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小说】荒漠迷魂

冰峰雪鹰

  
      北风不安地吵闹了大半夜后，终于在太阳重新挂上来时安顿了。掀开那张厚实的毡布门，眼前一片尽是白得耀眼的雪。雪地里留着几溜隐约的足迹，曲曲折折伸向目不所及的前方。
      大雪没落下之前，这里空旷荒漠得就像流放之地。10几里地内外，难得见到一座不怎样的毡房。偶尔的时候有骑着马的牧民，不紧不慢地走向外面的天地。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古人写得这些场景，倒很适合我现在的身份，也似乎符合我孤寂的心境。
      不过，一个躲债人驻留这样的地方，还有什么不够满足的？他们绝不会找到这里，再不会骚扰我宁静而平淡的生活。
      我能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得感谢栖身的这片平坦坦的草场。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雪景让我满心欢喜起来。我向更远的地方望去，期冀看到兔子之类的小动物出现。
      说实话，我有2个多月没闻到猪肉香味了。我几乎都忘记了自己是纯种的汉族人，对偶尔能够吃到的一点羊肉片，也来者不拒，囫囵一下吞下难耐的肚肠。
      很快的，我分明瞧见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非常安静卧在那头的地面上，像被遗忘在那里的一宗物件。难道是一匹病马？扯不上。那就是一只羊？更谈不上。
       好奇心逼促着我的双腿迈动起来，走过去挨近了看个究竟。脚下踏出的咔嚓声，让我停不住冲动。怎么回事？不是我先前满腹猜测的那样，是一条大羊和狗或是别的什么牲畜，而是一个人，外形显示出是男性。
       他僵硬地匍匐在雪地上，身下是一片已干涸的血渍。红色的血渍被雪映衬得更红艳，简直有点夺人眼球。或是说，雪被红色映得更白亮了，如同夜间探照灯。
       很显然他已经死了，是被某个人谋害的。他卧倒的周围留下了浅浅的足迹，乱七八糟摊作了一个圈。
       只是他怎会跑到这荒野莽原来？他是啥时候出现在周围的？怎会出现在我藏身的地方呢？他究竟是谁？又图个啥子？没有谁跟他相随？谁来对他的生命负责？
　    我得不到谁给出的答案，只得壮着胆子使出力气把死人的脸部扭转过来。又随时做出拔腿而跑的准备，万一他奶奶的要是活过来咋整啊？
      再鼓起勇气打量他那副面容，我竟然喷饭似的大笑了。我的笑声非常饱满昂扬，打破了这荒原周边的沉寂。
      你他奶奶的居然也有今天！一个人如果恨极了对方就有这样的表现，就会像我现在这样不是恐惧，而是畅快淋漓。死的人是彭三祥，也就是我的追债人。他曾公开扬言要宰了我，不曾想他自己的小命没保住先丢了。 　　  
      谁知接下来心乱如麻的人是我。姓彭的再怎么死也不该死在我租住的地方。只有两间的草泥房子是我从牧民大叔那里租来的，可花了不少嘴皮功夫。牧民大叔对我这不速之客并不欢迎，他像算命先生看定了我是个歹人。要不然不会从好好的城市猫在荒漠不堪的地方。
       好在上天让我长了一副和善的脸，女主人瞄了我一番后发话说，就让这老板先住下来吧。他们两个每过一段时间都要过来看一看，我内心清楚如溪水，当然不是纯粹是看我，主要是在这里收集些准备过冬的草料。
      大叔他们来时每回带给我的都是生活用品。还有在我看来最重要的是老婆孩子的信息。我可以不吃不喝，但我不能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我无数次地诅咒千刀万剐的彭三祥不得好死。他现在真正地死于非命，却给我带来了无穷的麻烦。我在逃跑和报警之间无法做出决择。
       我思来想去觉得逃跑不是办法，而且我这样一走了之免不得牵累大叔他们。如果他们迫于无奈说出了我，我可就成了可恶的杀人嫌疑犯。躲债还能够逃跑，但杀人就几乎插翅难飞。              警方要通缉缉拿我的理由充分而且可信，我具有杀人的致命动机，因为逃避债务而杀人。
