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和世界的对话——房子散文《爱有所及》的评析

王克楠

                                                   一个人和世界的对话
                                                                           ——房子散文《爱有所及》的评析
        最近，我对于散文的叙述问题进行了重点研究。叙述，在散文创作中是极为重要的；也是许多作者一直感到困惑的问题。为什么散文写作要尊重叙述，我想，和读者的阅读习惯有关。生命是一个过程，写作也是一个过程，而一篇散文从谋篇到落成，再落在读者心中产生共鸣，都是一个过程，读者总是问“后来怎么样了呢？”即是对“过程的阅读”有一定的依赖性。

        有的朋友说，散文就像散步，我是赞成的。散文的叙述就像散步里聊天，两个知心朋友说话，双方说的愉快，同时感动了读者，不是吗？我读房子散文《爱有所及》的叙述，不仅仅宁静，而且有人性的升华，这是很不容易的啊。

       我不能说他的这篇散文就是对话体，但是，对话是他这篇散文的隐线，“我们之间，是否受到绝对限制？”可能读者会把“我们”当作某 一个人，在我看来，他的“我们”是指整个的世界——独立于自我之外的世界。他的这篇散文没有刻画人物，不是讲故事，而是心灵的倾诉，是精彩瞬间的模写。房子里文中已经把这个世界勾画出来了“我语言内部指给你看桥梁、路、森林，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一种黑暗的距离。那也是你和我具体存在的清晰度。”

        人在这个世界上怎样地活着？房子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没有为焦灼的现实开药方，但是，他还是为世界指出了一条道路，“如果那是独立于这个世界现实之外的城堡，是一条交叉花园的小径，我们永生的瞬间，只存在于复活的一些细节中，还有对往事的体验与认识上。”这是一条来源于现实，又高于现实的道路，一条自觉地进行“内知”的知识分子的生存道路。人活在世界上，需要对多方面的事情进行表态，必须难缠的问题，也要说出“是”还是“不是”，很多时候没有第二条道路。在一个人做出选择时候，是和真理站在一起，还是和谬误站在一起，是无法回避的。“就像一个生命和另外一个生命的关联。当这样的关联，是一种空间距离时，我们这个世界，就出现了绝望。距离的一端或两端，总是试图缩小这一距离，结果总是徒劳，所以绝望是我的抵触，却也构成了不能逃避的选择。”对于这样的存在尴尬，房子体会的很真切。

       人都是追求幸福的，但是幸福在彼岸，幸福离我们很远，在我们身边是无数的不幸福——不自由，这样的生活滋味令人窒息。房子在《爱有所及》里典型地表达出这样的尴尬状态，“但是，我尚没死去的想法就是，你以现实的存在，在我的身边。像一棵树，或者一株草。那样，则可以完全消除永无归依，和对这个世界长期以来的心存焦虑”，在作者的散文里，叙述和心境有关，作者的内量很大，叙述出来东西很纯粹。

       一个人的存在是一个复合体，自然的，社会的，遗传的，在房子的《爱有所及》里，出现了“父亲”这个元素，父亲对一个人的成长有极大作用，父亲是一个人心灵里的钢铁，是有支撑力的。亲情，利他组成的元素，伟大的父亲都相似。房子是热爱父亲的，因此他“梦见幼童，梦见父亲死而复生。”父亲给了他的生活以安全感，“从年轻时，我就无法想象父亲会离开我，突然断裂的念头，给了我关于生活和内心的深度不安。”他的叙述是结实的，结实的叙述常常存在于把虚无的事体转换为可见的事体。去世的父亲怎样活在自己的血脉里呢？怎样体现呢？作者在散文里向读者展现了梦境。

        正如作者所说“梦也能虚构现实”，有了梦境，他就可以展开想象的翅膀遨游了。换句话说，他的散文就开始飞起来了（这是许多不会叙述的作者难于做到的）。房子开始想象人的存在和城市之间的关系，这是一个重要的命题，是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们所无法回避的。城市是人类进步的必然阶段，但是这样阶段里铺满了黑暗。

       作者显然是有理想的，理想在他的散文里是以“梦想”的形式出现的，“很久以来，我发现身体沉睡在一片荒废的场所。内部的灵魂，有着被囚禁的荒凉和痛楚。”显然，作者的心里的城市是一个理想化的城市，这样的城市具有拯救功能。房子对这样的理想城市是热切期盼和欢呼的，“我的想象那么地强烈，一个城市，简直就是对我存在这个世界拯救的一种思想和灵魂高度。”写作不是宣泄，有责任感的作者总是考虑到对读者负责。所以，散文的叙述也涉及到写作效果问题，就是对于读者的“受众效果”。有的散文让人读过之后感到很美，有的感到很悲愤，读房子的散文，读到这里，就有一点点悲凉了，这是他的“心灵的叙述”的成功。

