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

莹莹子期

　一

　　自从老白给我买回《弯弯山路》后我就放弃了每天麻友的邀请，抱着马二的那本书沉迷其中，这让老白着实高兴好几天，他说我终于像个女人了，而不是每天疯跑的婆娘了。马二的小说太好看了，故事一波三折引人入胜。看得我像坐过山车心情起起伏伏的。继《弯弯山路》后，我陆续拜读了她的《追风马车》，《十日谈》，我越来越痴迷马二，甚至到了崇拜地步。我憧憬自己像马二那样，从小城走出去。我开始痴迷文学，买了大量的书籍，毫无章法毫无目的地看，散文，小说。凡是马二书中提到的作家，我都看。看完了讲给老白，老白说：秋妍，你真厉害，讲得这么好，还懂这么多？看着老白清晰的人字纹我想再给他加点砝码。

　　我说：老白我要写小说，家务活你来。

　　老白看着我眼神亮了一下：行，他说只要你不再沉迷麻将，回归家庭，怎样都行。

　　我把家里乱七八糟家务活统统扔给老白，老白一一笑纳，我们的感情有了升温。后来我出门我被别人尤其是以前的麻友当怪物似得打量后才知道是老白惹的祸。他对外人说：我媳妇将来是个作家。

　　你他妈就是个白痴！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侮辱。为此我摔了他心爱的鱼缸。虎皮鱼在地板垂死挣扎，老白不知道我生气的原因，但他知道他说错了话，他低着头说他错了。我对他说，为了作家这个称呼，我一定也要成功！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奋战三十天，终于完成了一篇七万字的小说《呦呦鹿鸣》，小说刚完成那一刻，我既激动又兴奋。

　　只是老白已经去山东送货了，他走的时候往冰箱里塞满了各种食物，叮嘱我好好照顾自己，好像出远门的是我不是他。我在屋子里像一个八爪鱼张牙舞爪半天找不到人分享快乐的人，这时的我多么想抱着老白有些谢顶的脑门上啃上两口。我把老白出门前给我买的八宝粥热了两瓶，然后又坐在电脑前前前后后修改到日落黄昏，一直到自己满意为止。我希望我的小说变成铅字出现在一本刊物上。藉此让我一步步到达成功的顶点，这种兴奋有点像打牌自摸后推到牌的一瞬间，我关了电脑。把自己扔在床上，但是我依然激动地睡不着，在投稿之前我心里没把握，需要有人帮着指点一下，我的脑子里浮现出马二的名字来。

　　我看过马二的简历，他不只是大作家还是一个颇具声望的主编，而且最主要是马二是我的老乡，虽然他居住小城与我相差四五百里。但也是一个省的，我想他不会拒绝，就如他文字里表现出的热情和亲和。想到这里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手机微信，我给青莲发信息，半天她也没回，又等了五分钟，我直接给她发视频，没响两下她却关了，我正想发第二遍视频，她的语音通话发过来，我问她为啥不接我视频，她问我大半夜抽啥风发视频，我两吵吵了半天才明白各自的意思，她说她光身子在被窝里呢，我说那怕啥，又不是没见过，她说你啥时候见过？我说你忘了你去厕所不管不顾地把裤子褪在腿弯下，她在那边骂我下流，我说你不敢接我视频，是不是你家周塔出差了，你又招了一个暖男？她却有些愠怒地说：少扯。她问我大半夜有啥事？

　　我说我要马二的微信号你有没有？

　　她问哪个马二，我说就是《弯弯山路》的作者，她惊讶地问我找他微信号干什么？

　　我想了一下说有人想买他的书，你这个出版社主任一定知道他的联系方式，这回没怎么犹豫青莲很爽快地告诉了我马二的微信号。

　　青莲挂电话时候感觉很急促，好像一个人的嘴被什么堵住了，也许那是我的错觉。

　　我找到马二的微信，头像应该是他本人，戴副眼镜，四方脸，眼眉向上挑，有些气场也有些不怒自威。但我觉得他金光闪闪的，像佛光。我希望他的光芒可以辐射给我一点点就够了，于是我急切地加了他。