       虽然牧民大叔不知道我和死者的关系如何，可警方一旦介入，首先会查明的就是我和死者的关系。一想到这些不寒而栗，我开始愤恨起杀死彭三祥的那个人。 　　
       逃跑不能成为我的首选，那就只能选报警了。鬼使神差地，我在往前走的时候边走边用两脚掩埋着脚印。在我回望的一刹那间，我突然希望老天再下一场大雪将脚印完全盖住，将彭三祥的尸体完全盖住。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或出现过，一切的一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我拨腿跑向大叔毡房的时候，还时不时地回头张望，总担心那个死人活过来跟在我后面，向我讨还说法。 　　
       战战巍巍地见到了大叔，大叔横了一眼说，魂儿丢了？这样慌里慌张的。我结结巴巴舞着手势说，大大叔，刚才我瞧见一个像像人的样子，就在那那头雪地里。
       大叔他们二话没说，马上和我朝出事地点走去。他们家的那条狗欢快地窜出毡房门，跑在我们的前面。 　　  
       绕着现场兜了一圈后，大叔叫我打电话快报警。我说手机早就歇菜了，也没有充电的东西。而在实际上，我不想用自己的手机，这样就省去很多没必要的麻烦。
       那就用我的。他把手机递向我说，你打。我并没接过他递来的老款手机，说，还是你打合适咧。大叔说，我打怎么就合适了？我说，你是本地人，我是外地人。 　　               大叔抽过几袋烟过后，警车扬着雪花疾驰而来。一位警察很是仔细地勘查现场，一位警察不带表情地询问我。一眨眼功夫，两个警察将那具尸体抬上了警车的后座。
      在警察没走之前，我极力控制着紧张情绪回答着问询。查看尸体的警察好像注意到了我掩埋的脚印，他用狐疑的眼神瞅向我和大叔。我的脊背感到阵阵发凉。 　　
      讨债人死了，我想该离开这片地方了。我说出了自己早就酝酿的想法。大叔说，你咋地要走咧？就因为死了一个人？我说，是的。夜里老做恶梦，冒冷汗。要不了几天，我就会死掉的。大叔一连串地说着，别走，别走，哪儿也别去。可是我仍然坚持要走的决心，在大叔疑惑不安的眼光中，我使劲地迈开了脚步。
      谁料到，我还没来得及走上百把米，警察就很快找上门来，走完他们必要的程序就把我带走了。
       临走时我对站在对面的大叔说，大叔，我决不是歹人，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大叔一味茫然地望着我，咂巴咂巴嘴皮什么也没说。
       或许从那天开始他就对我产生了怀疑，我能够从他改变了的态度上看出来。有那么几次我真想把实情告诉他，但我怕他对我一个讨债的人产生更重的厌恶。
       我实在没半点勇气说出来。现在我已非常清楚：在他们这样穷酸的地方，一个不遵守信用的人简直不配做人，乡亲们的唾沫星子都会把你淹没干净。 　　
       坐在警车上的我，屁股无处安放，浑身簌簌发抖，牙齿碰得噔噔噔直响。一个警察用鄙夷的眼神扫着我，像我这样的家伙他一定见得多了。他大声说到，坐好。
       他说出这种带有气力的话也不管用，我的两条腿像装了发动机控制不住，一个劲地抖动着。那个警察不带好气地说，现在怕成这个熊样，当初都干什么去了？ 　　
      我没有杀人，真的没杀人。我打着哆嗦嘟囔着。我的心头翻涌出追悔的酸痛。后悔自己当初冲动选择了逃避。      
       那位警察自然没体会我内心隐衷，继续说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决不会冤枉好人，但也不放过任何坏人。你坦白说知道的问题，就对你有好处。
       这种话经常在你视镜头上出现，现在用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感觉好像一下子就被宣判了极刑。
       我依旧嚷嚷着，我没有杀人，真的没有杀人。
       你在这儿喊叫没多少好处，到了派出所再说吧。
