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观花记》到《下乜河》

淡淡不如风

    马识途的《夜谭十记》文笔一般，但“观花记”却让我记忆深刻。
　　
　　那里面有个叫“狗屎王二”的女人，可谓忽悠死人不偿命。村里有小孩子生病了，大人会来找狗屎王二。王二便在脑袋蒙上个能遮到胸前的红头巾——估计是怕自己偷笑被人看出来。然后昂然“走”向“阴曹地府”。一路上和各路关卡小鬼“答腔”，问寒嘘暖，一个人的独角戏唱得有模有样。小鬼自然不让通过，所以狗屎王二就得伸手找主人要“买路钱”。这样一来二去的好不容易到了阎王爷的后花园——狗屎王二得去“观花”，她讲阳间的小孩子都有一朵阴间的花，花儿蔫巴了孩子就病了！果然，花儿该浇水了。可是没水啊，得花钱买水啊！这阴间的水咋这么贵呢？……
　　
　　狗屎王二睁着眼睛说瞎话，有信的——那些没文化的穷苦人是真不懂；有不信的——看热闹的有明白这东西是瞎忽悠的，但是为王二喝彩的最响亮的就是这些“明眼人”。为啥？面对着高深的王二式“玄学”，大众皆以为然的时候，自己独独能识破其破绽，这说明自己比大众高了一层。不揭穿狗屎王二，无非是想在下一场“观花”闹剧上演的时候，仍然能做个世外高人一般的看客，再去观望周围的同类又多了一批愚人，岂不快哉！或者，当自己万一有个马高蹬短的窘迫时，能用着狗屎王二的“玄幻”挡一挡危难，想来王二也不会拒绝！
　　
　　有时候大忽悠大骗子能横行于世，不只是因为蠢人多，也是因为明白人多！
　　
　　我们市里有个老箫太太，不到七十岁光景，国家级作家，语言功底甚是了得，但缺点也有，别人撒谎扒瞎都眨眨眼睛，她连眼皮都不用眨——尤其擅长王二这一套路。最近因校搞故看了她一篇小说《下乜河》，抗日题材的。看那老箫太太仿佛也戴上了红头巾，连全身都包住了，她躲在头巾里面睁着眼睛说瞎话。
　　
　　老箫太太说，话说在1937年，鬼子进了中原，下乜河（村名）有个忘恩负义没有底线的小偷，遭万人唾弃，他在路上遇到了一个丈夫被日本人抓走的丰满暗娼，“嗷”的一下子，肾上腺素可就超标了，“嗷嗷”地就摸到了暗娼家炕头去了。
　　
　　老箫太太说，来者不拒的暗娼偏偏就来了洁癖，嫌他脏嫌他偷中国人，有本事偷日本人去！
　　
　　老箫太太说，小偷为了能亲近暗娼，“嗷”的一下，就开了外挂了，偷了一堆日本人的好东西给了暗娼，然后两个人就开始不可描述的爱情运动。
　　
　　老箫太太说，后来暗娼给了要饭婆一点米饭，直接导致日本人残杀了要饭婆。这对苟合的男女”嗷”的一下，又燃起了爱国情怀和民族仇恨，小偷更是找到了地下联络员，偷枪偷**，坚决跟日本鬼子干。
　　
　　且不说这小偷和暗娼的觉悟愧煞了多少热血青年，就说这部戏的高潮吧。
　　
　　——老箫太太说，抗联要打炮楼，小偷的任务去破坏歪把子机枪的撞针。他买了两只鸡几瓶酒就去了炮楼。——天天抢老百姓鸡的小日本子也是眼皮下浅，也没吃过什么东西，就这一个菜，整个炮楼的鬼子全都没出息地喝多了！这么弱智的鬼子需要抗战八年吗？！我们死伤几千万军民，原来是在和一群二傻子在对抗！
　　
　　然后，小偷抱着机枪就去找联络员了！——有这本事你咋不把鬼子都突突了呢。
　　
　　联络员一看，坏了大事了，鬼子一定会采取行动的，赶紧撒丫子蹽吧！
　　
　　老箫太太说，小偷关键时刻想到了自己的爱情，说死也要去通知暗娼。可是暗娼一听小偷这么英雄，雌性激素”嗷”的一下窜了出来，说啥要给小偷解锁几式高难的。这么个生死关头，明铺暗盖了几年的两个男女毅然决然放弃了逃生的机会，他们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一场激情床戏。小偷是斗志昂扬，金枪不倒，梅开数度；暗娼是媚眼如丝，欲仙欲死，死完再死——俩人累得跟孙子似的，炕面上的砖都快压成粉末儿了，“导演”老箫太太没喊停还得接着整啊！——一直拖到日本鬼子端着刺刀进来了，俩人连裤子都没穿上呢！
　　
　　老箫太太说，小偷英勇不屈，惨被杀害；暗娼英勇不屈，惨被凌辱被重伤……走极端拉仇恨容易打动人心啊——围观的老百姓热泪盈眶，真感人啊！刚看完抗日神剧，现在又看抗日神小说啊！
　　
　　蒙着红头巾的老箫太太扒完瞎，掌声一片。其中《北京文学》的编辑激动得马上就采用了——编辑不是不懂，编辑是真懂，但编辑也是真能昧着良心：小说本来就没市场，再不加色情谁还来看？至于色情在哪加很重要吗？你看公驴套母驴难道还分场合分地点吗？陈忠实贾平凹莫言余华哪个笔下不是随机发骚？况且这年月了还有几个有脸面谈纯文学的，不如交几个有退休金的老头老太太，以后走到东北地头上，再不济也得管顿猪肉炖粉条子。
　　
　　老箫太太身边的人也在叫好。他们也未必不懂，他们假装认为写得真好，他们在等着自己的抗日神小说出炉的时候，老箫太太这样有身份的人也能回馈以掌声。
　　
　　老老实实地被强奸了眼球的，只有读者。
　　
　　有时候想，文学走向末路有很多原因，但肯定有一些为了发表作品而不顾底线的老家伙们，他们年轻时也各有作为，但当他们走向暮年没有素材可写——却还要强行维持所谓的“老作家青春常驻”的时候，他们会把自己的头蒙得严严实实的，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狗屎王二，厚颜无耻地睁眼说瞎话，大白天他们就能跑阎王爷后花园去浇花了。
　　
　　但他们不会惭愧，因为总有人相信——或者假装相信，他们能把花儿浇活了。