　　很快微信提示他的申请信息：我是马二，青石坊主编，居住在xx街xx号。请您简单介绍一下自己。比如姓名，性别和工作地址。我把姓名，性别回复过去，并且告诉他我已仰慕他很久。但是我没告诉他我的工作地址，我觉得这是隐私，而且我想他也不会在意，很快他第二个留言又来了：看来阁下没有诚意，如此，请不要打扰。我心里咯噔一下，我赶紧把我工作单位填上去，但是想想又不妥。我盯着马二的头像纠结了半天也没有发过去。

　　我又想给青莲发视频，看看表已经夜里十一点了，怕打搅了她休息，只好等明天再说。

　　二

　　老白回来那天下着雨，那不是入秋之后的第一场雨，雷声依然很大，我抱着马二的书瑟缩地蹲在书桌下。老白在轰隆隆雷声中喊着我的名字走进来，我跳起来从背后抱住他的脖子，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他说：秋研，我饿了，你能给我煮点面么？看着他一脸疲惫和憔悴的样子。我说好。

　　老白拿了衣服去卫生间换洗，我抱着马二的书去厨房。放下书，锅里添了水放在灶上烧开，一边下面条一边想着马二的事。青莲的电话打了进来，她说：这周日下午两点马二会在艾香咖啡店等你。她的口气有些冰冷，好像例行公事。我想也许太她忙了。

　　外面阴云已经散开，青砖，红瓦，绿树天地间一切都焕然一新。从冰箱拿了两颗鸡蛋，和两根黄瓜。我突然想今天是周三，距离见马二的日子还有四天，不，准确说是三天，我想我该穿什么样衣服见他呢？我摸着自己的头发有些心情澎湃，我要不要做一下头发？我怎样才能出现在他面前时是既得体又大方的呢？在拍黄瓜的时候我不小心切了手，血滴在地板上，像一串休止符。我想起马二说：生活中有很多女人就像一个白痴，而陷入感情中的女人更是白痴加白痴。这句很有深意。

　　我用纸巾按着伤口，小跑着去卧室找创可贴，我想如果马二看见我现在的样子会不会以为我就是白痴，我笑着摇摇头，包扎好伤口，看到那个大衣柜，我不由自主打开，里面琳琅满目的衣服却让我焦虑。我皱着眉头在里面试了那件新买不久墨绿色的裙子，又搭一件白色小衫，我自己旋转看看，感觉没有气质。我又翻出柜下那件乳黄色套裙，

　　突然我闻道一种什么味道，天呀，厨房我还煮着面呢，我疾步走进厨房，里面已经是一片烟雾缭绕，我赶紧关掉阀门，面条已经焦了，黑乎乎一团，而且更糟糕的是橱柜上马二那本《弯弯山路》被面汤整个被浸泡，黏糊糊地贴在灶台上，像一个被泡涨的尸体。想到尸体我的胃里翻江倒海起来，我想转身往卫生间跑。一回头，我看见老白站在我身后，默默地看着我。就像一个医生看着一个病人。

　　我对他举了下我的手，捂着嘴冲向卫生间。

　　很不幸我真的病了，在距离三天见到马二时候病了，我浑身无力，头晕眼花，我什么也不想吃，昏昏沉沉床上躺了一天一夜，我的梦里都是马二，他的面孔犹如陀螺在我脑海飞速旋转。旋转的除了马二还有我的处女作《呦呦鹿鸣》印象里好像老白背着我去过什么地方，然后我又好像被他背了回来。我像一件瓷器，被他他小心翼翼地看护起来。在我睁开眼的一瞬间，看到老白的人字纹更深了像两条车辙，他端了鲫鱼汤像对孩子似得对我说：秋妍，你可吓死我了。他把鱼汤递在我面前，我愤怒地拨开他的手，鱼汤溅起一些白色的乳液，落在他的手腕上，我挣扎着要坐起来：我说我要见马二。他用乞讨的目光看着我：秋妍，只要你愿意，你想去打麻将就去吧。