        在我的解读里，房子对于城市的想象来自对于记忆的叛逆，“没有记忆可以将我拯救。憎恨记忆那样存在。”请注意，记忆在这里，已经不是一个心理学符号，而是一个社会学符号，凡是中年人的记忆里，一定有中国连绵几千年的封建史，有清政府的软弱和无能，有文革的变态和黑暗……这些记忆至今无法成为一个民族惊醒的理由，还经常作为茶后饭余的谈资……郁闷的记忆。“其实，我更像一个游离于任何实在事物的人。我活着这个世界上，有时就是一种奢侈。”这样的记忆确实是令人苦闷的。人不能奋发，又不能妥协，在这两者之间很是尴尬和难受，这样的难受是每一个有责任感的知识分子都会遇到的心理里程。

        毫无疑问，与城市对立的是乡村。与他人的叙述不同的是，房子没有把乡村作为和城市的对立面来抒写，而是用了否定的态度，否定了另一个可能正确的，肯定了一个可能荒诞的。作者的叙述显然是有个性的。“像一个极度饥饿的人，得不到一顿饱食，那样的日子，无望和悲伤。我想象过，一生就这样终止在一个囚车里。”作为一个生命个体来说，作者的乡村生活显然困顿的，就像一个噩梦。“虚度和近乎被无望折磨的麻木感觉，让家乡的存在，也变得没有任何意义。”他显然是经过了思考而放弃了乡村的诗意的。“这是一种可怕的丧失。我背负着内心初始的记忆，沿着离开家乡的陌生路段，走过陌生的曲折山路。”放弃乡村的诗意，是经过了痛苦折磨的。

        城市的文明是怎样的，作者没有细致地剖析。房子仅仅抽出了城市的诗意和变幻那个方面，“其实我要说的不止城市的大街，我在两次进入那个城市里的影院。我在电影里度过的虚构人生。”电影院、图书馆、公园、林荫道等城市美的风景，容易引起人们的美的想象，容易引起梦，一些容易破碎的梦。在这点，作者也是心知肚明的，用“虚构人生”来体现它。对于自己的所在的城市，他显然是不信任的，“我甚至想象，若干年之后。我还能记得这个城市的样子吗？”

        为什么作者会向往远方的城市呢？随着阅读，读者渐渐地知道了他因为“我长久地呆在一个小城里，一个不名一闻的小城。到处混乱着的格局，在灰尘和吵杂的声音里，想着一个干净如水清洗的地方。”这是很诚实的叙述。因为与幸福而寻找幸福，因为身在地狱而寻找天堂。他对于远方的城市充满了期待，“比如那个城市，一切干净整洁得就像我的前世。”这是经过了他的审美想象的城市，是一个理想国。、

        令人感叹的是，作者具有出众的想象力，在对于城市和乡村进行叙述之后，“一个城市，就是一个人。活着的一个人，就是一个城市。无论道路和车辆怎么进入它。无论一个人的微笑、一株竹子，如何相映成为风景；一个房间和一个人，如何独立成为风景；”一个城市是一个人，这样的想象跨度多大啊，人和城市结合了，就淡化了城市文明的歧义，因为远方的城市的城市定位，不可能是理想国，那里也充满了黑暗和肮脏，而人可以纯洁，人可以经过修炼，人可以绽放出美好的人性…..作者将城市变化为人，实在是了不起的一步重要的变化。、

       因为城市是人——完善的人，就和乡村的意象就接近统一了。父亲的影响、乡亲们的淳朴，都是为了完善的人格而存在。人的存在总是由己推人的，作者相信自己是一个纯洁的人，因此而相信远方一定有和自己一样的人，有吸引自己的美好风光。“当一个城市朝我召唤，我说：只要有那天，我就是飞蛾。城市就是火。我要在那里燃烧完自己。”作者以极大的热情表达了自己回归那个理想化城市的决心。

       关于理想和现实，关于幸福和不幸，我所尊敬的中财的另一位女作家笨小暖，读完房子这篇散文以后是这样描述的，“我知道，在我的心界，也有着一种无限至上的、高度、凝聚的聆听。因为我也和他一样，把时间就此封存的凝固之后，把那些燃烧和疼痛的声音扔出世界之外——时间的时间之上，时间的尽头。于是，此刻，此时此刻，在我的所有认知中：爱有所及，就在时间的时间之上。而人正是在不断破解之后重复和陷入，再破解，再陷入”，她的解读侧重于人经过痛苦而抵达幸福，人经过了涅槃而抵达永恒。