       我刷地一把站了起来，挥动着带了手铐的手说，我不去，我没杀人，我要下车！两个警察一左一右拽住我坐下后，用很是生气的眼神直直地瞪着我。
       我垂头丧气无奈何不再反抗了，像一副听天由命无所畏忌的样子。四野的冷风吹过来，传出低沉的呻吟。 　　
       派出所总算到了，它是那么简陋的一排平房。我晃悠着走进了审问室，两个警察早在里面等着我的到来。
       我在他们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先前的胆怯感居然消失的没了踪影。一个警察说，你知道为什么把你请来吗？
       我张口就说，不知道。他接着说，那我问你，你认识一个叫彭三祥的人吗？
       我没有说不认识的充足理由。我便说，认识。他是放高利贷的。 　　
       那你为什么不在案发现场告诉我们真相？ 　　
       我怕你们怀疑是我杀了他。 　　
       到底是不是你？ 　　
       肯定不是。
       那他怎么会出现在你的租房附近？ 　　
       我怎么知道他是咋回事？ 　　
       那你说说为什么要掩埋脚印？ 　　
       我为啥要去埋脚印？怎么会呢？ 　　
       你以为我们是光吃苞米棒子的，好糊弄是不是？我们一眼就看出子寅卯丑。你说说到底是为什么？ 　　
       我还是害怕你们以为我是凶手。 　　
       做贼心虚，掩耳盗铃。另一个警察说。 　　
       被闷闷关押了一上午，到了下午黄昏的时候，警察却把我释放了。说在没有抓到命案凶手之前，你一直是嫌疑人，我们有权力随时传唤你。
       一走出派出所门口，我马上在旁边小店里，拿电话机给老婆打电话。我说，老婆，我终于可以顺利回家了，彭三祥翘辫子了。
      老婆平静地说，我已经知道，警察都找上门调查过了。老婆又说，你给我说实话，彭三祥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你也不相信我吗？我是那种没头脑的人吗？
　   你在家的时候，老是嚷嚷要宰了他，不会真来一手吧？
       我是你所拥有的男人，还不能相信我一句话？
       那你赶麻利地回来嘛，我都快要想疯掉了。 　　
       过了一个月后，警察通知我说，彭三祥的案子侦破了。有关案犯正在紧急追捕中，很快就会押送至审判台。
       事实洗刷了我的清白，我高兴得像又结了一道婚。
       老婆听后一兴奋，从农贸市场买来一只老母鸡，说要好好给我补一补。鸡是活蹦乱跳的，涨红着冠子呱呱叫唤着，不怎么想完成特别使命。
       来到房檐下，老婆把菜刀递给我，杀了它！我从未亲手杀过鸡，看老婆满面笑容，我麻起胆子将刀架在鸡脖子上，像锯木头一样，一点一点把鸡脖子几乎割断。
       鸡血滴滴淌出来的时候，我忽而一下想起死了的彭三祥。他脖子的伤口是被人用刀剁出来的，顷刻之间，我的心头滚出了一股鸡血般的温润。

无才浪子

先抢个沙发坐坐再说！

无才浪子

一个放高利贷的被杀了，一个借高利贷的出现在现场，被怀疑自是必然！怀疑被取消后借高利贷的自然高兴，可，不还高利，本钱呢？也不用还？让迷魂去背吧！

野芒

扑朔迷离的情节演进，逐渐为我们拨开迷雾，一个放高利贷的被杀了，一个借高利贷的出现在现场，被怀疑自是必然！但当真凶被通缉，怀疑接触，身上除了释然还有什么？作者结尾给我们留下了深深思考的余地。

云中彩虹

写得真好！为你点赞！

轻尘逐香

:victory:把故事写的扑朔迷离，引人入胜！

云馨

扑朔迷离的故事，老师写得好棒，赞一个！

重庆霜儿

追债者惨死于逃债者暂停区内，且刚巧其遗体被逃债者发现。一场意外的巧合，使得原本事态的发展改变了方向。朴朔迷离的现象下，逃债者将应对来自法律和社会的审判，给了读者极大的阅读兴趣，也给这个有关偶然的主题极大的思考空间。小说层层铺垫，环境和心理气氛营造成功，情节构思巧妙，结尾寓意深刻，很有看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