再次夸她老公帅。

莲说，我这生就毁在他这帅上了。那时我才十七岁，咋一见他长得有些像吕良伟，心就砰砰跳。

然后，你们坠入爱河，很快偷吃了禁果。我接着莲的故事讲。

你怎么知道？莲目瞪口呆的样子有些傻。

人间男欢女爱的故事不都这样吗？我有些情动，伸手抓揉她胸乳。

莲说，是啊，不久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怕出丑，我才匆匆忙忙嫁给了他。婚后朝夕相伴，我很快发现他看似一表人才，实则是个大草包。

你就因为嫌他草包才入了这行？

除了嫌，更多原因是日子没法过。

那你可以进厂打工啊。

那时我从来没有出过门，并不知道出门的那些人怎么在外面混。本家有个小嫂子，说你跟我出去吧，我不假思索就跟她出来了。她把我带到广州郊区的一个小镇上，没进厂，而是进了一个鸡窝子。老板是个残废，明说来他这儿的女人全都是卖身。我不肯，老板就在我嫂子的帮助下把我强奸了。我恨不得一刀捅死我嫂子，嫂子却说，有了开头，慢慢你就不会觉得难以为情了。她还告诉我，但凡从我们那个山旮旯出来的女人，十之八九都做这营生。你看那些人个个都是做一两年就回家盖楼，打工能有这收入？嫂子说。

于是你被点化，慢慢就心安理得了。想不到莲的从业史也如此老套，我难掩失望。

碣石清风

好久不见沉思。一向可好？今终见发文，甚喜。欣赏学习了一遍， 哇，这水平大涨，人物鲜活，主题寓意深刻。揭露鞭挞丑陋，耐人寻味，精品佳作，赞。

沉思在舞蹈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9-11-13 17:26
好久不见沉思。一向可好？今终见发文，甚喜。欣赏学习了一遍， 哇，这水平大涨，人物鲜活，主题寓意深刻。 ...

清风老师夸得我脸都红了。我知道自己是触雷的节奏，可我看到的现实生活就是这样的，我实在不想写那些连自己都不信的正统小说。

重庆霜儿

老师的这篇小说很成熟，写出了一种世相，也写出了一种都市男女的情感生活，突出了人性，揭示了命运，具有一定的警示意义。点赞。

徐得荣

要不是岂同题征文，难得见到你这尊大神。远摇，问好 ！

沉思在舞蹈

徐得荣 发表于 2019-11-14 08:12
要不是岂同题征文，难得见到你这尊大神。远摇，问好 ！

小弟肚子里没货，不像老哥满肚子故事

徐得荣

沉思在舞蹈 发表于 2019-11-14 14:28
小弟肚子里没货，不像老哥满肚子故事

兄弟啊，我不像你，天天忙于工作。我不上班了没事，找点事做消磨时间，学习写几个字消遣退休时光。

五相子

久不见沉思，握手问好。很喜欢，揭示了情感生活，揭示了人的命运，很有现实意义。

野芒

作品针砭世事，颇有一些辛辣，特别是结尾看似轻描淡写的一笔老套，更无情的鞭挞了现实。这个小说的语言算一个特色，有一些玩世不恭，但恰恰反衬了主旨表达。

幽谷幽兰

无情的鞭挞了现实，我们的现实生活确实是这样的.........

望见马克

好文，学习了。还望今后多多关照，多多指点了。

四维广土

看了，可读性强，文笔练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