　　我说我就要见马二。

　　三

　　至于我和马二的事要补充说明一下，那天加他微信不成后，我就把这事告诉了青莲，这次我不再隐瞒，老老实实告诉青莲我写了一篇小说想请教一下马二。青莲听了半天没说话。

　　半晌她才说：秋研，咱们老同学这么多年了你不该骗我？

　　我说：我不是有心骗你，我是怕你笑话我，结婚这么多年，你知道的我心脏又不好，老白担心不让我出去工作，又没有孩子，要不是打麻将，我就疯了。我不想让自己变成废物。

　　青莲说：成功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不一定写得好就可以。

　　我对青莲的话不太理解，我想也许她害怕我成功，我对她说那我也要试试。

　　青莲停了半响最后说：你不要加微信了，要不然我跟马二说一下，你们约个时间见面？

　　我激动地说那感情好。

　　但是，但是也许你会失望。她在那边补充道。

　　你不要担心，要是我写的不好，我也就死心了，我承受的住。

　　青莲忙解释：我不是对你失望，我是怕你失望。

　　我失望？为什么？我问青莲。青莲说也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又怎样？我记得我当时是这样问的，我只是把我的手稿给他看一下。他要看就看，不看我也理解，毕竟我又不是大人物。

　　青莲又停顿了一下说：好吧，那我定好时间，再联系你。

　　我这边一叠声说了N多个谢谢

　　放下电话我高兴地走出屋外，远处金灿灿一片，好像家乡铺满的油菜花，我向上举着拳头，感觉天空离我很近，很近。

　　四

　　后来一段时间我心绪不宁等着青莲的电话，但是青莲好像把这事忘记了。九月下旬的时候，老白说十一长假，咱们去秦皇岛旅游吧，给你也解解闷。我想也行，省的自己在家胡思乱想。那天，天气异常得好，我想去中心超市买一些生活必须品。回来公交车上，红绿灯路口，公交等绿灯时候我拉开了遮挡的窗帘，有一辆黑色奥迪，紧靠在公交一侧，半开的玻璃上一个女人坐在副驾驶边，女人黄色大波浪，她的侧脸如此像一个人，不是像，我揉了揉眼睛就是青莲，正在这时我看见司机侧过来搂着她的肩膀，两个人角度呈45度，他们在干什么？那个男人肯定不是周塔，他是谁？我正想看清楚男人面孔，公交唰一下驶过去了。我只看到蓝色车牌号是x0286

　　我给青莲发微信，问她在哪呢，她说在单位上班，我直接问她，你来我们这个小城干嘛？那辆0286司机是谁？她惊讶地问我：你怎么知道？

　　我老老实实告诉她我刚在十字路口看见她在那辆车里。但我并没有告诉她我没看见司机是谁。

　　等我下车时候收到她的信息：她说她的新书《桃花灼灼》马上就要出版了，到时候会在图书馆签名售书。

　　我不知道她是啥意思，我说：恭喜你。

　　五

　　老白对我见马二出乎异常地坚决反对，他说：秋妍，你去打麻将吧，不要写什么书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不要你管，当初不让我打麻将的是你，如今不要写书的也是你，你以为你是谁？

　　他说：秋妍，我错了，只要你安全，只要你开心做什么都行。

　　我说我写书就开心，找马二就开心，你为什么不同意？

　　他说，不为什么，为了我们的孩子可以吗？

　　孩子？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是的，你怀孕已经两个月了，你不知道么？

　　但是我们当初说好了呀，我们不要孩子，你同意的，你这个混蛋！你这个伪君子，我走过去用手捶着他的胸口，好像敲鼓。

　　他抓住我的手臂，秋妍，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会怀孕，这是个意外，求求你，留下他吧？这么多年第一次我看见老白流泪，他的眼泪有一瞬间几乎让我崩溃。

