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车皮、厨娘以及肉夹馍

令箭

　　从中华街路过，我总会忍住不去看道旁楝树上悬挂的楝豆，却忍不住要多看飘逸而过或者说呼啸而过的长腿美女。其实我并非刻意要看什么，只是想把眼睛睁开而已，焦点在哪里并不重要。说白了，得看点什么，看到了什么一点都不重要。

　　北风卷地白草折，飞雪却没有。在机务段检修车间，五十列车皮已经涂装完铁红漆，已经有三节车厢开始涂装天蓝漆。

　　有人喊，田总，中午吃么子？我扭脸看了看，几个大花脸都呲着牙乐，没听出是谁撂了一句。

　　我说，排骨炖藕但没排骨。

　　几个花脸说，也行。

　　我说，也没藕。

　　几个花脸说，也行。

　　这群人干活挺利索，但口也刁。换了好几个女厨师，昨天又来一个。那几个走的，都说和我睡过了，不好意思辞退，他们就说这容易。于是菜咸了淡了甜了麻了酸了辣了油腻了，拍桌子抡筷子，她们气得扔下围裙就走了。我实在没办法解释，只好说对不起，多付一个月工钱，赶紧再找一个。

　　惹不起这群大爷，飘雪之前必须完成五十节车厢涂装，我不会傻到因为和她们睡过就情意绵绵而怒向这群老流氓。想都不用想。

　　冬天吃佛跳墙最爽，但在这个破地方就委屈一下吃排骨炖藕吧。

　　味道还可以。

　　凤影随即就笑了。她盯着我的嘴乱动以及舌头以及喉咙的蠕动好久，我说了话，她才笑了。我没笑。我知道这群呼呼噜噜裤擦裤擦吃藕的家伙等不到新媳妇香三天。

　　这群家伙十天涂装完五十节车厢，我唬着脸在现场逡巡但心里是开着花的，怒放的那种。然后就决定下午加餐，搞几箱酒让这群家伙晕一回。

　　回到宿舍那会儿，看见凤影守着案板切肉。我问，手冷不冷？她停下刀说，要不你咯吱窝夹住我手给我暖暖吧。我说我怕痒痒。她说，我听他们说，谁来干厨子都得和你睡一次。我说，他们放屁你信不信。她听罢，侧身抡起刀切菜，然后说，那也没啥，老菜帮子了，土到脖颈了，不玩就晚了。然后开怀大笑，香菇片抛洒一地。

　　那天晚上几十个家伙都喝多了，但我多喝。在没有验收之前，任何矫枉凝眉都无价值。风影也喝多了，给我发了十几条短信，说了很多被窝里的故事，我没办法，只好穿好衣服出门。在开阔的地方，望着检修车间方向的星星点灯想了很多哲学问题。

　　或许走的桥多了，路也就不狰狞了。验收方第二天没有如约而至，只是打了一个电话，说，换黑漆。

　　我开了会，说了黑漆。坐着的这些家伙没人吭声，他们出来太久了，这我知道。脸都洗干净了，归心似箭，我也知道。

　　他们不管怎么耍流氓，但有一个基本点是清楚的:他们出门就为赚钱。我剥着带壳花生不多说什么。有时候无话可说最好。

　　他们陆陆续续去了工地，脸都是很干净的。然后不久又会是花脸，这我知道。长长的铁轨上面有五十节的铁龙卧伏，它的鳞片蓝瓦瓦的，可能就要变黑龙齐舞。

　　厨娘又换了两个。这群流氓大师没地方撒气，只好用菜咸了淡了甜了酸了抱怨厨娘，也抱怨厨娘不和我睡，她们是哭着走的。

　　飘了第一场雪，踏上路面，雪能淹没皮靴头。铁轨的轮廓很好，验收团的声音也很好。我一直担心我前天的白梦:验收电话说黑漆换白漆，然后惊醒。拿到验收签字单，我望着黑龙盘踞之状感慨，其实白龙也好看。

　　下雪的日子，街上的吃喝生意仍然旺，各种蒸汽从门窗缝里钻出来。我的那群家伙们大概躺在被窝里睡，碰到红柳骑三轮车买了菜往回走，我说，走，我请你吃肉夹馍。红柳说，不去了吧，回去晚了，他们又要骂骂咧咧。我说，那怕啥，你就说去和我开房了，哈哈。红柳拍了我的头，说，你呀，咋说你呢。

　　在一个小摊前，小老板很利索弄好俩肉夹馍递给红柳和我。我蹲在雪地上吃，很过瘾。红柳靠在三轮车上吃，吃相和我一样。

　　雪又下大了。我和红柳顺着来的路往宿舍走。瞥见路边楝树上的楝豆都已不见，它们大概也回家了。

鴳雀

生活尽是折腾，有脸面的折腾底层的，底层的拿更卑贱者撒气。岁月如是过，草民自有草民的乐呵，谁也阻挡不了，好比叶长叶落。

香薰古琴

底层人的酸甜苦辣，看似轻描淡写，却让人感同身受。文笔简约，生活画面，给人不一样的阅读体验。

野芒

文字的魅力在令箭笔下显露无疑。每个人的生活都有艰辛，有些人总是在艰辛中，这些人就是所谓的底层人。但他们也有自己的乐趣，生活里拒绝出来的。

令箭

鴳雀 发表于 2019-12-21 12:20
生活尽是折腾，有脸面的折腾底层的，底层的拿更卑贱者撒气。岁月如是过，草民自有草民的乐呵，谁也阻挡不了 ...

:handshake

令箭

香薰古琴 发表于 2019-12-21 13:33
底层人的酸甜苦辣，看似轻描淡写，却让人感同身受。文笔简约，生活画面，给人不一样的阅读体验。

:handshake

令箭

野芒 发表于 2019-12-21 16:42
文字的魅力在令箭笔下显露无疑。每个人的生活都有艰辛，有些人总是在艰辛中，这些人就是所谓的底层人。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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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若雪

人物刻化形象，很贴近生活。行文简洁凝练，语言深刻，驾驭文字能力超脱，学习！

草舍煮字

令兄的小说往往信息量很大，但若坚持以两三千、三四千字表达，显得局促。阅读，不仅要读作者要表达什么，也要通过阅读得到享受。阅读的享受或者说快感，字数少了可能难以淋漓尽致。

令箭

重庆若雪 发表于 2019-12-22 11:17
人物刻化形象，很贴近生活。行文简洁凝练，语言深刻，驾驭文字能力超脱，学习！

:handshake

令箭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9-12-22 14:57
令兄的小说往往信息量很大，但若坚持以两三千、三四千字表达，显得局促。阅读，不仅要读作者要表达什么，也 ...

说的有一定道理。只是在长期的码字过程里，已经习惯于情节的缺省、跳跃和残破，怎么去补漏是个不纵容阅读者慵懒的审美差异判断。这大概不是好习惯，呵。

冰峰雪鹰

我总是觉得作家要叙述过往年代的故事，描绘那个时代中人物的生存形象，还要超越现实印象。

重庆霜儿

三种人生状态的浓缩，有种苍凉的味道。语言凝练精准，人物传神形象。精短美文，欣赏学习。

令箭

冰峰雪鹰 发表于 2019-12-22 22:35
我总是觉得作家要叙述过往年代的故事，描绘那个时代中人物的生存形象，还要超越现实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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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箭

重庆霜儿 发表于 2019-12-23 14:50
三种人生状态的浓缩，有种苍凉的味道。语言凝练精准，人物传神形象。精短美文，欣赏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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