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四十】午餐

香薰古琴

　　【男人四十】午餐

　　他决定不回家吃饭了。

　　上午在六楼修理一个空调，他系着安全绳处理外机，在寒风中挂了一个多小时。下午还有一个电视机要维修，客户就在附近不远。

　　他往远处张了张。这是一个大十字处，中间有个椭圆形花坛，干枯的枝条勾肩搭背在风中颤栗。他知道这是暂时的，春风一吹，地下的根开始复苏，这些枝条就会抽枝散叶焕发生机。带挂的车辆绕着花坛行驶。对面只有一个饭店。叫鑫鑫土菜馆，看这名字，老板想钱想疯了。

　　饭店坐北向南，前面有一片空地，可以停车。今天零下七度，他的脸抹了胶似的又硬又痛。他喜欢西北风，只要有风，雾霾就无处遁形，太阳就会含着笑出来。把摩托车停稳当，他搓搓手，掏出黑色的三手手机，坐在摩托上，一只脚撑在地上，帽子往上一掀，露出来耳朵给她打电话。她有风湿性心脏病，干不得体力活，昨天却骑了两公里自行车，买了三斤老管家油粉。老管家的最地道，天冷了，回来吃上几碗就舒服了。现在想必她已经熬了一个钟头，带着红烧肉，海带一起熬，酸味涨满了屋子，就等着他回来。

　　“老婆，油粉熬好了？”他用另一只手搓着脸，朝着远处摇头晃脑的干树枝嘿嘿地笑。

　　“都做好了，还烧了你喜欢的油泼辣子。你快回来了吗？”女人旁边还有呲呲的声音。

　　“下午还有一个业务，就在附近。我不能回家了。你自己多吃一点。晚上我回家再吃。”

　　“……那你找个饭店，点两个喜欢的菜，多吃一点。”女人停顿了一下，掩饰不住遗憾。

　　十字路口，顾客多是来往歇脚的司机。窗纱铺满了灰尘，桌子却擦得铮亮。吧台上的小伙子咧着嘴，挤脸上的青春痘。看到他进来，立马停下了动作。他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应该跟这个小伙子差不多大。儿子正在上高二，成绩还不错，上回班主任老师说，只要成绩稳定，冲击985名校还是大有希望。他看了一眼长了一脸青春痘小伙子，想问问他怎么这么小不念书，跑这里打工。但他终于没有问，朝着里面走去。

　　饭店顾客不多，靠里面的一张桌子坐着个胖子，对面是一个女孩的背影。胖子脱掉黑色的羽绒服，露出大红的毛衫。他站起来做了几个扩胸的动作，逗得女孩子抿着嘴扭头笑了。

　　他坐在和胖子相对的桌子上。这个位置靠里，风吹不到。长青春痘的小伙子把两本菜谱放在他们的面前，抓着手机等着点菜。胖子立刻拉开椅子坐下来，粗腿翘在一边。询问小伙子饭店的特色菜，点了水煮鱼，溜肝尖，拔丝香蕉，一口气点了八个菜。
　　“没事。你还想吃什么？”胖子问。他看样子跟自己差不多，红毛衣映照得脸上油亮亮的。

　　“你点的都是我爱吃的。你给自己也点一个嘛。”女孩的声音很好听。

　　“你看我块儿大，主要是你吃好。你喜欢吃啥，我就喜欢吃啥。”胖子一笑，把眼睛的位置挤没了。

　　“给你也点一个菜。就男人四十吧！”女孩子翻看菜谱，朝着胖子说。

　　“好好，这个菜名好。只要你高兴。”

　　长青春痘的小伙子把胖子点的菜名传到厨房，穿了旱冰鞋似的滑到他桌边，依旧抓着手机等他点菜。他把菜谱推过去说：“我吃一碗炸酱面就行。”

　　“你不用点菜吗？”

　　“炸酱面里就有很多菜。”上午装空调他挣了三百。他四十岁了，需要更多的钱。去省城的医院给老婆做个手术，还有他的儿子很优秀，要读大学，硕士，说不定他家祖坟冒青烟，儿子将来是个博士呢。

　　他的面上来了，一圈的菜码，胡萝卜丝，豆芽菜，黄瓜丝还有黄豆。他拌了拌，一股酱香味。干了一上午活儿，他饿了，一边吃，一边看电视，新闻里正播报乌克兰的一架飞机被某国击落了……偶尔他用眼睛偷偷瞟着对面的胖子，猜测他们是什么关系。看他们桌上摆了满满的菜盘，还有两个装不下，摞在上面。然后他猜测八九个菜要花多少钱，吃不完会不会打包。

