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下了三五盘》------棋门客栈版

高老庄主

棋门客栈的门口，横七竖八停泊着各地赶来下彩的人带来的自行车，三轮车，拖拉机。车上装载的是棋盘，把轮胎压得很扁。厚厚的棋谱用各色的夹子夹着，一捆一捆地，填没了这只手和那只手之间的空隙。

门口进去是仅容两三个人并排走的街道。棋门客栈就在街道的那一边。早晨的太阳光从破了的明瓦天棚斜射下来，光柱子落在客栈外面晃动着的几顶旧毡帽上。那些戴旧毡帽的大清早骑车出来，到了客栈，气也不透一口，就来到柜台前面占卜他们的命运。

“让车五块，马三块。”坐在客栈门口的门神智者有气没力地回答他们。
“什么！”旧毡帽朋友几乎不相信他们的耳朵。美满的希望突然一沉，大家都呆了。
“在六月里，你们不是下十三块么？”
“十五块也下过，不要说十三块。
“哪里有跌得这样厉害的！
“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不知道么？各处用软件作弊的像潮水一样涌出来，隔几天还要跌呢！”

刚才出力蹬车犹如下棋见到连杀的那股激动劲儿，现在在每个人的身体里松懈下来了。今年天照应，徒特大给了很多谱，月夜大师讲了不少棋，甚至风马都不来捣乱；半年下来多涨这么三五先，谁都以为该得透一透气了。哪里知道临到最后的占卜，却得到比往年更坏的兆头！

“还是不要下的好，我们蹬回去和邻居下彩吧！”从简单的心里喷出了这样的愤激的话。
“嗤！”智者冷笑着，“你们不下，人家就饿死了么？各处地方多的是找人下彩的；北京上海还没有排完，湖北广东又有几批赶来了。”　

北京，上海，湖北，广东，那是遥远的地方，仿佛可以不管；可是，学了一年的棋蹬了半天的车赶到棋门客栈而不下一盘，这只能作为一句愤激的话说说罢了。怎么能够不下呢？陈朝营那旋风的年费是要缴的，为了打谱，买电脑，吃饱肚皮，借下的债是要还的。

“我们蹬到中山公园去下吧。”在中山公园，或许有比较好的命运等候着他们，有人这么想。
但是，智者又来了一个“嗤”。他捻着稀微的短须道：“不要说中山公园，就是蹬到西湖边也一样。我们同行公议，这两天的价钱是让车五块，马三块。”　
“到中山公园去下彩没有好处。”同伴间也提出了驳议，“这里到中山公园要查暂住证，谁知道他们收我们多少钱？就说依他们给，哪里来的钱？”

“智特大，能不能抬高一点？”差不多是哀求的语气。
“抬高一点，说说倒是很容易的一句话。我们这客栈是拿本钱来开的，你们要知道。抬高一点，就是说替你们白当差，这样的傻事情谁肯干？”　
“这个价钱实在太低了，我们做梦也没想到。去年让车是七块半，今年变到十三块，不，你先前说，十五块也下过。我们想，今年总该比七块半多一点吧。哪里知道只有五块！”
“智特大，就是去年的老价钱，七块半吧。”
“智特大，下棋的可怜，你们行行好心，少赚一点吧。”　

坐在智者旁边的人品臭听得厌烦，把手里正在打谱用的一个车掷到街心，睁大了眼睛说：“你们嫌价钱低，不要下好了。是你们自己来的，并没有请你们来。只管多啰唆做什么！我们有的是钱，不让你们的马，有别人的车好让。我把车扔了，你们跟我下啊！你们看，门口又有两辆电动车停在那里了。”

三四顶旧毡帽从石级下升上来。旧毡帽下面是表现着希望的酱赤的面孔。他们随即加入先到的一群，斜伸下来的光柱子落在他们的破布袄的肩背上。
“听听看，今年什么价钱。”
“比去年都不如，让车只有五块钱！”伴着一副懊丧到无可奈何的神色。
“什么！”希望犹如肥皂泡，一会儿又迸裂了三四个。
希望的肥皂泡虽然迸裂了，大老远赶来总想多少赚点；客栈里有的是让车让马的高手，而破布袄的空口袋里正需要和高手下完或输或赢的钞票。

在弃车能否十步成杀的辩论之中，在上马是捉还是闲的争持之下，下彩的不论输赢都感到过瘾了；轮胎鼓起了好些，填没了这手和手之间的那些棋谱再也看不见了。
“智者，给现钞，毛大头，不行么？”费了半天脑子换不到红红的毛像钞票，好像又被他们打了个折扣，怪不舒服。
“乡下曲辫子！”夹着一颗棋子的手按在计算器上，鄙夷不屑的眼光从眼镜上边投射出来。
“一块银联卡就作一百块钱用，谁好少作你一个铜板。我们这里没有现洋钱，只有银行卡。”
“那末，换中国银行的吧。”从花纹上辨认，知道手里的卡不是中国银行的。
“吓！”声音很严厉，左手的食指强硬地指着，“这是工商银行的，上市公司，世界五百强！你们不要，可是要想吃官司？”

不要这银行卡就得吃官司，这个道理弄不明白，但是谁也不想弄明白。大家看了看工行卡上印着的visa字母，又彼此交换了将信将疑的一眼，便把卡塞进破布袄的空口袋或是缠着裤腰的空褡裢。

一批人咕噜着离开了棋门客栈，另外一批人又从门外跨进来。同样地，在柜台前迸裂了希望的肥皂泡，赶走了半年以来望着沉重的棋谱所感到的快乐。抬头看看棋门客栈门口被下午的太阳照映着闪闪发光的金字招牌，低头看看自己快要没气的自行车，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许也

学习，研究。

高老庄主

徒步的棋门客栈，也被查封，现在只有帖子代码，看不到棋盘啦-----可能下棋影响社会和谐哩