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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骑竹马来 很长时间都想写写自己童真的故事，可是始终无从下手，直到读了王小波的《绿毛水怪》。 《绿毛水怪》是王小波的早期作品，写的是一个纯美的爱情故事。故事里小时候的老陈和妖妖之间，因同样“复杂”（或者说“特别”）而成为朋友，因共同读书、买书而感情日笃，因时事变化而无奈分别，虽然中间意外而重逢，却最终生死相离，或者说天各一方……小说中没有一处提及爱情，有的只是儿时的纯情和长大后朦胧的情愫，直至最后，一个“闻见腥就要吐”的老陈，为了和妖妖在一起，竟然表示情愿意当一个满身腥味的水怪，可是却因为得了肺炎再次擦肩而过……网上评论，有人说看到这里泪流满面。 青梅竹马的故事，无论最后结局如何，总是叫人心有所动。尤其是那种纯洁无瑕的情愫，总能唤醒我们记忆中一些值得回味的东西。就如这个成语的出处，李白的《长干行》，虽然主体部分写的是离妇对良人的思念，但真正叫人传诵千古的却是开头的四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实际寄托了每个人对爱情最美好的向往：温暖童年，浪漫青春，相伴一生。可以说，两小无猜比一见钟情更加叫人憧憬。 只是我很怀疑这个世界上究竟是否存在这样的爱情；即使真的存在，又是否能够比《绿毛水怪》中的老陈和妖妖幸福，可以走到一起；即使走到一起了，又是否可以同甘共苦，携手白头。就如汉武帝儿时喜欢的阿娇，纵使刘彻小时候真的那么喜欢她，想“当以金屋贮之”，最后还是免不了寂寞长门。至于沈复《浮生六记》里的芸娘，我很怀疑正是因为沈复后来落魄，并且芸娘早亡，才会在他心里保留了所有美好的记忆，而把其他不快自动剔除。否则，他有何德何能，怎么老天爷就偏偏给了他这么一“中国男人心中的完美妻子”（林语堂语）呢? 这个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都在心里都藏着一个青梅竹马的影子，或者做着一个青梅竹马的梦?实在不可知。但可知的是，在我生活的乡间，绝大多数人的婚姻都是相亲而成。真正的“郎骑竹马来”的游戏倒是也有，但那只是一群无知小儿的无知游戏，其本身与“青梅竹马”无关。 比如我，在自己的童年记忆中搜索一遍，就根本找不出可以与“青梅竹马”贴得上边儿的形象。如果硬找一个，回忆起的也不是什么美好、甜蜜，而只是无奈的苦笑。 她是我一个邻家大娘的女儿，比我略大几个月。因我母亲的奶水不好，所以有一段时间每天都要吃她妈妈的奶。稍大一些，我们便常在一起玩儿。只是如今除了四五岁时有一次在炕上转圈把我转晕了之外，其他的记忆几乎都是空白。因为她虽比我大，上学却比我晚，根本就不在一个年级。所以上学后便很少再在一起游戏。而她妈妈又有疯病，早早的弃她出走，从此人间蒸发。她爸爸不务正业，常把不三不四的女人带回家里。她十六岁便和一个男人私奔，后来生了个儿子回来。之后又改嫁一次，再与前夫复婚生了个女儿……如今早已经是双鬃斑白，与一般中年后的村妇一般无二了。即使偶尔遇见，也只是打个招呼，根本没有一语可聊。我们生活的方向从我父亲对我读书严加看管那一天开始便是渐行渐远，成为两条永远没有交集的河流。 如果换一个角度，做一个残忍的假设：假如她不幸早夭，在十六七的甚至十一二的年龄就不幸离世，在我的记忆中是否会留下一些美好或者哪怕是淡淡的哀伤呢?答案仍然是否定的。因为和我一起转过圈儿的伙伴不只她一个，还有其他的女孩儿，当然更多是男孩儿。甚至我也和许多孩子一起骑过竹马（本地无竹子，我们都是骑秫秸，即高粱秸），滚过铁环儿，弹过溜溜儿（玻璃球儿），打过雪仗，藏过猫猫，过过家家……然而那时的我们都是一群只知道疯玩儿的淘小子和淘丫头。我与她，或其他男孩儿与女孩儿之间，并没有谁与谁之间有什么更特别的关系，或者类似于那些青梅竹马故事里共同的小爱好或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所以很难不叫人怀疑，青梅竹马是否只发生在某些特定的生活环境或者说特定的群体中。如汉武帝和阿娇，是发生在皇族；比如沈复和芸娘，是发生在士人之家；便如王小波的《绿毛水怪》，也主要发生在读书时候……推而广之，什么军区大院，大学家属楼，机关幼儿园，小提琴班、迪斯尼乐园……如此等等，这样的生活环境，以及生活在这样的群体之中，才可能诞生类似于青梅竹马的故事。简而言之，青梅竹马也离不开一定的条件：物质条件和精神条件。如《绿毛水怪》里的老陈和妖妖，他们青梅竹马的故事发生在城市的旧书店里，发生在两个爱读书的孩子身上，他们相约凑钱买书、交流读书，就唯美浪漫；如果发生在乡村的河沟水泡子里，发生两在个不识字的淘气包身上，他们一起下河摸鱼、进园偷瓜……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这样的场景写到诗里是美好的，但现实却没有那么多美好，更没有那么多浪漫。青梅竹马并不取决于骑的是竹马还是秫秸，而是骑马的人究竟生长在什么样的环境，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有着什么样的教养。就如这几句诗之所以叫人记住，正是因为很多（读诗的）人都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梦想，而我所生活的乡村中的父兄们却是例外一样，王小波对自己写的《绿毛水怪》里的青梅竹马都不相信，所以故事里的他因为嘲笑老陈编的故事被老陈骑着揍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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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11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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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11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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