幸福小草

文学的悲哀！
真不敢想象，在过百年以后，咱祖国那些浴血奋战的军人将领，以及残酷的八年抗战历史，会比那些没底线的人涂抹成何等模样？

孙姜

这个话题涉及到文学写作理论．从你的话里，我看到老箫太太至少有这样几处不可原谅．一是主题反动，暗娼和小偷都变成了党的先锋队？如此亵渎，我不能忍！二是下半身为主导，性描写泛滥．如此肮脏，我不能忍！三是生活失实，我不能忍！可是人家＜北京文学＞的编辑忍得了，我们还能说什么？力挺此文，大家都来看看丑陋的老箫太太，也都说说小说该怎么写

莹莹子期

淡淡老师的文看得我忍俊不禁，这文又辛辣又有语感，尤其那个嗷字把东北风都带来了。

草舍煮字

没有读《下乜河》，若是真如风兄所言，也读不下去。
小说手法的精髓是虚构，荒唐的事情不是不能写，是要写得不荒唐，写得有价值。陈忠实贾平凹莫言余华，莫不如此。

奉洁

如果《北京文学》的该编辑看到了此解读会是怎样？是不是也能拍案……

文字闪耀生活

用恶心下流招眼球，是毒，做为文学作品传播是祸害人。萧老太为老不尊。

槐安.

我了个去！这种奇葩的故事，用一个词来形容：低俗！

云中彩虹

文学走向末路有很多原因------

云中彩虹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9-12-19 12:56
没有读《下乜河》，若是真如风兄所言，也读不下去。
小说手法的精髓是虚构，荒唐的事情不是不能写，是要写 ...

如今有的作家也是满身铜臭味，为了金钱不惜出卖灵魂。

草舍煮字

云中彩虹 发表于 2019-12-23 18:43
如今有的作家也是满身铜臭味，为了金钱不惜出卖灵魂。

更糟糕的是，这样的灵魂也卖得出去。

云中彩虹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9-12-23 18:53
更糟糕的是，这样的灵魂也卖得出去。

迎合一些低级趣味的人------问题是文学艺术应该是引导人们向上向善的，这样下去，民族的素质令人堪忧------

草舍煮字

云中彩虹 发表于 2019-12-23 18:58
迎合一些低级趣味的人------问题是文学艺术应该是引导人们向上向善的，这样下去，民族的素质令人堪忧---- ...

文学是双刃剑。掌握媒体的人肩负着引导文学向上向善的责任。

槐安.

精华推荐：行文辛辣老道，观点鲜明鞭挞丑陋。

淡淡不如风

云中彩虹 发表于 2019-12-23 18:58
迎合一些低级趣味的人------问题是文学艺术应该是引导人们向上向善的，这样下去，民族的素质令人堪忧---- ...

经济社会谈素质的人，往往是宽以待已，严于待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