        对于自己眼下的存在和将来的可能，房子是心里有数的，“现在，我已更多地被自由破解。被时间带往任何一个地方。”他寻找的远方的城市，远方的完善和理想，那里是一个自由的国度。必须说清楚，过度的自由是另外的伤痛，但是，一个没有体会过民主和自由的人，还不能称为人。在有几千年“臣民史”的中国，这样的呼唤是有沧钟一般的意义。

       “一个城市，成了时间刻度上的记忆符号。我一遍遍回忆，我最初到那个城市的原因。之前，我从来没有那么渴望过，没有那么真切地想象过，一个没有见到过的城市，在我内心出现的场景。”衷心地祝福作者及早抵达这样的城市。


附作者原作《爱有所及》

我们之间，是否受到绝对限制？
　　我这样说时，你一定感受到内在一种指向。出于你的内心，还是我语言内部指给你看桥梁、路、森林，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一种黑暗的距离。那也是你和我具体存在的清晰度。我们在那里。如果那是独立于这个世界现实之外的城堡，是一条交叉花园的小径，我们永生的瞬间，只存在于复活的一些细节中，还有对往事的体验与认识上。
　　但是，我尚没死去的想法就是，你以现实的存在，在我的身边。像一棵树，或者一株草。那样，则可以完全消除永无归依，和对这个世界长期以来的心存焦虑。当我忘记，或者忽略有一个坚不可摧的东西，不属于我，我必然回到这个岸上。
　　那个时候，我梦见幼童，梦见父亲死而复生。父亲好好地活在家乡的土地上，却可以梦到他不止一次地死亡，到底是我离他太远，还是他的血脉留存在我体内？我无法破解。我想，梦也能虚构现实。在虚构的梦里逗留，我如何破解梦朝我传达的暗示信息。我是否怀念生命的源头了？情感回到了一切初始可靠的地方？从年轻时，我就无法想象父亲会离开我，突然断裂的念头，给了我关于生活和内心的深度不安。
　　开始想象另外一个城市。一个人和他梦想的城市的关系。就像一个生命和另外一个生命的关联。当这样的关联，是一种空间距离时，我们这个世界，就出现了绝望。距离的一端或两端，总是试图缩小这一距离，结果总是徒劳，所以绝望是我的抵触，却也构成了不能逃避的选择。
　　我久久迷恋一个城市，忽然就想起费尔南多·佩索阿的话“……我永远不会离开道拉多雷斯大街了。一旦写下这句话。它对于我来说就如同永恒的微言。”我的记忆长久地在一个遥远的城市里复活。后来，我通过和一个朋友在那里的共同记忆，更多地复活了一个城市在内心的影像。其实我要说的不止城市的大街，我在两次进入那个城市里的影院。我在电影里度过的虚构人生。我走在刻着文字的路面上。我在一个房间里看到的对面的广告招牌。那个次年来临的当日，你拿着相机将我在那里走过的路面和楼房的影象再次复制下来。我无言看着它们。那里的时间虽然短暂，却将一个人一生追逐的价值完整体现。
　　一个城市，成了时间刻度上的记忆符号。我一遍遍回忆，我最初到那个城市的原因。之前，我从来没有那么渴望过，没有那么真切地想象过，一个没有见到过的城市，在我内心出现的场景。我的想象那么地强烈，一个城市，简直就是对我存在这个世界拯救的一种思想和灵魂高度。
　　很久以来，我发现身体沉睡在一片荒废的场所。内部的灵魂，有着被囚禁的荒凉和痛楚。就像很多年里，我几乎觉得自己再也逃不出生活的困境。像一个极度饥饿的人，得不到一顿饱食，那样的日子，无望和悲伤。我想象过，一生就这样终止在一个囚车里。
　　没有记忆可以将我拯救。憎恨记忆那样存在。我的灵魂和它的渴望令我颇为不解。虚度和近乎被无望折磨的麻木感觉，让家乡的存在，也变得没有任何意义。这是一种可怕的丧失。我背负着内心初始的记忆，沿着离开家乡的陌生路段，走过陌生的曲折山路。遇到的风雨，极具摧残作用。总是太多不可知的景象和事情，等着我走近。包括任何一个人的相貌、表情，包括我从没走过的路途，那些有更多熟悉和固定感觉生活着的人群，我想象自己和他们隔得如此遥远。
　　我心中有没有一个地点？！
    这种偶然到来的忧虑，到底有没有存在的价值。从梦里出来，我虚惊一场。这是因为不管多少年，人总是要死的，如同将来有一日，我和这个世界也会达成死亡的默契。就像我担心着父亲有一天离开我。
　　无数次回到一个遥远的城市街道上，我的时间和记忆，像一些花纹的图案留在了那里。也许一生当中，像在黑夜抚摸硬币图案一样，我一下子就能准确说出图案的线条和花色。是谁站在上面，构成刻痕的深度，将许多致命的影象陷落的我身体内部。那是任何一种方式都不能取代的。
　　我永久离开森林一样的地点。像一个在异地做梦的人，几乎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相信，我曾经到过那个城市。我甚至想象，若干年之后。我还能记得这个城市的样子吗？其实，我更像一个游离于任何实在事物的人。我活着这个世界上，有时就是一种奢侈。
　　我过多地抵触和选择了，和这个世界太多不同的走向。我长久地呆在一个小城里，一个不名一闻的小城。到处混乱着的格局，在灰尘和吵杂的声音里，想着一个干净如水清洗的地方。比如那个城市，一切干净整洁得就像我的前世。一个城市，就是一个人。活着的一个人，就是一个城市。无论道路和车辆怎么进入它。无论一个人的微笑、一株竹子，如何相映成为风景；一个房间和一个人，如何独立成为风景；或者一个人寻找到另一个人，都必然有着当事人，才能真切感受到的记忆秘密。
　　我怀疑过记忆出现了差错。离开那个城市的一段时间，几乎不记得发生的诸多细节。我时常被关于家乡的记忆揪出来，以为那是一种依靠。我一次次陷入，一种绝对的空间距离，几乎每一次都是在深度迷醉回忆的情景之后。当一个城市朝我召唤，我说：只要有那天，我就是飞蛾。城市就是火。我要在那里燃烧完自己。
　　我知道，我一直不时发现一个荒废的我。在一切我想要的都不能到来的时候，只有一个荒废的我。一片傍晚的沉寂，大朵的云从城市上空飘过，我从东向西，过家门外的华山路，细密而黑色的路面，低着脚上的鞋子，既实在，也有些轻飘。太阳像一个人血红的头颅，被云和光线托着，缓慢地朝西降落。
　　现在，我已更多地被自由破解。被时间带往任何一个地方。这样想着，我所处的夜晚，它充满了蛊惑。我想打破一些围困。像一只鸟从空中飞离可以停留的地方。总有一个未知的所在，比如树的枝头，可以飞越的空间距离，或者它的巢穴。我明白，世界上，任何一个生灵，朝着它的目标抵达，必然是：爱有所及。……