　　胖子夹了一块糖醋排骨给女孩，又夹了一块鱼肉。女孩的小碟子里满满当当，连连说自己吃不了了。胖子又把拔丝红薯蘸了一下，筷子伸到女孩子嘴边，温和地说：“我喂你一块。”

　　女孩子红艳艳的嘴一左一右地咀嚼。她突然想起什么，朝着小伙子问：“我们最后点的那道菜呢？”

　　“就来就来。”很快，长青春痘的小伙子端着盘子，谨慎走来。

　　“我们什么时候点这道菜了？”

　　“这就是你点的男人四十啊。”

　　“就是一块大萝卜？这也算一道菜，还他妈三十块钱。”胖子一改刚才的温和，骂骂咧咧。

　　他扭过头，看到小伙子的盘子里竖着一根青色大萝卜，中间雕一朵精致的菊花。他看着胖子气得铁青的脸，突然明白了似地笑了。

　　付了款，走出饭店，正是日挂中天。太阳暖暖地照在脸上，风也停了。他掏出手机给老婆打了一个电话：“老婆，我吃好了，点了两个菜。我忙完就早点回去。晚上咱一起吃油粉。”

随玉

沙子一袋子金子一屋子（念咒），你的沙发我也占了。

重庆若雪

板凳归我，细细品读！

随玉

男人四十，哈哈哈，都是青色雕花空心大萝卜！夫子，你不出来说点啥？
琴姐这篇文虽短，却很有意味，胖子和修空调的老罗，他们都是四十的年纪，但两个人的际遇却不同，对婚姻的态度也不同，老罗爱老婆，爱平凡日子里的家常菜，而胖子喜欢野玫瑰，喜欢当一只花蝴蝶绕着野花转悠，最终被饭店里的一道菜上了一课，何其讽刺！

鴳雀

报告古琴，那个击落乌克兰客机的国家是伊朗，乌克兰向伊朗提出抗议；俺向古琴提出抗议，养家男人好辛苦，咋也不能说俺是花心大萝卜，尽管俺已过四十。

孙姜

随玉 发表于 2020-1-15 10:04
男人四十，哈哈哈，都是青色雕花空心大萝卜！夫子，你不出来说点啥？
琴姐这篇文虽短，却很有意味，胖子和 ...

严重同意玉玉点评，也等着夫子来说点啥

香薰古琴

随玉 发表于 2020-1-15 09:00
沙子一袋子金子一屋子（念咒），你的沙发我也占了。

你坐在沙发上念咒，我看得见。

香薰古琴

重庆若雪 发表于 2020-1-15 09:43
板凳归我，细细品读！

板凳归你，告诉我，你去哪儿了？

香薰古琴

随玉 发表于 2020-1-15 10:04
男人四十，哈哈哈，都是青色雕花空心大萝卜！夫子，你不出来说点啥？
琴姐这篇文虽短，却很有意味，胖子和 ...

为啥我一写，你就明明白白的，肚子里的虫？

香薰古琴

鴳雀 发表于 2020-1-15 10:18
报告古琴，那个击落乌克兰客机的国家是伊朗，乌克兰向伊朗提出抗议；俺向古琴提出抗议，养家男人好辛苦，咋 ...

咳咳咳，雀雀，为啥非要说那么明白，把文学扯上政治。养家的好男人遇上花心大萝卜，

鴳雀

香薰古琴 发表于 2020-1-15 14:08
咳咳咳，雀雀，为啥非要说那么明白，把文学扯上政治。养家的好男人遇上花心大萝卜，

报告古琴斑斑，俺最擅长小葱拌豆腐，啥事都要说个一清二白，否则睡不着。

清风剑

师姐这个对比得好，以后再写，俺也用对比。刚上网站时，就有人告诉，一天看了一篇对比方面的理论。

灯芯草

看来萝卜也不全是空心的，买的时候得掂掂分量，重点儿的萝卜空心的概率比较小。这四十的男人就难说了，分量也只有他老婆掂得清，可也有失误的时候。

无才浪子

哇……这不是恶心营吗！无才四十正到处奔波咧！哪有时间花心啊！
不过，斑斑的作品构思真值得无才学几十年……

香薰古琴

灯芯草 发表于 2020-1-15 19:38
看来萝卜也不全是空心的，买的时候得掂掂分量，重点儿的萝卜空心的概率比较小。这四十的男人就难说了，分量 ...

群里谈起这个话题，我也写了一个。
呵呵，谢谢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