　　但是你怎么补偿你的欺骗？

　　老白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秋妍，当时是万不得已，你不答应我就可能会失去你……

　　你不觉得你很可耻么？你说的你只爱我，不想要孩子来分享……

　　秋妍，当时是当时，我喜欢孩子，你知道的，我一直把你当做孩子，但你不是……

　　老白继续苦苦哀求，只要这个孩子生下来，你想干什么都行，但是现在不行，医生说你身体不好，不能劳心劳累。所以……

　　所以，你不同意我去见马二？

　　他点点头，又抬起头看着我，目光清澈，就像讨要心爱玩具的孩子。

　　我想好明天的约会，甩下一句话：孩子可以留，但是我要见马二，就这一次，以后我都听你的。老白看着我的眼神，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像一滩烂泥。

　　六

　　你想不到，我最后没有去见马二，因为我在那天早上先去了图书馆，在青莲举办的新书《桃花灼灼》售书会上我看到了马二，我站在图书馆的楼上居高临下看到他神采奕奕站在青莲身旁，一边为那些忠实的读者赠书，一边看一眼青莲，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竟然飘过一些暧昧。

　　我托人买了一本《桃花灼灼》就在二楼楼梯扶手上，伴着楼下喧闹的人群打开，扉页上马二写着：人生在世，无非是让别人笑笑，偶尔笑笑别人。我合上书，站在图书馆门口很久。

　　秋天的风说来就来了，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就像千万支冷冷的箭，射进我的身体，我不由自主打了两个哆嗦，裹紧衣服迎着风向前走去。

清风剑

第一次坐师妹家沙发，不容易啊！

夏冰

子期的思路打开了。小说的质地很亮。

孙姜

板凳先，祝贺新作先，明天仔细品赏

鴳雀

站着先，祝贺給豆先，晚些认真拜读

yugongjin

秋天的风说来就来了，欣赏，问好

鴳雀

小说可以虚构，这是一篇虚构的小说，虚构来自听说的传奇，如果虚构来自生活的真实，也许虚构就不那么像虚构，小说有了真实的细节，也就有了艺术的真实。

莹莹子期

清风剑 发表于 2019-12-1 11:36
第一次坐师妹家沙发，不容易啊！

难得二师兄抢到沙发，来喝杯茶。

莹莹子期

夏冰 发表于 2019-12-1 16:45
子期的思路打开了。小说的质地很亮。

谢谢夏冰老师赏读，惭愧的很。问老师好。

莹莹子期

孙姜 发表于 2019-12-1 17:42
板凳先，祝贺新作先，明天仔细品赏

姜姜怎么能做板凳呢，来张虎皮垫子坐暖和。

莹莹子期

鴳雀 发表于 2019-12-1 19:51
站着先，祝贺給豆先，晚些认真拜读

雀雀的豆豆要的，要的。雀雀最好，嘻嘻

莹莹子期

yugongjin 发表于 2019-12-1 20:07
秋天的风说来就来了，欣赏，问好

谢谢老师赏读，问好。

莹莹子期

鴳雀 发表于 2019-12-1 20:32
小说可以虚构，这是一篇虚构的小说，虚构来自听说的传奇，如果虚构来自生活的真实，也许虚构就不那么像虚构 ...

雀雀刚夸了你好，这就不好了么，不是好孩子，知道不说破，还是好朋友，下次知道了吧？乖

孙姜

到底是等不及，半夜两点开电脑读的，没敢回复怕被审核。

知是虚构，但结构得天衣无缝。我觉得比南下好，好在人物的饱满和语言的活泼上。

草舍煮字

一发出来就读了，琢磨了一晚上，感受（不一定是你的文意）是，我向往的文学，是如此的神圣、美好。但我接近它时，却发现有人把它弄得不那么圣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