[ 本帖最后由 王克楠 于 2010-6-2 20:18 编辑 ]

王克楠

此篇评论在个人的博客位置http://blog.sina.com.cn/s/blog_4b0f37540100jitg.html

哦，知道了，文字不能发到博客，直接发到中财。对不

[ 本帖最后由 王克楠 于 2010-6-2 20:18 编辑 ]

太和五中张奇

一个城市，就是一个人。活着的一个人，就是一个城市。无论道路和车辆怎么进入它。无论一个人的微笑、一株竹子，如何相映成为风景；一个房间和一个人，如何独立成为风景；”

很欣赏原文和点读

炬焰炯炯

一个城市，成了时间刻度上的记忆符号。我一遍遍回忆，我最初到那个城市的原因。之前，我从来没有那么渴望过，没有那么真切地想象过，一个没有见到过的城市，在我内心出现的场景。”衷心地祝福作者及早抵达这样的城市。

这一句真好，很贴切。问好，握手！

王克楠

原帖由 太和五中张奇 于 2010-5-31 09:36 发表
一个城市，就是一个人。活着的一个人，就是一个城市。无论道路和车辆怎么进入它。无论一个人的微笑、一株竹子，如何相映成为风景；一个房间和一个人，如何独立成为风景；”

很欣赏原文和点读

张奇，你好，多多交流

季大相

好文好评一起学习

房子

认真读过一遍，很有感触。容后静下来谈感想。
感谢克楠朋友费心阅读和评论。

王克楠

原帖由 炬焰炯炯 于 2010-5-31 09:50 发表
一个城市，成了时间刻度上的记忆符号。我一遍遍回忆，我最初到那个城市的原因。之前，我从来没有那么渴望过，没有那么真切地想象过，一个没有见到过的城市，在我内心出现的场景。”衷心地祝福作者及早抵达这样的城市 ...

你好，多多交流。

刘满园

也来学习。

王九峰

认真读了，深得房版文章三昧，可见作者下了功夫。为评不易，尺度不好掌握，这篇文章把握得很准确。问好二位！

与秋相伴

读房版散文，再读王老师的精彩评论，真的能从中学到很多东西。问好两位！

李雷

好文好评一并拜读！

琴若雨

克楠老师，每段空一行，看起来不费力且美观些，若雨正在欣赏此评。

王克楠

原帖由 琴若雨 于 2010-5-31 15:15 发表
克楠老师，每段空一行，看起来不费力且美观些，若雨正在欣赏此评。

好的，若雨，空行了

梁星钧

欣赏了下。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